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海閣

「接下來的日子，我會陪在你身邊，一直照顧你。」

我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隻是默默抽回了自己的手。

她沒有想錯，提起奶奶，我就會對她有一絲的惻隱之心。

顏回傾眼裡閃過一絲難過，不過很快收斂起來。

我突然覺得自己看不懂她，她這麼做，是因為愧疚，還是對我有那麼一點點的……愛。

顏回傾說到做到，她每天就是陪在我身邊，公司的工作也帶到了我的病房。

我清醒時，她就坐在我的身邊，陪我聊天。

雖然大多數都是她在說，我嫌少給她回應，她也依舊堅持。

我睡著了，她就會去處理工作，當然很多時候還會握著我的手，趴在我的床邊。

我有好幾次提前醒來，都默默將自己的手抽了回來。

一個將死之人沒有什麼留戀是最好的。

當然，她也不是完全陪著我，有時，她也會在洗手間給司清雲打電話。

短短三天，我不知道他們之間發生了什麼，隻是我每次都可以聽見顏回傾暴怒的聲音。

我想他們應該是吵架了。

本來這與我無關，我也不打算摻和，偏偏她每次吵完都會紅著眼看著我，眼裡滿是委屈。

大概是司清雲對她不好，反倒是讓她想起了我的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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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那又能怎麼樣，這是她自己選擇的人啊。

