她來不及多說一句話,側身躲過了食屍鬼的爪子,手握著一把桃木劍迎面刺去。
我抱著布袋,順著一旁的樓梯就開始往上爬。
辛夷牽制住了一隻食屍鬼,可另一隻卻轉頭向我走了過來。
它四肢本就長,眼下正手腳並用地往上迅速爬著,這場景太過嚇人,我一邊哭一邊爬。
眼看就快被追上,我在布袋裡掏了掏,隨手掏出一張黃符朝它猛地扔了上去。
黃符粘在了它的頭上,瞬間發出刺啦聲,一縷黑煙冒出,食屍鬼慘叫著朝後退了好幾步。
有用!
我一邊往上爬,一邊時不時看準時機從布袋裡掏出符紙往下扔。
幾下過後,那食屍鬼與我之間的距離還真被拉開了!
辛夷的喊聲從底下傳來:「活爹!你給我留點啊!
「布袋裡面還有糯米,那個也管用,最主要是便宜!你先用那個!」
「哦好!」我慌慌張張從布袋裡掏出糯米往食屍鬼頭上灑。
可食屍鬼被我激怒了。
盡管糯米灑在它身上發出噼裡啪啦的聲音,它的腳步卻半點沒停,直直衝我撲了過來。
我站在二樓平臺處,背後便是窗戶。緊張之下,我靈光一閃,反手推開了窗戶,隨即快速往旁邊躲去。
可我低估了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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食屍鬼確實翻出了窗戶,可也伸手一抓抓住了我的頭發。
我驚恐得瞪大了眼睛,隨即身體不受控制地從窗戶翻落下去。
食屍鬼摔在地上,我砸在它身上,所以隻是有些眩暈,身體沒有受傷。
我從它身上爬下來就要跑,食屍鬼卻死死抓著我的腳腕把我整個人摔在地上。
這下五髒六腑都仿佛移了位。
我疼得弓起了身子。
食屍鬼站了起來,將近兩米的體型給人極強的壓迫感。
慘白的路燈被它擋住,它投在地面上的陰影將我籠罩起來。
「救命啊!」
雖然知道眼下沒人能來救我,可我還是扯著嗓子喊了起來。
下一秒,一陣氣喘籲籲的男聲響起:「來了來了。」
咦?
我轉頭看過去,隻見一微胖男生快步從濃霧裡跑來,他抬手將一柄銅錢劍擊向食屍鬼,隨即將我一把撈起帶到一旁。
「我是重光觀徐蠻。」他快速自我介紹了一下。
我愣了一下,恍然大悟:「你就是直播間的那個阿蠻嗎?」
他有些羞愧:「是我,天橋一路這邊出現了食屍鬼確實是我們的責任。」
砰——
旁邊的大門被人從裡面暴力撞開。
辛夷和食屍鬼齊齊摔了出來。
她在地上滾了一圈,很快爬了起來:「我說,現在好像不是敘舊的時候吧?」
徐蠻面露凝重:「我剛才過來的時候已經把這兩條街暫且用迷陣封鎖起來了。」
辛夷點頭,從我手裡接過了她的布袋,從裡面掏出幾張為數不多的符紙數了數。
「還好,應該夠了。」
說話間,那兩隻食屍鬼已經站在了一處。它們渾身屍氣彌漫,其中一隻跪伏在另一隻腳下,站立的食屍鬼緩緩俯身,然後一口咬在了它的脖頸上。
「壞了!」辛夷眉頭微皺,「是獻祭。」
徐蠻言簡意赅地跟我解釋了一下:「食屍鬼數量稀少,為了不被滅絕,它是有獻祭意識的,會犧牲自己給另一個更強大的食屍鬼吸食,來讓它在短時間內實力大增從而存活下去。」
我驚呆了。
今晚遇到的所有事情都不在我的認知範圍之內。
「不能讓獻祭完成。」辛夷一把扯過徐蠻,「會布鎖鬼陣嗎?」
徐蠻點頭:「師父教過,理論上是會的,但沒有實踐過。」
「不會也得會!」辛夷低喝,「你布鎖鬼陣,我來布送鬼入地,一舉把這兩隻食屍鬼送走!」
「好!」
眼看著他們各站在東西兩方,我也不去拖後腿,連忙找個角落躲了起來。
徐蠻戴著一副眼鏡,神情格外認真,他看了我一眼,然後調轉方向跑到了我不遠處。
他將銅錢劍反手插在腰間,然後從乾坤袋裡掏出數枚銅錢放於掌心。
隨即沉聲道:「天火雷神,地火雷神,五雷降靈,鎖鬼關精。玉帝敕下,斬邪滅精,急急如律令!」
那幾枚銅錢瞬間飛向那兩隻食屍鬼,不停旋轉,最後化為二十八枚,穩穩定於它們周圍。
吸食了一半的食屍鬼瞬間暴怒,將另一隻食屍鬼扔了下來,反手要去抓銅錢。
肢體卻碰上了一堵無形的「牆」,被猛地撞了回去。
它在裡面四處碰壁,周圍銅錢上下震顫,發出刺耳嗡鳴。
我聽見徐蠻低聲說道:「鎖鬼陣也叫雷池,是專門用來禁錮惡鬼的方法。日屬陽,夜屬陰,惡鬼隻能在夜間活動。雷池的布法,便是在惡鬼周圍布上二十八枚銅錢,人為劃定一個二十八宿。銅錢屬陽,所以便給惡鬼造成了越雷池一步則入陽境的假象。這個陣法對惡鬼沒有什麼傷害,隻能起到禁錮的作用。」
我這才反應過來他是在跟我說話。
可我根本聽不懂他在說什麼啊!
