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藏身正派宗門的妖女。
系統要我攻略溫潤師兄。
我不願毀他道心,待他日漸疏離。
宗門大比,他夜叩院門,給我送靈藥。
頭頂象徵偏執度的紅標,已經爆表。
1。
「檀師妹?」
謝慵端著藥碗,狐目溫柔。
自我開始疏遠謝慵,便很少見到他。
沒成想他會來我院中尋我。
我仍在震驚中,又掃了眼他頭上的標識。
偏執度不可測,情緒不穩定度不可見,行動不可預判。
樁樁爆表。
「我發上有汙物麼?」
他輕輕順過鬢發,看了看指尖。
我慌回神,接過藥碗,「不……不是,師兄仙姿,一時失神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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藥汁濃稠,我隻覺有些燙手。
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
畢竟系統都標紅提醒,無法預判他的行為。
往往平日裡不會發生的不合理事件,現在都有可能發生。
搞不好,藥裡有毒。
我猶豫道:「師兄,這是什麼?」
他不答,反問我:「一月後便是宗門大比,雲水上下都要參加。小師妹,你練過幾日心法,劍術可有進益?」
我訕訕摸頭:「師兄,我懶慣了,你知道的。」
名門正派的心法,於我有害。
我出身妖界,並非大族,隻是個得了緣法的蝴蝶精。
依靠吸食伴侶精氣滋養自身,不需修煉。
身處宗門中,靈氣充裕。
哪怕不動彈,也能增進修為。
故而,我的怠惰出了名。
謝慵垂眼掩笑,食指貼唇。
「這是業火淬出的月神草汁液。悄悄喝,若被旁人發現,要說我偏心了。」
我登時汗流浃背。
月神草對人間修士修行有益,但在妖界……
在妖界,是閨房中增添興致的玩意。
「多謝師兄,我尋個好時機再服下,想來大有助益。」
我扯出笑,將藥收入儲物戒中。
謝慵仍立著,似在等我再開口。
一時無話,月色也尷尬。
「師妹不請我進去坐坐?」
原是如此。
我忙讓出路。
院中種滿花草,枝椏伸到了石子小徑上。
謝慵駐足看了會,「師妹這倒有不少新鮮物事。」
我謙虛幾句,迎他入座。
雖是內門弟子,但我的待遇屬於最差的那批。
院落偏僻,房中簡樸,兩扇屏風隔開客座與臥榻。
浴桶隱在角落,衣物架上還搭著我沐浴完換下的小衣。
希望謝慵眼瞎沒看見。
我沏著茶,有點想死。
還好,他隻是略一掃,便收回了視線。
「裴庚族中正替他物色道侶,師妹知曉麼?」
「自然。」我應聲,「那小子還來請我去幫著相看。要我說,最好是選個漂亮又善妒的管管他,免得天天沒個正形。」
他微頓,慢慢地抿了口茶。
「師妹同他很熟悉?」
宗門中派系林立。
我與謝慵同在鳴劍峰,主張淬體養心。
裴庚在引雷峰修習術法,需大量丹藥灌元。
我去引雷峰偷草藥時,被裴庚抓個正著。
不打不相識,混了個半熟。
為什麼是半熟?