我從來不是她的第一選擇。

就連生孩子也是因為司清雲不能生才找的我。

我的身體愈發得差，甚至開始疼得睡不著覺，每晚隻能痛苦地呻吟。

顏回傾陪在我身邊，自然也被攪得睡不著覺，難得是她並沒有因此而鬧脾氣，看著我的眼神裡滿是心疼。

我也沒有想到，我都快死了，司清雲還來我面前蹦跶一下。

他直挺挺地站在我的床邊，看著我的眼神憐憫又得意。

他說：「你替我照顧了阿傾五年，她現在照顧你也是應該的，我不會介意的。」

「說到底，阿傾還是看在我這張臉的份上心軟了。」

我明白他的意思，隻是不想自己死前還要為了他這種人怄氣。

所以我隻是衝著他平淡一笑：

「司先生不用來刺激我，我已經不愛她了。」

「對了，提前祝你和顏小姐百年好合。」

司清雲沒料到我是這個反應，面上露出幾分不甘。

門口處傳來重物落地的聲音。

我抬眼看去，顏回傾呆呆地站在那裡，飯盒掉在地上，滾燙的粥濺在她的身上，她都沒有躲避。

她一雙眼不可置信地盯著我，眼淚順著她的臉頰滑下來。

10

司清雲連忙上前，似乎想替她抹去眼淚，卻被一把推開。

「你出去，誰讓你來著的。」

顏回傾像瘋了一樣將司清雲推出門外，甚至重重地關上了門。

就連司清雲連續拍打，她都沒有理會。

她走到我的面前，嘴巴動了動，許久才出聲。

「你是不是想斷了我的念頭，你才這麼說的。」

「你剛剛說的是假話對不對，你是愛我的。」

我詫異地看著她，一時間沒有懂她的腦回路。

顏回傾撲在我的懷裡，滾燙的淚水打湿我的衣襟，我心上湧上一股煩躁。

怎麼總是說實話也不信我。

她總不能在我快死的時候愛上我了吧。

就我現在這張臉，不用看我都知道有多醜。

而且，我已經不奢望她對我的愛了，她的愛現在對我來說是負擔。

我任由顏回傾哭了半個小時，她也始終沒能從我嘴裡聽到那句「我還是愛你的」。

隻是能感覺到，她愈發的緊張我，緊張到連工作都不顧了。

甚至為了我掛斷了不少司清雲的電話。

在星期六醒來的時候，我渾身如同一萬隻螞蟻在撕咬那般痛苦，可是看見外邊晴朗的天氣，我想起來，我有個約定沒有兌現。

「我想去家那邊的球場。」

顏回傾起初是拒絕的，她認為我這個情況出去很危險。

她急得要哭了，甚至叫來了醫生，試圖勸說我，可是我態度堅決。

顏回傾拗不過我，最後還是在全副武裝下帶我出去了。

球場上面還沒有人，顏回傾推著我的輪椅，抬眼曬得她有點睜不開眼。

她說：「我記得你打籃球很厲害的，當時在學校，我就總是在觀眾席上面看。」

我輕輕嗯了一句，知道她並沒有說謊。

我知道的，知道我每一場籃球賽她都會在觀眾席，知道她會興奮地握住其他人的手給我加油。

也正因如此，我曾經覺得，她是不是也有那麼一點點喜歡我。

她不知道，隻要有一點點可能，都值得我為她奮不顧身。

我們靜靜站著，誰也沒再說話，直到手機鈴聲打破了安靜的氛圍。

雖然我看不見，但是直覺告訴我，是司清雲的電話。

顏回傾臉色變了變，最後還是掛斷了。

可是對面卻始終堅持不懈，不斷地打，誓不罷休。

我也覺得吵極了，輕聲道：「接吧。」

不知道是不是我看錯了，我總覺得她好像舒了一口氣。

不出我所料，對面果然是司清雲。

他的聲音沮喪帶著哽咽：「阿傾，我好不容易做好心理建設回來找你，可是我沒有想到你竟然愛上了別人。」

「我真的好痛苦，如果可以，我寧願自己就死在那場車禍中，讓我永遠活在你的記憶裡，這樣子，你愛的就隻能是我了。」

「不過沒有關系，現在也不遲，我會讓你永遠記住我的。」

11

手機那天傳來海浪的聲音，再加上司清雲的話，不得不讓人多想。

顏回傾的身體緊繃起來，連聲音都跟著在顫抖。

「你在哪，你不要做傻事。」

還不等她說完，電話那頭就已經掛斷。

等她再撥過去，已經無人接聽，她的臉上湧現出焦急。

我抿著唇，沒有說話，其實以我的猜測，司清雲並不像是自尋短見的人。

他這麼做，無非還是為了試探顏回傾愛不愛他，離開的五年，他也毫無把握。

或許從某種角度而言，我也並沒有輸。

顏回傾蹲在我的面前，眼裡滿是掙扎，幾番欲言又止。

我艱難地將手搭在她的臉上，最後輕聲道：「去找他吧。」

顏回傾得到了應允，緊張一掃而空，隻是握住我的手，溫柔道：

「等我回來，很快的。」

我沒有說話，隻是看著她漸行漸遠的背影。

她不曾回頭，也沒有一絲猶豫。

那我希望她永遠都不要回頭吧。

我的身體又開始劇烈疼痛起來，隻覺得自己的眼皮越來越重。

徹底閉眼前，我好像看見一群少年抱著球跑過來。

我嘴角扯出一抹微笑，很好，我沒有失約。

無論是對他們，還是對她。

等我再睜眼時，我的靈魂飄浮在半空中，甚至不知道為什麼，竟是跟在顏回傾身邊。

我想離開，卻被一股力量拽住。

無奈我隻能看著顏回傾焦急地坐上滴滴，來到了海邊。

等顏回傾趕到時，司清雲愜意地躺在躺椅上，手上還端著一杯飲料。

看見顏回傾，他的眼裡迸發出一道光亮，還有洋洋得意。

果然和我猜得一樣，他說得都是假的。

顏回傾的臉色十分難看，怒不可遏地抬起手，卻被抓住。

司清雲一個用力將她摟到懷裡。

「你看你是愛我的，聽見我出事你可以迫不及待地丟下他奔向我。」

「你隻是弄錯了自己的感情，五年了，你入戲太深了。」

「我這樣做才能將你帶出來，讓你認清自己真正愛的人是誰，你不會怪我的是不是？」

我聽見他這些話，隻能暗罵他無恥。

