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次我爸在喝醉酒的情況下被朋友忽悠著買了一套房,過後我爸帶著我弟、我姥姥,還有我,我們四個一起去看了那套房。
看房過程中,從小把我養大的姥姥問我爸這套房是買給誰的。我爸爽快地回答是買給我的,給老二買的。姥姥滿意地笑了。
回家的路上,弟弟開著車,我坐在副駕駛上。
突然弟弟開口:「姐,爸剛才說的話你也別太當真。就剛剛我們看的房,是咱爸喝醉被人慫恿才買的,後來他也後悔買這房。前兩天爸還在跟我商量是要把房子裝修租出去,還是賣掉。我給爸的建議是還是賣掉,畢竟裝修需要 10 萬左右,裝修好租出去,那租戶也不愛惜。你說是吧?姐。」
我一下子心寒了,沒有說話。
94 年的弟弟,大學畢業後父母在省會城市給他買了房,買了車,甚至結婚後給弟妹也買了一輛車。
而 92 年的我,沒有車,沒有房,就連出國讀研的十幾萬都是拼命地在異國他鄉半工半讀才賺來的。
最艱難的時候莫過於每學期要交學費的時候,辦了好幾家銀行的信用卡,瘋狂地套現才攢齊了一學期的學費。
而已經擁有了一切的弟弟,在父親唯一一次給我東西的時候,卻還要搶走我這僅有的,也是第一次從父母那裡得到的東西。
但是,弟弟說對了。這套房子最後還是沒到我的手裡。
包括現在我姥姥到現在還在提這個事兒:「一個人在外面不要省吃儉用,既然你爸房子也已經給你買好了,你就別太辛苦了。」
聽著姥姥這話,我心想這房子早就不屬於我了。
準確地來說,應該是——本來就不屬於我。但怕姥姥擔心,我還是沒有在姥姥面前揭穿我爸的謊言。
姐姐加弟弟的組合讓很多人都以為我們家是重男輕女。實際上我們家並不是重男輕女,我還有一個比我大 5 歲的姐姐。
和弟弟一樣,姐姐在這個家裡也是備受寵愛。隻有我,在這個家裡像個邊緣人。
當初想要出國留學讀研時,我跟爸媽商量了一下,希望可以得到爸媽的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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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爸沒有說話,我媽說:「你這出國讀兩年,不得花個幾十萬,這太費錢了。還是好好地待在國內找工作吧。在家裡,和你姐姐弟弟在一起,互相有個照應,有什麼事兒家裡也能幫襯點。」
過後她又話鋒一轉:「家裡供你上到大學畢業,也為你付出很多了。你不要想著這個家為你付出啥,不要想著從家裡得到啥,你想想你為這個家付出了點啥。」
我像我爸一樣也沒有說話,我在思考。思考這個家到底給我了什麼?從我出生開始,他們甚至名字都沒有給我。
1
我出生在計劃生育最嚴格的那幾年,當時家裡已經有了五歲的姐姐,所以我是偷偷地生出來的。
我剛出生時,不會哭。我爸隻是過來看了看,說了句:「活不了了,埋了吧。」
接生的穩婆不忍心,給我爸出主意,用熱水和冷水交替淋在我身上。但我還是如木頭般安靜地躺著。見這招不管用,穩婆又出了一個招,讓我爸抽煙,再把我倒掛起來,用煙去嗆我。
出乎意料的是,這招管用了。我也因此可以得以活下來。誰承想,比起親生父親,更想讓我活下來的是毫無血緣的穩婆。
