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海閣

我斜臥於高樹之上，看著幾十個小人手持木枝比畫動作。

我來了興致，越看越發現熟悉。

他們面前打開的畫卷上分明是我留在無極宗石壁上的劍式。

黃紙拓下的顏色並不清晰，中間還缺失了好幾式。

少年們垂頭喪氣舞動得大汗淋漓。

「這個動作連不上啊，要是雲渺仙尊能指導我就好了。」

「還不是我們天賦不足過不去測靈石，不然定能實現夢想。」

「我起夜聽到他們說給靈石或珍寶就能進，可惜我家窮。」

「不可能！無極宗是第一宗門怎麼會做出那樣的事。」

20

我幻化成普通修士走到他們身邊裝作詫異。

「這是赤鴻劍法？你們哪來的？」

少年們有些羞赧。

「黑市上買的。」

「原版太貴了，這是拓了八遍的殘卷。」

他們嘰嘰喳喳分享著自己的經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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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是偏遠村落的孩子，如同舊時的我懵懂認為練好劍就不會被餓死。

有些從小聽著修士降妖除魔的故事長大，嚷嚷著當個大英雄。

他們豔羨看著我身上幻化的弟子長袍。

「無極宗長老說我不適合修煉，可我不想回家我想再試試。」

「凡人隻能活百年，讓我不要浪費時間。」

我困惑多日的煩惱在此刻無聲打破。

我抬手笑著接過他們手裡的木枝，舞出了連貫的前三式。

「你怎麼會雲渺仙尊的劍法！」

「我去黑市那人說仙尊擔心有人學會她全部招式，所以劍式卷軸都是打亂的呀。」

我心裡嗤笑著無極宗長老的心機。

回想起我閉關前說的明明是：「我既然留下就是給人看的，我倒是希望有人能領悟甚至改進。」

我看著孩子們純真充滿希望的眸光，隻說我曾經遇到過雲渺仙尊。

這群孩子們當即驚呼，恨不得掏出身上所有值錢之物換我為他們指點一二。

我餘光看到籬笆旁傾倒的木牌，上面歪斜刻著扭曲的三個字。

「青，雲，宗？」

少年們羞紅了臉，扣弄著手指。

「就是隨便，隨便起的。」

我將木牌灰塵掸淨，高高掛在門檐之上。

「直上青雲？有志氣的名字為何不掛。」

21

「修仙者第一步，問心。」

「問問自己究竟為何修煉，為何想成仙。」

我帶著他們走遍大江南北，帶他們看遍人間色彩體會貧苦奢華。

「修仙者第二步，問道。」

「你的天賦所在何處，路走錯了能回頭，道選錯道心不穩。」

二十八人選擇劍道，其餘少年們分別選擇符修，器修等。

我拿出多年珍藏的古籍，盡我所能幫助他們。

「師父，劍斷了……」

少女眼眶通紅向我告狀。

我摁下自己想要給她掏靈石的手，隻點出她對戰中弱點。

「作為劍修，劍就是命。斷了便替它報仇替它重塑金身。」

少女點點頭，拿著斷劍朝夕重復著自己手滑的動作。

「師父！沒錢買草藥啊！」

少年抱著空草簍哀嚎。

「煉出的丹藥可以賣，賣的錢買新草藥。」

少年心虛撇嘴：「沒煉出來呢。」

我將頭上草帽扣在他腦袋頂，遞給他把鋤頭。

「那就學著自己種，正好觀察草藥生長變化。」

畫符的少年喜笑顏開，在院子裡得瑟自己的新發明。

「輕輕一點，靈力暴漲三倍。」

我看著他點燃，築基修士竟然能爆發金丹實力。

我讓他再來一遍。

少年急出汗水，「怎麼不管用了呢？我試了好多次。」

我松開他身邊靈力禁錮。

「在絕對實力面前，這些小伎倆是無用的。」

看著少年被潑冷水難過，我在深夜陪他改進。

「若你是元嬰強者，這符會不會效果更好。」

少年眼神驟然亮起，大喊著師父我懂了。

22

我成了青雲宗四十二人的師父。

我不在意稱號，可年少的孩子們都想爭口氣。

「我報名了宗門大比！希望我們衝進決賽！」

「五百年一次，竟然讓我們趕上了。」

我陪著他們來到規定比賽城中。

趁著他們都在休息，我難道自己逛逛。

「你可聽說，那無極宗裡的雲渺仙尊被逐出師門了！」

酒樓裡人面面相覷，抓著那人胳膊讓他快說。

「聽聞她嫉妒新入門弟子貌美故意下絆子，還在測靈石上使手段讓有天賦的人進不去呢。」

「我也聽說了，她還折騰內門弟子，整日拿他們當陪練，她可是大乘期修士啊！」