顏回傾沒了反應，在我以為她又要大方原諒時，她卻一把推開司清雲。

她語氣堅定：「我不愛你，如果不是你騙我，我不會過來。」

說完，她毫不猶豫地往回跑，任由司清雲在身後如何叫喚都無用。

我看著她重新攔下滴滴，不斷給我打著電話，卻始終沒有人接通。

像是想到了什麼，她的臉色越發慘白，甚至渾身都開始止不住顫抖起來。

「不會的，不會的，我隻離開了一會。」

她低聲呢喃著，試圖借此安慰自己。

下一秒，醫生的電話打怕了她所有的偽裝。

「顏小姐，林寒先生剛剛送醫搶救，不過很遺憾，手術沒能成功。」

手機從她的手上滑落，她的情緒徹底崩潰了。

我看著她的樣子，心裡了然，原來我死了之後，她是這個反應。

12

我跟著她來到醫院，看著她趴在我的身體旁邊泣不成聲。

她說：「你再醒來看看我好不好？你是不是在生氣我又丟下你。」

「你是不是隻是在跟我開玩笑，你還會醒來的，對不對？」

她像是魔愣一般自言自語，卻在得不到反應後發瘋一樣地大叫，最後昏死過去。

我看著她這般模樣，心裡湧上一股莫名的情緒。

我隻能跟在她的身邊守著她，直到她的父母來了，兩人說了一句造孽，派人將我的屍體火化了。

我真誠地對他們說了一句謝謝。

等到顏回傾醒來的時候，她又開始一言不發，不吃不喝。

這個狀態和之前那個情況很像。

我看著她這樣，心裡竟然說不出的惱火，大概是覺得自己多年的付出喂了狗吧。

顏家夫婦怎麼勸都沒用，隻好將司清雲叫了來。

司清雲進門前還自信滿滿地保證自己覺得可以勸動顏回傾。

我在一旁聽了卻隻能苦笑，不怪他又這個自信，畢竟我當初就是頂著他這張臉才救回了顏回傾。

不過出乎所有人意料，司清雲進來的時候，顏回傾的眼神確實有一瞬間的變化。

可在下一秒，她將身邊所有夠得著的東西都砸向司清雲。

她變得格外暴躁：「都怪你，不是你，我怎麼可能見不到他最後一面。」

「不是你，我就可以陪著他，他肯定死的時候都還在怪我。」

我眼神復雜地看著一直發瘋的顏回傾，其實想告訴她，我不怪她。

隻是我說的話，她聽不見。

司清雲也沒料到會這樣，被砸得不輕，最後罵罵咧咧地走了。

接連幾天，顏回傾都是這個狀態，司清雲開始還堅持不懈，後面也不敢來了。

想當初，我為了照顧顏回傾，被砸東西都是小的。

我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始終無法脫離顏回傾，隻能麻木地看著她一天天折磨自己。

睡夢中都在呢喃我的名字。

我的心裡卻毫無波瀾，我沒有騙她，我離開的時候，真的不愛她了。

一個星期後，讓我沒想到的是一個女人找了上來。

她自稱是司清雲在美國領證的老婆。

她大聲控訴司清雲五年裡的所作所為。

她說司清雲當時根本就沒有在車裡，那隻是他脫身想的計謀。

而這五年，他也並不是活在自己無法生育的痛苦中，而是在美國和她過著好日子。

我看著顏回傾的眼神裡終於重新有了波瀾, 直勾勾地盯著那個女人。

「你為什麼要告訴我這些？」

女人語氣驟然一變, 開始罵罵咧咧：「我跟了他五年，給他生了兩個孩子, 他竟然出軌，被我發現後還堂而皇之提離婚。」

「我帶著孩子那麼苦, 憑什麼讓他好過。」

女人說完頭也不回地走了。

我看見顏回傾的臉上浮現出痛苦的神色, 她大聲笑著, 眼淚卻止不住地湧出來。

看著格外癲狂。

她說：「我錯了，是我對不起你, 我對不起你。」

我隻是嘆了口氣，誰又會知道事實是這樣的，我五年來的苦好像就是一個笑話。

可是現在知道又如何，我一個靈魂體, 隻期待著早日轉生。

13

我沒有想過顏回傾狠狠報復司清雲, 甚至如此瘋狂。

她先是找了個理由將司清雲騙到了家裡，在他喝的酒裡下了迷藥。

等司清雲再次醒來，他已經被五花大綁地躺在床上。

顏回傾站在他的身邊, 陰惻惻地看著他，低聲道：「你騙我騙得好苦啊，都怪你, 我才會那麼對他。」

我看著一張熟悉的臉出現在房間裡，似乎明白了顏回傾想幹什麼。

她想把曾經對待我的方式如法炮制在司清雲的身上。

我看著這一幕，說不震驚是假的。

不知道顏回傾給司清雲喂了什麼, 他根本喊不出聲，而且按照顏回傾的要求, 整容過程中並沒有打麻藥。

僅僅隻是看著，我都覺得疼的程度。

隻是我的心裡並沒有過多的快意，通過這個方式來彌補已經造成的傷害又有什麼用呢。

司清雲雖然被綁著，身體仍在劇烈掙扎, 在調整聲帶的時候, 醫生一個不小心, 劃到了他的大動脈。

血液不斷地迸發出來，濺得到處都是。

醫生也慌張起來, 轉頭看向顏回傾, 她卻沒有一絲反應, 隻是揮了揮手讓他們出去。

「不用了，謝謝你，我已經沒有家人了。」

「（她」不知為何, 我的心裡湧上一股強烈的不安，我想去阻止，卻又無能為力。

隻能眼睜睜看著顏回傾帶著司清雲一起淹沒在火海裡。

身上束縛著我的力量消失了, 我卻並沒有馬上離開。

顏回傾並沒有被燒死，隻是毀了容，至於司清雲雖然被救出來, 卻也已經沒了呼吸。

顏回傾的精神狀態每況愈下, 嘴裡時常念叨著我的名字, 顏家夫婦不得已，隻能將她送去了精神病院。

我始終旁觀著這一幕，隻能感嘆一句世事無常。

我的靈魂開始不斷消散, 恍惚間，我好像感覺顏回傾的目光落在我的身上。

她的嘴巴動了動，好像在叫我的名字。

（完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