徐蠻轉頭看向我:「怎麼樣?是不是很有意思?我看你根骨奇佳,要不要來我重光觀做個俗家弟子。」
我:「……」
謝邀,並不是太想跟這種東西打交道。
那邊辛夷也在布陣,隻見她十指纏著紅繩,手指上下靈活單飛,做出一個奇怪手勢,念咒的聲音清朗,卻極有威嚴。
桃木劍懸浮於她面前,辛夷劃破食指,以指為筆,以血為墨,在桃木劍上快速畫了一道符。
符咒成型的那一瞬間,金光大盛。
辛夷執劍跳入徐蠻剛剛布好的鎖鬼陣中,食屍鬼獻祭未成,幾乎被辛夷壓著打。
徐蠻在一邊看得目瞪口呆。
「乖乖,玄清觀教真東西啊。」
我在一邊小聲詢問:「辛夷大師是不是很厲害啊?她能打得過食屍鬼嗎?」
徐蠻一臉嚴肅地看著我:「凡法者以至陽治至陰,皆有入地之力。大陰盛者,陽即衰滅,然大陽盛者,則置斯於地府,不得超生哉。」
我聽得一愣一愣的:「這是什麼意思?」
「這你不用管,我也是從書上背下來,說出來裝一下而已。」徐蠻幹咳一聲,「總而言之,這是一場陰氣與陽氣的較量。食屍鬼的陰氣打不過辛夷的陽氣,這場較量很快就要結束了。」
他話音剛落,便聽見辛夷一聲厲喝,一張黃符拍在食屍鬼的腦門上。
食屍鬼應聲倒地。
還沒來得及站起來,辛夷已經手持桃木劍狠狠刺了下去:「逆吾者死,敢有衝當!刀插地府,由我真陽!急急如律令!」
我瞪大了眼睛看著地面。
隻見一道裂縫陡然出現,那縫隙裡散發著暗紅光亮,仿佛有一隻無形的手伸了出來將那食屍鬼硬生生朝下扯去。
食屍鬼掙扎著往外跑,卻敵不過那股力量。
整個身體都被扯得變了形。
在它的頭顱被扯下的瞬間,我聽見了它尖銳的叫喊。
「啊──」
隨即那叫喊也徹底消散。
周圍景象瞬間變了,蒼白的燈光變回了溫馨的昏黃。
彌漫的霧氣也散掉了。
隱隱約約,我還能聽見遠處街道傳來的人聲。
劫後餘生的慶幸讓我忍不住掩面痛哭起來。
辛夷坐在長椅上休息,徐蠻有些尷尬地過來安慰我:「大難不死,必有後福,你的福氣還在後頭呢!」
「可程昊呢?」我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程昊可怎麼辦啊?」
徐蠻沉默了,末了,他嘆息一聲。
「他命裡有這一劫,逃不掉的。」
辛夷收拾好東西,抬腿走了過來。
徐蠻見狀連忙道:「既然辛夷道友還在這兒,那我就先走了。我們重光觀一定會做好善後工作,也會跟當地派出所做好民眾安撫工作。」
說完他就要溜,卻被辛夷一把抓住了後衣領。
「事都沒辦完,準備往哪兒溜?」
辛夷拽著他重新走進了那家百年滷煮店,徑直上了二樓,停在了那大衣櫃前。
辛夷沉默地數了一下:「一共十三條人命,一人三遍往生咒。」
徐蠻:「我一個人嗎?」
辛夷瞥了他一眼:「要不然呢?我還有事。」
徐蠻下意識問道:「什麼事啊?」
辛夷回了一句:「投訴你們重光觀排查得不仔細,造成人民群眾巨大損失。」
9
辛夷把我送回了家。
臨走的時候,辛夷跟我說了一句話。
「剛剛在迷障裡,其實我本來沒那麼快找到你的,是有人帶我過去的。」
我愣了愣,抬頭看著她。
辛夷說:「你的男朋友程昊,他很愛你,他的魂魄一直跟著你。
「他找到了我,帶我救下了你。」
我呆呆地看著她,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辛夷問我:「你想跟他說說話嗎?」
……
辛夷在我雙眼上用符水各點了兩下:「三秒後再睜開,陰陽眼維持效果隻有三分鍾,而且隻有這一次, 你注意時間。」
咔嚓!
