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每次的家庭聚會沈知知都會被趕到小孩那一桌,都是有原因的。
畢竟她絮絮叨叨起來真的讓人煩不勝煩。
除了懵懵懂懂同樣話多的小孩子,能忍得了的沒幾個。
身子又不好,罵又罵不得,打也打不得,隻能眼不見心不煩。
沈知知喘了幾下,胸膛起伏不定,我又驚又急,連忙上前,從旁邊的茶幾上拿了一杯水遞給他。
畢竟姑姑家就這一個娃,可不能栽在這裡。
沈知知徑直接過,道了聲謝,沒看來人,緩了片刻,自顧自繼續聲討。
她一直絮絮叨叨個沒完,都是關於強調賀瑩瑩多麼多麼惡劣多麼多麼差勁。
「沈知知,你現在罵人真高級。」
我實在忍不了,說了她一句。
白林隻是跟著賀瑩瑩出席活動,就叫作踐自己,那跟賀瑩瑩結婚的她表哥的我算什麼?
自甘墮落?
討厭一切無差別攻擊。
我的出聲卻讓原本喋喋不休的某人瞬間熄火。
我洋洋得意中卻被兩道不那麼悅耳的聲音直接打斷。
「葉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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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白!你怎麼在這兒?」
懶得搭理賀瑩瑩,聽出了沈知知話中驚恐,卻讓我起了逗弄之心。
「葉白是你叫的?喊什麼還要我說?」
沈知知一時弱了氣勢,軟軟道:「哥。」
「葉白。」
「我聽得到。」我順便附贈賀瑩瑩一個大白眼。
「你先等著。」
「沈知知你怎麼回事,闲的?」
「哥,你看她!賀瑩瑩,不安於室,不守夫德。」兩個不一出,我頓感欣慰。
15
我看了看一直站在一旁靜靜不曾分辨的兩人,是挺配的。
「說說吧,怎麼回事?」
「哥,你聽我說……」
「打住!」我拍了拍沈知知的肩,轉眸看向賀瑩瑩。
「你來說。」
「葉白,我……」
很意外的,我在賀瑩瑩的眼中看到了不安,就像當年一樣。
區別的是,從前她站在我身邊,現在她站在白林身邊。
呈對立面。
不變的是,她還是不會開口。
不管是承認還是拒絕,都沒有。
「哥,我跟你講,像賀瑩瑩這樣的女的,一看就不守夫德。
「都結婚了還帶別的男人出席活動,完全不顧我們葉家的顏面,我都不敢想象,被爆出來我們家要損失幾個點。」
沈知知越說越來勁,「哥,我為你心痛啊!」
看她那副如泣如訴的樣兒,我勉強憋住笑,「行了,你啥時候改姓葉了?」
「哥……」
場面一改劍拔弩張的樣兒,林特助和顧越都笑出聲來。
至於賀瑩瑩和白林二人,一人緊鎖著眉,一人略顯慌亂,兩人正忐忑不安地望著我。
看著沈知知那急得跺腳的小樣,我隨意扯了一把旁邊的椅子坐下。
「都坐啊,站著幹嘛,坐下來,慢慢聊。」
可應聲而坐的隻有顧越,林特助站在了我的身後。
而那三人還呈對立局面。
「葉白,結束後,我們回家說。可以嗎?」她難得在外人面前低下了頭。
家醜不可外揚的道理,我還是懂得,於是懶散地靠著椅背答道:「好。」
「哥!你怎麼還……
「嗐!還有你,白林,你到底怎麼跟賀瑩瑩攪和到一起了!」
「知知,我沒有。」很平淡的一句話。
16
很意外的,沒有大吵大鬧,白林隻是平平淡淡地回答,好像這是一個很輕描淡寫的問題一樣。
我很意外地看向他,也是第一次這麼認真打量他。
溫文爾雅,眉目如畫。
站在那裡,溫柔,幹淨,不爭辯,也不爭吵。
我不討厭他。
少年意氣,風華正茂的隻有沈知知。
隻有他還在喋喋不休地想為他哥討個公道,想讓大學同學自證清白。
卻不知道,人心難測,最是易變。
外面越來越暗的夜色,內裡滿是焦灼的氣氛。
我有些倦了。
「走了。」
我打了個招呼,邁步離開拍賣會現場。
證據到手了,戲也看過了,該結束了。
我回到家不到半小時,賀瑩瑩也回來了。
真讓人開心,明天起,就能理所當然地把她請出我的房子。
賀瑩瑩去洗澡了。
我氣笑了。
正常人都會先解釋清楚吧?
