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經那個被人瞧不起的楚砚,此時人人上趕著敬酒,偏偏冷落了太子,苦得太子一個人止不住地灌酒。
宴會結束,我和楚砚在玄武門正巧遇到,四目相對。
「還沒來得及謝王爺救渡乙。」我微微作揖。
「侍奉本王長大的嬤嬤也多虧沈兄照拂。」
我嘴角掛著淺笑,「不知是否可以搭個馬車?」
上了馬車,我直接敞開天窗說亮話。
「我可以幫助王爺坐上龍椅,但王爺要答應,將楚峰和楚長寧交給我,還有——給我一支精兵送我回南昭。」
「你皇叔的皇後又生了位嫡皇子,你回去做什麼?給他除掉你的機會嗎?」他頓了頓,繼續說道,「是要救你妹妹沈朝朝嗎?」
聽到他的消息,我隱隱有些不安,試探性追問,「我妹妹怎麼了?」
「她死了。」
頓時心髒漏掉一拍,「怎麼死的?」
楚砚答:「你妹妹想做皇帝,引發了一場宮亂,可惜還沒坐上龍椅,就被你皇叔凌遲處死了。」
我閉上眼睛努力讓自己心情平復。
楚砚盯著我的眼睛,「還是你了解我,知道我的想法,我可以答應你,隻是我好奇,你怎樣助我登上那個位置?」
我淡定回答。
「因為我是活過兩輩子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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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初,楚砚並不相信我說的,直到六個月後,盛帝果然病倒了。
養心殿被重兵圍守,除了妃嫔和太子,其他皇子和貴族一概不得見。
質館外的官兵悉數被楚砚撤走,我終於被取消監視。
楚砚趁夜色而來,與我共商。
「現在我們不用動手,靜觀其變。」我說。
楚砚沉著聲音不說話,青墨沒忍住接話,「太子如今在養心殿,盛帝駕崩,他即刻可以披上龍袍稱帝,再等下去,太子就要反過來斬殺我們了。」
我自信勾起一抹笑,「別忘了,除了王爺,還有一個人想做皇帝。」
「誰?」
「楚長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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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帝駕崩,宮中的眼線將消息傳回長公主府。寅時,楚長寧就帶著私兵闖了皇宮,親手殺了自己的嫡親弟弟。
楚砚抓住機會,以長公主造反之由,帶兵入宮。黑騎軍將整個太和宮圍住,長公主當場被活捉,三皇子楚峰見形勢不對,想要逃跑,被我一箭穿心,摔下馬而死。
太子已死,楚砚便可以名正言順登上皇位。
天亮,養心殿外堆著幾百具屍體,此次成了死亡最少的皇權之爭。楚砚如今幾日都在養心殿議事,但還是特地給了我進出牢獄的令牌。
楚長寧頭發凌亂,但還是不忘記臭美,問獄卒要漂亮的衣服。
看到我出現,她發了瘋似的掐住我的脖子,卻被我單手拎起,重重摔在獄門上,鐵門當場彎折。
她擦了擦嘴角的血,艱難地後退,滿眼不可置信,「你竟然會武,你不是個紈绔太子嗎?」
我沒有回答,笑得比她還開心,用烙鐵毀掉了她引以為傲的臉,之後又命人剝去她的外衣,扔到街頭。
高高在上的長公主如今成了人人恥笑的流浪乞丐,最有意思的是,這比殺了她還要難受。
最後,楚長寧不堪屈辱,跳河自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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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塵埃落定,我終於可以擺脫異鄉流浪了,一切也該結束了。
我向楚砚提出離開,他握住竹簡的骨節分明的大手用力攥緊,最後又無奈放開,抬頭望向我。
「我的子民還處在水深火熱中,還希望陛下兌現承諾,給我一支精銳軍隊,助我端掉沈桂。」
他眼角嵌著自嘲的笑,眉頭蹙起,隻留下一句,「好。」
楚砚以新帝登基,調整兩國關系為由,派遣使團到南昭國,讓我混在使團中,不分一兵一卒,就能回到皇宮。
而那時,若皇叔想動手,盛國使團會死死護住我,並以盛國之名威脅他。
楚砚為我想好了一切後路。
不知為什麼,心裡突然有些內疚,畢竟從始至終我都在利用他而已。
出發前,回到楚砚身邊伺候的嬤嬤突然出現在質館,還非要見我。
「沈太子能不能不走?老奴從未見過陛下如此患得患失,您送給的荷包他從不離身,就連老奴想要清洗荷包的血漬,他也要拒絕,非說上面有屬於您的味道,就是不肯。」
一上來,她就拽著我的袖子跪了下去,兩眼婆娑。
「老奴侍奉陛下十九年,他想要什麼,挽留什麼從來都不肯說出口,永遠都是擰巴自己,這些日子陛下寢宮的火燭亮了又滅,滅了又亮,老奴心疼啊。
「老奴沒別的意思,就是求您多陪陛下幾日。」
我眉頭一皺,一時間不知該如何抉擇,正巧,楚砚出現了。
「嬤嬤。」
如果不是嬤嬤親口說,我定然不會相信那個寡言少語的楚砚會有如此錯亂的舉動,畢竟我在盛國的這幾年,假扮的都是沈渡乙。
我從未想過情愛,我隻想回到我的國家。
楚砚並沒有承認嬤嬤說的那些,隻是提出要送我到邊境,我同意了。
舟車勞頓十日,終於到了邊境。下馬車前,楚砚突然抓住我的手腕,將我拽回懷裡,他的大手握住我的後頸,我嚇得反抗,還以為他反悔,要殺人滅口,可他卻說:
「沈渡乙,就讓我糊塗這一次吧。」
說完,那薄唇湊了上來,強勢地不容拒絕的吻,兇悍又急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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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經三個月,我終於可以回來了。