關門聲響起。
我緩緩睜開了眼睛,辛夷已經出去了,四周似乎並沒有什麼不一樣。
直到一雙冰冷蒼白的胳膊自背後虛虛抱住我。
我被冷得顫了一下,眼淚一下子就掉了出來。
「都說讓你不要去了!你非要去!」
程昊抱著我,一遍又一遍地說著對不起。
我摸了摸他的手,手指卻徑直穿透了過去。
「我都碰不到你了。」我看著程昊, 問他,「疼不疼啊?」
被食屍鬼吃掉的時候疼不疼啊?
程昊搖頭。
「顏顏, 對不起啊, 我食言了, 娶你的承諾隻能等到下輩子再兌現了。
「我給你買了一枚戒指, 藏在我們家電視後面。本來想正式跟你求婚的,卻沒能來得及。
「顏顏啊……我爸媽那邊, 你幫我去看幾次。有我哥和姐, 他們應該不會有事。
「然後你就找個真心對你好的人, 最主要的是, 找個聽你話的。
「別像我一樣, 隻知道瞎逞能。」
我第一次覺得三分鍾的時間這麼短。
怎麼就隻來得及說幾句話?
程昊的臉變得越來越模糊,聲音也逐漸聽不清楚。
直到他的身影徹底消失不見, 我才如夢初醒。
現在, 我連哭都哭不出聲了。
隻默默看著虛空,心裡苦澀得要命。
辛夷的聲音在門口傳來:「我帶他走了。人各有命, 周顏, 你早點休息。」
「謝謝。」我訥訥點頭。
10
生意火爆的百年滷煮一夜之間關門了。
警察說從裡面查出來了違禁品,商販已經被抓起來了。
我這個小店的生意又重新好了起來。
不僅老客回來了,還多了不少新客。
「我就說還是你家的滷煮好吃, 那家的味道太香了!吃不習慣。」
我笑了笑,伸手給她遞了一碗湯。
「解膩的,贈送的綠豆湯。」
那時都半夜了,兩條街的商戶大多都關門了。
「本—」她端起湯一飲而盡:「真好喝啊,感覺喝完之後神清氣爽了!」
因為裡面加了玄清觀的符水啊。
辛夷之後又來了一次, 讓我幫她一個忙。
她說之前吃過那家百年滷煮的人太多了, 那滷煮裡含有食屍鬼的屍氣,吃過的人容易疾病纏身,夢魘不斷。
她讓我把玄清觀的符水兌在綠豆湯裡, 給來往客人喝一杯。
在這兩條商業街來往的有不少都是本市的,來我這兒的客人也十之八九之前光顧過那家百年滷煮。
雖然不能確保每個人都能解了屍氣,但這也是盡了最大程度的努力。
婦女吃完了滷煮, 卻還沒走。
她四處看了看:「咦?你男朋友呢?怎麼沒見他?」
我愣了愣:「他去世了。
「出了場意外。」
婦女驚詫地看著我,沒再多問, 更沒好意思多待下去, 很快離開了。
我收拾好店裡, 去鎖了門。
旁邊商販問我:「小周,明天是不是不開門?」
「是。」我應道,「這三天勞煩你幫我看一下店面。」
「沒問題。」
我養成了每個月去玄清觀住幾天的習慣。
感覺隻有在那裡我才能睡個好覺。
時間過得很快, 一眨眼一年的時間就過去了。
我在下初雪那天等到了辛夷。
她來看她的師父。
「我以後不來這裡了。」我看著她笑。
辛夷點點頭,問我:「想開了?」
「想開了。」
我轉頭看著已被一層薄雪覆蓋的山峰,感受著空氣中的涼氣,緩緩呼出了一口氣:「總要迎接新的生活的。
「昨天晚上, 他來我夢裡了。」我忍不住笑了,「他說我總念著他,他都沒法轉世投胎了。」
——
本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