見我活過來了,大人們就把我夾在胳肢窩裡帶出屋子,不敢讓別人知道這個是個小孩,把我悄悄地送到了鄉下的大姨媽家。
大姨媽從我爸懷裡接過我時,我爸說得很清楚:「我們這孩子不是送給你們的,隻是讓你們養幾年。過幾年,我們會把她接回來的。」
計劃生育的年代,比起已經養了五年的姐姐,爸媽選擇了把催生出來才 7 個月的我悄悄地送回了農村。
就這樣,在農村,我度過了我的童年。大姨對我很好,如同親生女兒一樣,隻要兩個表哥有的東西,我也有一份。
雖然長大後我的收入不多,但每年也會給仍在農村種地的大姨媽寄幾千塊錢。
上初中時,一次放學回家,我的親生爸媽和我大姨坐在桌前,大姨一臉憂愁。我這才知道是親生爸媽突然要把我接回去,回市裡上初中。
大姨眼含淚光,把我拉過去,她的手輕輕地拍著我的手,悄悄地對我說:「你回去後,你要乖,你要勤快,好好地聽話,這樣他們才會疼你。」
之後又轉頭對我爸媽囑咐道:「老二這剛回去,和你們不是太熟悉,你們要多花精力在她身上,慢慢地她就會和你們熟絡起來了。」
我媽卻隻回了一句:「我不懂這些陰陽怪氣。」當時的我不知道這句話是什麼意思,隻知道姨媽聽後一副失望的神情。
回到市裡,爸媽先帶我去了派出所,把我加進我家的戶口簿。他們甚至沒有給我取名字,我的名字是頂替姐姐的。
上戶口的時候,他們給姐姐另外辦了一本新的戶口本,隻有姐姐一個人。而我,代替姐姐成了戶口本上的長女。姐姐的名字是蘇小雨,我的名字是蘇雨。
我也不明白,作為家裡年紀最大的孩子,姐姐的名字裡有個「小」字,而年紀稍小一點的我反而沒有。
就這樣,我回到了真正的家,開始了與親生家人一起生活的日子。
到家之後,我聽我大姨的話。在家裡安安靜靜,乖巧懂事,不忍爸媽生氣,也不給家裡添任何麻煩。
開始我隻是幫著家裡做家務,到後來這些家務就全落在了我的身上。
但在姐姐眼裡,我懂事,我做家務,都是我在討好爸媽。但在這世界上,我可以討好任何人,但唯獨父母,是不需要被孩子討好的。
回家後家裡送我去了寄宿制初中。我第一次坐我爸的車是我爸開車送我去學校,第二次是我爸開車來學校接我回家。
我爸當時給我的承諾是,以後周五放假給他打電話他就會來接我。
但我媽知道了之後,對我說:「你爸那麼忙,哪來時間每周去接你?你沒事兒別給你爸打電話。」
但我爸真的忙到每周來接我一次的時間都沒有嗎?我想隻是我媽覺得我不值得我爸特意來接我,我爸的時間不值得花在我身上。
當時弟弟在另一所私立學校上小學,如果放假時間剛好碰到一起的話,我爸才會把我倆一起接我家。初三的時候,弟弟轉到了我所在的學校。從那之後,爸爸每周都來接我了。
關於爸爸的車,有次我們一家人出門的時候,我媽說:「咱在這兒等一會兒,你爸下車去把你弟和你姐的保險費交一下。」原來,買保險的時候,他們也隻買了姐姐和弟弟的。
是不是因為爸媽沒有為我付出過精力,沒有養過我,所以他們就不會珍惜我這個老二。人之所以愛護一件東西,是因為精心地照顧過。
就像小王子愛護玫瑰一樣,後來小王子去了其他星球,發現原來世界上還有那麼多玫瑰,但他還是隻愛那一朵玫瑰。他僅僅是愛他的玫瑰嗎?不,他是愛他的付出。
後來我想通了,爸媽對我是沒有那份兒珍惜自己的付出的那種感情。
同樣地,由於童年時期缺失了他們的那份愛,我對他們也不會產生依賴。
回家的那段時間,我媽一直不讓養大我的大姨來看我,像是擔心姨媽會把我帶走似的。但她把我留在身邊,卻又不呵護我,不關愛我。