記憶中的紅牆瓦片與此刻重疊,竟然有些模糊。永和殿的每塊玉石階我都無比熟悉,我從使團中站出來,前一秒還在歡迎使者到來的皇叔臉色頓時煞白。
「皇叔,好久不見啊。」
皇叔從皇位上跌坐下來,語氣結巴:「沈,沈渡乙。」
群臣聞言,齊刷刷跪在地上高呼:「參見太子殿下!」
而其中幾位宦官相互對看一眼後,也跪在了地上。
他突然反應過來,指著我,大喊:
「她不是沈渡乙!」
嘴角掛起嘲諷笑,我一步一步走向他,當眾揭露他的罪行。
「皇叔此話的意思,本宮是不是可以理解為你不想還皇位?本宮是不是可以理解你將本宮送到異國做質子,是為了我父皇留下的江山!」
「眾卿家可有真正看透過皇叔的嘴臉?」我摘掉頭上的發簪,扯掉男子穿的外袍,一件白色女式羅裙出現在眾人面前。
眾人皆震驚,瞪大了眼睛,就連青墨那雙肉眼可見的小眼睛頓時睜大。
「我才是沈朝朝,真正的太子已經死了,具體是怎麼死的,眾卿家應該清楚。」
我拽住趴在地上的皇叔,發簪匕首抵在他的脖子上,眼神掃過堂下,「一個殺了儲君的謀逆之臣,有什麼資格繼承父皇的皇位?」
「皇叔,本宮的父皇和母後用命護住的江山,你利用兩個半大的孩子,坐上這龍椅,睡得著嗎?」
「謀殺太子,閹人議政,大修帝王陵,官僚之風濫行,君不君,臣不臣……」
「樁樁件件可都是死罪啊……」
他渾身發抖,語氣卻還強硬,「沈朝朝意圖謀殺君主,與他國勾結,殿外的御林軍都是幹什麼吃的!還不快來救朕!」
御林軍頓時湧進大殿,為首的將領竟然是鄧玄臨。
「鄧玄臨還不快救朕!」
誰曾想,鄧玄臨隻是掃視眾人之後,對手下說:「諸位同僚,這九年我們究竟跪的是什麼皇帝,大家心知肚明,鄧某不侍昏君!」
「反了反了,都反了——」
皇叔話還未說完,就被我刺穿了喉嚨。
我坐上龍椅,青墨這才反應過來,將文書展示在眾人面前。
「本宮已和盛帝籤署兩國三十年互不侵犯國土文書,此後,我南昭子民不必再低頭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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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墨知道我是沈朝朝後,終於理解了那日在邊境為何我和楚砚的嘴唇都是紅腫的。
「您都告訴了盛帝自己țū¹的身份,卻連自己的親屬都不願意告訴,屬下心理不平衡。」
當我說,我並未告訴過楚砚自己真正的身份時,青墨瞪大了眼睛,「那豈不是——他——斷袖之癖?」
這個說法我並不贊同,因為根據前世的記憶,楚砚登基後,娶了清河崔氏的貴女以此鞏固自己的政治地位,並未有此斷袖之癖的傳聞。
「他那麼喜歡您,若是知道您是女子,定會結兩國之親,巴不得立刻娶您。」
我嘴角上揚,掛著淡淡的淺笑,「喜歡,並不是最重要的,身為皇室,為天下計之深遠,是我的使命,嫁人不是我的歸宿。」
我要看著父皇和母後流血護住的江山重新屹立在東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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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叔死了,朝政待整頓,我整日都在熬夜看奏章, 偶爾鄧玄臨還會來幫我。
前世, 鄧玄臨教我的,不僅是武和用兵之道, 還有治國之方,他雖是武將,最大的抱負就是國富兵強, 永不打仗,百姓安居樂業, 可惜, 皇叔想用鄧玄臨牽制我, 讓我交出兵權, 他選擇自戕不拖累我。
所以, 這一世, 有他輔佐朝政,我必定安心。
皇叔被埋在最偏僻的荒山,時不時會被百姓扔雞蛋,在墓碑上刻咒罵之言, 史官都將其一一記下。
那些後宮嫔妃,我並沒有採取舊例, 讓她們殉葬, 而是放她們回家, 若因世俗偏見而不能再嫁, 朝廷會拿出一定的銀錢安置她們。
畢竟女子一世, 諸多受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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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決定在六位皇子中選一位儲君,前皇後王氏自薦,將自己所出的皇子推到我面前。
「本宮所選儲君,不必嫡出,不必立長。」
為期一個月的考察。
最後, 我在幾位皇子中選擇了那個不愛說話, 也不在我面前獻殷勤, 對受傷的鳥兒都有同理心的五皇子沈益。
他的母親是低微的宮女, 也不得皇叔的寵愛, 也是在諸多兄弟中最受委屈的一位皇子。
讓我莫名想起了一個人。
五皇子即位, 未滿十五歲前, 由我垂簾聽政, 待他學會仁君之道, 跟著鄧玄臨學到諸多東西後,再行放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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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年後。
我讓青墨將柳瑤的屍骨送回了她的故鄉, 她不必再遭受旁人的冷眼。
沈益這些年在鄧玄臨的輔佐下, 倒學得有模有樣, 我很欣慰。
我沒有楚長寧那樣的野心, 兩世的國家動亂, 讓我身心俱疲。
我隻是想歇一歇,不必為權,不必為名,不必為利。
如果有一天,皇權之爭再次上演,我可以成為南昭歷史上的第一位女帝。
如果有一天, 南昭還是要處在動蕩的戰亂中,我也可以成為衝鋒陷陣,披荊斬棘的將軍。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