這是覺得無所謂還是吃定我不會跟他大吵大鬧?
等了一刻鍾,我有幾分不耐,煩躁地敲了敲桌子。
片刻,賀瑩瑩從浴室裡走了出來,跟昨天一樣,腰間松垮地圍著條浴巾,遮遮掩掩。
「解釋解釋吧。」我把一回家就打印的照片甩在她面前。
「說啊,我聽著。」
17
我一邊盤算著即將到手的五百億怎麼分配,一邊抽空看了她兩眼。
我不可否認,她是好看的。
長眉若柳,薄唇卻也無情。
「葉白,我們和好吧。」她眸中似有萬般深情。
我有時候真的挺費解的。
她家也不是生產垃圾袋的啊,她怎麼就這麼會裝呢?
「你沒什麼要解釋的嗎?」
她平平靜靜地,從容不迫地站起身,倒了兩杯溫水,拉開椅子,邀請我上座。
她很從容,自信滿滿地等著我消氣,等著與我面對面,侃侃而談講她的大道理。
「不用了。」
我的拒絕讓她愣了片刻,「葉白。」
很無奈很平淡的語氣,卻透著一絲熟稔和寵溺。
我咬牙忍了,卻在她的下一句破防。
「過來,聽話。」
你 TM,我真的。
這是在馴狗嗎?
我冷笑,「賀瑩瑩,你還是一如既往,以為什麼都在你的掌控中。」
我緩了緩,慢慢道:「你永遠,永遠都是那麼自信,那麼高高在上。
「自信我會永遠聽你的,連個解釋懶得說。
「離婚吧,婚前協議和曖昧證據我都提交了,有什麼需要協商的林特助會跟你對接。
「賀瑩瑩,我喜歡過你,但也隻能到此為止了。」
18
我看到,她露出了我期待已久的驚惶失措,也看到了她慌亂地攥著我的手,那樣的手足無措,不住地重復著,「葉白,我錯了……
「我錯了……
「對不起……
「我是……我是愛你的……」
搖搖頭,把煩惱搖出來。
我低聲道:「沒用的。」
「其實你根本就不知道問題在哪兒,也沒想過,去了解我。」
我頓了頓,「賀瑩瑩,你一直,一直都是個很驕傲,很自我的人。
「其實高中那會兒,我就發現了。
「你知道的,我喜歡你。可你從來不會解釋,從來。
「不管是你自己滿天飛的緋聞,還是別人造謠我的話,你從來都吝嗇解釋。在我面前也是。
「你還記得結婚那會兒,自己是怎麼說的嗎?