當時年幼的我想不明白,為什麼我媽甚至還給姐姐和弟弟找了幹爸幹媽,希望他們在這個世界除了父母還能有其他依靠。
但對於我,他們卻要把我與大姨媽的聯系切斷。
現在我知道了,在他們眼裡,我就是不配,不配得到任何好處。任何好事兒都不會發生在我的身上,如果有,那就是意外。
隻有被父母重視的孩子才會得到其他人的重視。對於家裡的幾個孩子,家裡的親戚們也都拜高踩低。她們上趕著拍我爸媽的馬屁,想著能從我家得到一些好處。
因為爸媽喜歡弟弟,從小這些親戚見著我弟就開始各種誇贊,拉著弟弟坐在他們腿上:「你看這孩子,一看就聰明。將來啊,肯定能上個好大學。工作後,肯定能有一番成就。你們倆夫妻可真是好福氣啊!」
然後他們再轉向剛給他們端完茶的我:「這老二不太行啊,傻、笨,不是學習的料。再說了,女孩子上那麼多學幹什麼。」
但從小到大,在學校裡,所有老師都誇我聰明。當時我年紀小,不敢頂撞長輩。現在如果可以回到當初,我肯定會當場扇他們兩巴掌。
但如這些心懷鬼胎的親戚所說,我爸媽沒有在學習上支持過我。高中時沒有達到理想的分數我想復讀,被拒絕了。
我媽說:「你能上這個大學已經很不錯了。畢業後就算找不到工作,我們給你在批發市場開個小門臉做點小生意多好。要沒本事兒的話,去電子廠工作也能養活你自己。」
果然,他們從來不會指望我能過上更好的生活,對於大學畢業的我,我隻配在電子廠工作,甚至不配當一個文員。所以後來我想出國留學,他們還是拒絕了。
2
我和姐姐的關系復雜又簡單。我們兩個親姐妹之間的關系,甚至不如普通朋友。唯一連接我們的,隻有相同的血源。
回家的第一年,我和姐姐吵架了。
那時家裡把我和姐姐安排在同一個房間居住。我之前一直有寫日記的習慣,當年流行使用帶密碼鎖的日記本。
我也不例外地買了一本,但這種日記本價格較貴,用完了之後沒有錢買新的,就換了一個不帶鎖的普通日記本,接著寫日記。
有一天,我躺在床上睡午覺,迷迷糊糊地看到姐姐坐在桌前翻看什麼。直到清醒之後才發現原來她是在偷看我日記。
她估計是沒想到我這麼快就醒了,還在津津有味地翻看我的日記本。我立馬從床上起身搶過日記本,當著她的面把日記本一頁一頁地全部撕掉。
「瘋子!」姐姐絲毫沒有感到抱歉。
「你才是瘋子,你是小偷!」我毫不示弱地反擊。
就這樣,我們倆在開始對罵,直到把爸媽吵醒。我媽進房間後,見到的是我姐穿戴整齊地坐在椅子上,而我披頭散發地站在桌前喘著粗氣。
我媽不問緣由,也不聽整個事情發生的過程。她就覺得是我的錯:「你這個從鄉下來的小丫頭真不懂事。怎麼一點兒禮貌都沒有?不懂規矩,還說髒話罵人。你學學你姐,有點兒大家閨秀的樣子,行不行?」
這是我和我姐之間唯一的,最初也是最後發生過的矛盾。從那次之後,我再也就沒有再和我姐爭吵過什麼,也不與她爭什麼,也不與她搶什麼。我不在意,不在乎,也無所謂了。
我也不期待和她像其他親生姐妹一樣,一起逛街,一起分享心事。我倆就是生活在同一屋檐下的陌生人。
再後來,由於年齡的差距,她去了高中、大學,我們也一直沒有在一起相處的機會。
姐姐的人生是在爸媽的安排下度過的。
姐姐畢業之後爸媽給她安排去了一個我們家附近小學當老師。那時我正在上大學,放假回家的時候姐姐的小學還沒放假。
姐姐要上早晚自習,我媽覺得天太黑了,路上危險,讓我陪著姐姐上下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