因為裴庚說,要是同我混到全熟,他的藥田就會被我全部嚯嚯完。
我說非也,老衲隻收七成。
「這會招待師兄用的靈茶,便是從裴庚那弄來的。」
我指指茶壺,滿意得不得了。
謝慵微笑著聽我講完,持杯又淺抿幾許。
不料杯盞脫手,啪嗒碎成齑粉。
茶潑地淋漓,香氣氤氲。
我一愣,忙起身查看,「師兄可燙著了?」
袍氅上被水洇湿一塊,泛出古書的舊黃色。
「無妨。」他淡淡掸去水珠,「不慎脫手而已,倒可惜了這杯子。改日我賠你一套新的。」
我抽出錦帕遞給他,「說什麼賠不賠的,師兄擦擦吧。」
他沒管身上水痕,將手帕不著痕跡地藏入袖中。
「當心扎手,我來。」
謝慵捉著我手腕,輕松一帶。
我理理衣襟,不甚自在地站在一邊。
腕間餘溫仍在。
他半跪在竹木桌角邊,玉色衣袍委地,正一片一片將碎瓷拾起。
鵲尾冠巍巍然,墨發半挽,溫潤至極。
系統鬼似的闖入我腦海,半哄半騙。
「俯視至高美貌的感覺怎麼樣?謝慵以後可是會登仙的。你不是喜歡人妻嗎?去攻略他,讓他對你死心塌地,以後你想要什麼造型他都肯。」
自我得到靈識,從蝴蝶修煉成人形後,系統就纏上了我。
它每日鼓動我聽它指揮。
聲稱照做就能修為一步登天,舉世聞名。
天上掉餡餅的事,狗都不信。
更遑論它是要我勾引謝慵。
這事怎麼看也算不上餡餅,更像找死。
大道無情。若因我生心魔,謝慵絕無可能修出劍靈,更別提登仙。
到時候我會被憤怒的宗門長老大卸八塊。
我嘴角抽搐,「少發癲。謝慵是好人,你要我破他道心?滾蛋。」
說著,對面那人忽地嘶聲。
指腹上釘著一粒小瓷片,血跡殷紅,順指節淌下。
客人深夜來送碗好藥。
留下喝杯茶被茶潑了,撿個碎片又把手傷了。
太失禮了。
這說出去,妖臉都要丟光!
我隻覺天靈蓋嗡嗡痛,手忙腳亂地翻藥粉。
他雲淡風輕地將手一掩,隻道無事。
「近日時運相衝,時常受傷。小事而已,不必掛懷。」
袖中指尖滲血,落在地上積起數滴。
他傷在中指,破口不大,倒是很深。
我擦了把汗,掏出藥粉。
「那師兄平日可要多留心。若再傷著哪,宗門不知多少師姐師妹要憂心了。」
我託著他的手,滿眼隻有塗藥粉。
不曾留意到頭頂視線沉沉,蛇似的糾纏在我眉間。
「許久未見,我有一問,想請師妹解惑。」
「我修為不高,何談替師兄解惑?」
「這一問,你定是能答的。」他定定瞧我許久,「我可有錯處?」
我纏藥布的手一頓。
「這是什麼話?」
我說,「既是掌門座下弟子,又友愛同輩,行事清正,宗門皆以師兄為楷模。可是有小人傳闲話了?」
他緩緩收攏指節,虛虛包覆著我的手。
「我既無錯處,師妹為何屢屢疏遠?」
我腦中一片空白,驚慌抽手跳開。
嚇出滿背冷汗。
謝慵眸光一暗,很快恢復如常。
「我知曉了,」他低眉拱手,「失禮。」
玉白衣衫消失在院門外,我猶自心跳不止。
2.
因著宗門大比,四處都是練劍聲響。
我躲在自己院中,將謝慵送來的湯藥喂了花。
花種子跟我來到人間,也水土不服。
如今喂上一碗月神草汁,終於有了回家的感覺。
我靠在瘋狂生長的大蘑菇旁,享受著蘑菇傘的遮陽功能,吸收天地精華,樂得清闲。
正小酌著,院外拍門聲好似催命。
「砰砰砰——檀湄!砰砰砰——我聞到酒香味了!」
裴庚那死鬼。
我眼疾手快收好最貴的酒,放他進門。
「打秋風來了?」我沒好氣地說。
「沒法子,窮到做鴨。」
他拂衣一屁股坐下,竟掏出兩壇好酒。
「行了,不開玩笑。你幾時去給我掌掌眼?族裡幾個老東西念著娶妻娶賢,塞給我的我一個也沒看中。」
「怪道你鐵公雞肯拔毛!」我拆著酒,「沒麻煩事你也不會想著孝敬我。」