「你說我們從小一起長大,比旁人更熟悉,你說我們不用那許多磨合,你說如果非要有一個人喜歡,一定要結婚的話,那個人是我……」
我聽到,有什麼東西,一點點,一片片的,好像碎掉了。
是我自己。
「賀瑩瑩,你錯了。你隻愛你自己。你選擇我,也是為了你自己。
「因為我好打發,你不過就是仗著我喜歡你。」
我有些哽咽,「我不怕白林,也不怕那些甲乙丙丁,我討厭你模稜兩可的態度,也討厭你不加掩飾的敷衍……」
推開門,不理她的阻攔。
壓在心上那個沉沉的包袱,終於……丟掉了。
我開車去了之前的另一處房子暫住,一個人,開了很多瓶酒,在這個深夜哭個痛快。
窗外不知何時下起了傾盆大雨,像是要洗刷去這世間一切不平。
我的心裡也下了一場大雨,但我相信,明天一切都會過去。
19
起床了,擊敗了全國 99% 的懶狗。
我從我的兩米大床上醒來,尋著味兒,往客廳走去。
林特助,還是那麼兢兢業業,桌子上的早餐就是證明。
我揉了揉臉,醒了醒神,「昨天……」
「昨天小葉總您打電話告訴我,計劃成功,明天早上來這邊接您上班。」
「我就尋思著,您早上多半起不來,順路帶了份早飯,方便您一會兒車上吃。」
我想了想,好像是有這麼回事。
是了,從始至終都隻是一場局。
而林特助,則是我唯一的見證者。
白林,更是我們早早埋下的伏筆。
我有些苦惱,一會兒還得回家報備,之後的離婚流程也是件麻煩事。
眼含熱淚,為我可能痛失的全勤獎金哀悼。
我開始懷疑,今天是否能準點到老葉同志面前報到。
畢竟離婚,也算是大事。
卻在悲傷中恍惚憶起,我好像還有一份到手的五百億。
肚子開始咕咕叫,我打量了一下餐桌上的那些,她所說的「順路」早餐。
我愛喝的雪蘭牛奶,溫熱的,大多小超市還沒有,應該是自己提前準備的;
熱氣騰騰的「某善園」包子,明明跟這處,一南一北,隔著五條街,偏偏卻都是保證狀態是熱乎乎的才擺在我面前。
頭好疼,肯定是有人在竊取我的智慧。
「怎麼了嗎?」她專注地看著我,眼眸中是溺死人的化不開的溫柔,一如初見。
我有些懂了,原來兜兜轉轉,我想要的,始終如一,那份偏愛一直就在身邊。
「林嶼白,陪我回家吧。」
「好。」
番外:
1
我從來沒想過,我跟賀瑩瑩,青梅竹馬,到頭來,卻是形同陌路。
我們從小就認識了,小到還未出生在媽媽肚子裡的時候。
我們的媽媽是閨蜜,又約在同一家醫院養胎,後來還訂了娃娃親。
媽媽說,從小到大,從沒見我這樣喜歡一個人。
我很喜歡他,也總愛黏著他,起碼在大人口中的我們一直是這樣子的。
【郎騎竹馬來,繞床弄青梅。】
五歲前,我們比鄰而居,從未分開。
後來爸爸外調,再次相伴,已是十三,恰逢豆蔻年華。
初中,我再次跟賀瑩瑩一個學校。
而那會兒,我就跟顧越好的隻差穿一條褲子了。
我愛跟在賀瑩瑩身後,而她總會把我拉回去,不厭其煩地叮囑我,愛人先愛己,一定要先過好自己的生活。
那時候,他還不討厭賀瑩瑩。
我們第一次有了分歧,是因為顧越親眼看到,在別人當著賀瑩瑩的面說關於我的壞話時,她隻是默不作聲,偶爾還附和兩句。
我不相信,認識這麼多年,他怎麼可能不了解我是什麼樣的人。
我不難過,他沒有維護我。
我隻是失望,我喜歡的人,可以不喜歡我,卻不能是個顛倒黑白、是非不分、迎合大眾的人。
而當我質問她時,她卻隻是淡淡地問:「我們認識這些年還比不過他人的三言兩語,片面之詞?」
第一次的,因為她,顧越和我,產生了爭執。
如果第一次是意外,是誤會,那再二再三呢?
2
高中,賀瑩瑩送白林回家。
她給我的說辭是,因為意外她害得白林受傷了。
一周後,全校瘋傳「她和白林在一起了」,她任由緋聞發酵,卻不發一言。
她跟白林一起出現在我面前時,是顧越要求的。
我從來都不討厭白林,而從這一刻起,我討厭賀瑩瑩,也討厭喜歡她的自己。
她沒有解釋,隻是平平淡淡地一句,「你跟他們不一樣。」
哪裡不一樣呢?
不過都是被你玩弄在鼓掌的可憐蟲罷了。
我漸漸地疏遠了很多人,包括賀瑩瑩。
我以為我已經可以放下她了,直到一次家庭聚會中,蘇阿姨開玩笑說:「這麼多年,都還單著呢。
「幹脆你倆結婚算了,正好讓葉白給我當兒子。」
四歲時,她會在晚上父母都不在家的日子裡,從花園溜過來找我玩。
她聲線很好聽,溫溫柔柔的,很好聽。
十五歲,她的身邊一直都隻有我一個男生。
我以為她是喜歡我的,就像我喜歡她一樣。
3
我無數次聽到她拒絕別的男生表白,也曾暗自悄然歡喜。
可最後一次,是我的表白。
她避而不談是否喜歡我,卻毫不猶豫地拒絕了我,像我看到的無數次一樣果決。
爸媽養我這麼多年,可不是給你培養舔狗的。
於是,點到為止。
我沒有一腔孤勇,做不到為你赴湯蹈火。
始於 12 歲秋,落於 18 歲夏,我喜歡過你,卻也就到喜歡為止了。
那場心事就此埋葬,那段喜歡就此封存。
我們是商業聯姻。
適齡,又正好家室相當,正好勢均力敵,於是構成了人們口中天造地設的一對。
婚宴上,她說得情真意切,她會好好待我。
一轉身,卻被我聽到,她那三五好友喝多了酒,也不知被其中的誰爆出了個白月光。
還是年少相識那款的。
她也在場,一如既往,不反駁,不承認。
哦,青梅竹馬唄,挺好的,小青梅+白月光,這 buff 給加的, 無敵了。
反正不是早早被拒的我。
理所當然地, 更加深了我拿下五百億的動力。
感謝我媽, 為我造就的結婚保證。
錢和人我總要圖一樣吧?
起碼婚姻沒了,錢還在。
傻子都知道怎麼選。
4
是的,後來我和林特助, 在一起了。
林特助,林嶼白。
她是我的大學學姐。
與賀瑩瑩不同, 她一直都是個很拎得清的人, 甚至固執專一得可怕。
大學新生報到, 她幫我帶路報道,她很好看,第一眼就有驚豔之感。
「謝謝, 學姐。」
我從小到大最會的就是充耳不聞,反正她也不敢拿我怎麼樣。
「(「」後來,我去參加學生會招新,她是負責人。
再後來,我進了學習部, 她成了我的部長。
組織活動, 舉辦競賽, 我們總在一起, 一來二去的,就熟了。
後來見面, 她總會笑著用手指在我額頭上輕輕敲一下。
時間久了,我也從一開始的惱羞成怒變成習以為常。
大二那年, 她在離校前夕,跟我表白, 我拒絕了。
我想, 先把心騰幹淨了再住人。
我還是沒能放下賀瑩瑩。
她隻是黯然一笑, 向我討要了一個離別的擁抱。
再次見面, 已是林特助。
我在短暫疑惑後坦然, 自然而然地,好像隻是普通同事。
可隻有自己才知道, 待得越久, 依賴越深。
林嶼白這個人,真的有種魔力, 她能把每件事都辦的很出色, 讓人很放心。
我越來越離不開她。
拍賣會那次,顧越悄悄跟我說:「你發現沒有,林特助跟著你以後, 你好像再沒換過助理了。
「到哪裡都是她陪著。」
「她真的很厲害,面面俱到。」我不否認,林嶼白很好。
「借我用一段時間唄,我家老爺子最近給我布置了一大堆事, 忙都忙不過來。
「我看她就挺順眼的。」
我遲疑了, 隨後第一次毅然決然地拒絕了顧越。
好朋友可以分享很多東西,但林嶼白是不可分享的。
我發現了,我好像, 喜歡上林嶼白了。
「林嶼白,你在等什麼?」
「我想,我等到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