「什麼話,你聽聽什麼話?」
他氣得指了一圈。
「這堆那堆還有角落的靈山梅,哪個不是你從我那薅的?」
拿人手軟,果真。
我笑著說不作數,兜頭被他毆打三拳。
一轉頭,見半掩的門口又多出一人。
謝慵面色冷沉,似有嫌厭。
「裴庚。」他咀嚼著名姓,「你便是這樣同女修相處的?無禮至極。」
末尾幾字咬得極重。
我甚少見謝慵生氣。
他是鳴劍峰首席弟子,裴庚亦是引雷峰峰主之徒。
按道理,謝慵無權斥責裴庚。
我一時拿不準主意,訕笑著擋在裴庚面前打圓場。
「友人玩笑而已。謝師兄怎麼來了?」
謝慵眉心擰起,微微吸氣。
「半月後,清衡宗長老要來雲水做客,會帶十餘位出眾的徒兒。席中女修頗多,許多事我照顧不周。滿宗門唯你最闲,我來邀你一同商議如何招待遠客。」
那也不是難事。
而且還可以吃頓好的。
正準備答應,裴庚拉了拉我的衣角。
「是我先來的!你不陪我去相看?」
我又猶豫下來。
他壓著聲音,有點委屈。
「謝慵剛吼完我你就跟他走?你給我留點面子吧。」
我看看院子裡從裴庚那弄來的花,又看看謝慵。
「謝師兄很急嗎?」
謝慵抿抿唇,停頓了片刻才答,「不急,但最好早些安排。」
我松了口氣。
「不急便好。裴庚尋我也有些事,待我辦完便去尋師兄商討宴席布置。」
不等他開口,我長揖一拜。
謝慵深吸一口氣,閉閉眼,額角暴跳。
「夠意思!」裴庚往我肩上一拍,「走!哥們請你好好開葷。」
我稀裡糊塗被帶著走。
見他背著手,大搖大擺邁向謝慵。
錯身而過時,挑眉哼聲。
「畢竟是客人,我們就這麼甩下他不太好吧?」我猶豫回望,「要不先招待完他我們再去?」
謝慵還立在我院門口,分毫未動。
裴庚嘖一聲,見鬼似的看我。
「謝慵缺人招待?一個眼神就有八百個女修搶著親手做飯食送他。今天估計是第一次吃姑娘的癟,你沒見他剛才的臉色,那叫個難看。」
「嗯?」
我仔細回想。
「他表情什麼時候變過?今天好像一直是冷冷淡淡的樣子。」
裴庚啞口無言。
瞪著眼盯我半晌,嘆了口氣。
「算了。」他說,「走,吃飯!」
3.
滿漢全席,豐盛至極。
舞姬腰纏錦帛飛天盤旋,水袖拂過我臉頰。
四周包間中拋出銀塊,雹子似的落在中央圓臺上。
「雅,太雅了!」
我幸福地仰倒在椅背上,捧著蜜汁痛飲。
裴庚覷著我,笑。
「愛甜口也不能這樣吃,我怕你等會兒牙痛了來啃我。」
蝴蝶精喝花蜜,天經地義。
「少叫喚,心疼銀兩就別邀我出來。」
我想起事,骨碌坐起。
「對了,你要是定親了,還會在引雷峰修煉嗎?」
「自是要回族中的。」
他眼神閃爍,停箸望我。
「怎麼,舍不得?」
「好厚的臉皮!」我一撇嘴,「你要是走了,我就不能去薅藥草了。」
他抿抿唇,笑了一聲。
「是不能。成婚後家產藥田都歸夫人管,我也不好再插手。」
「嘖,你倒還有點夫德,改天我得給你打個牌坊送去。」
裴庚又氣又笑,左右掃視,沒尋到趁手的東西。
我大聲嘲笑,冷不防被什麼玩意兒砸了一下。
砸在手背上,痛痛的。
一看,是個錢袋子。
……
真神醫也,一下子就不痛了。
裴庚一副我就知道的樣子,抱臂冷哼。
我正笑得諂媚,門被叩響。
「少主!」
侍衛又敲響幾聲。
「長老們今日宴請江都貴女,請您回去。」
我下意識看看裴庚。
他臉色冷淡下來,將酒一飲而盡,砰地倒扣杯盞。
「前日是颍州世家,今日又是江都的,那幫老家伙是在給皇帝選妃麼?」
外頭立時噤聲。
見他實在稱不上高興的神情,我也覺出尷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