「修煉多年怕是內心扭曲！臨川仙尊不顧師門情誼果斷剔除了宗門敗類。」

「真是暢快，修為再高人性惡毒有什麼用。」

他們惡狠的語氣，仿佛被我欺辱我一般。

我不願與他們計較，走到城外卻碰上無極宗一行人。

我易容而行，世間也隻有臨川一人能發覺。

臨川擰眉：「你如今在何處做何事？」

他擋我去路，拿出說教的話。

「如果你老實認錯，無極宗可以讓你回來。」

他們身後跟著的內門弟子擺手嫌棄。

「無極宗可容不下這尊大佛～」

時隔五年，陸棲梧容貌更加美豔。

她帶著嘲諷打量我：「雲渺仙尊怎麼如此落魄了，來參加宗門大比？你是哪個宗門啊？」

23

威壓隻往外泄露一霎，無極宗眾人就軟了腿。

我心中莫名升起悲切。

近幾日青雲宗眾弟子們好奇打聽回了不少無極宗的消息。

「無極宗那個天才小師妹能越階對戰！」

「她帶著自己的師兄師姐找到了無極宗的秘境，出來都連升三階呢。」

「我聽聞他們睡到日上三竿，從不做這些重復訓練。」

陸棲梧果然像她說的那樣，要用與眾不同的方式帶大家進步。

可如今看來，又是虛幻之物。

臨川抬手託起陸棲梧，橫眉冷對指責我對眾弟子冷血。

「退賽吧。」

陸棲梧嬌罵：「雲渺仙尊你什麼意思！看不起我們？」

「臨川，為了無極宗的顏面，我勸你退賽。」

「雲渺，你不要多管闲事。」

我看著他們，不願再多說轉身離開。

宗門大比就在明天，我易容回到青雲宗住著的破舊客棧。

他們正擦著自己的寶貝劍，嘰嘰喳喳討論對戰宗門。

報名宗門打亂，一對一混戰。

前十個宗門得到晉級的資格，才開始進行弟子個人戰。

我告訴他們：「如果有作弊，可以示意暫停。」

弟子們難得閃過一絲怯懦。

「有用嗎？」

我堅定回答他們：「有用。」

24

我沒有回答他們原因，隻告訴他們盡力而為就好。

宗門大比開始。

各大擂臺上靈力繚亂閃動，百家參賽不過一個晌午就能淘汰大半。

至於我為什麼那麼肯定……

「雲渺仙尊，您是用玉鏡還是？」

「我親自去觀賽。」

宗門大比一直是獨立組織，他們自然不願我插手。

我拿出一把上古神器當做獎品，並答應護他們一次。

大乘期修士的承諾比免死金牌還要珍貴，他們歡喜答應。

我立於上空，將他們小伎倆收入眼底。

「無極宗，用毒針。」

「無極宗，劍上附有強者威壓。」

「無極宗，長老易容弟子參賽。」

長老們面容扭曲：「雲渺仙尊，您何苦相逼！」

我的聲音傳進每個人耳朵。

「戰場上活下來最重要，可這是比賽，講究公平公正。」

眾人本以為這是我與無極宗的仇怨。

卻沒想到接下來才是真正的鐵面無私。

「逍遙門，長老用琴聲擾亂考場。」

「玉妖樓，違規使用媚藥。」

「藥王谷，丹藥提前藏於丹爐之中。」

25

五百年前的前十名，有六位連決賽都進不了。

組織者們滿臉糾結。

「我知道您是好意，可各大宗門我們也不好交代……」

我靈識直接圈出了整座城，自然是知道有些宗門不滿本次大比這麼『嚴格』。

不滿自己明明都選好了自己的排名，卻突然殺出我這個裁判。

我朝他們招手，告訴他們一個確切的消息。

組織者慌張跌坐在地。

「仙尊，一切全聽您的。」

瘦死的駱駝比馬大，無極宗曾為天下第一宗。

勉強擠進前十名。

我看著那些眼熟的弟子們周身滾動的靈力，便能知曉定是吃了不少暴漲靈力的丹藥。

換作之前，我要阻止他們毀掉自己經脈。

可如今看他們不知悔改，他們還要感謝丹藥讓他們體會了一把強者滋味。

我沒想到青雲宗幾十人，竟然靠著自己打進了決賽。

我易容回到客棧。

他們每個人身上大小傷口，還在心疼自己損壞的靈器。

「師父？我們今日見到了雲渺仙尊！她竟然是裁判！果然公正！」

「明日我們要對上誰，會不會是無極宗啊？」

「快休息吧，明早抽籤就知道了。」

我欣慰又欣喜催促他們去睡覺，卻不想半夜就提前知道了對手。

26

無極宗的大長老易容出現在我面前，我能輕易看穿他。

拿著百瓶上品丹藥作為交換希望明日我們輸。

「天下第一宗原來是靠這種手段揚名的嗎？」

他帶著惱意，不滿我不識好歹。

「我沒記錯的話，你們這個小宗門都是無極宗招新不要的廢物。」

「還在黑市買過雲渺仙尊的劍式，如果答應我可以免費送你們宗門全卷。」

我喃喃著廢物二字，隻覺得可笑。

「那就看看你口中的廢物，會不會打敗你口中的天才們。」

大長老見我軟硬不吃，忌憚動手引來雲渺仙尊隻能甩臉離開。

翌日我站在青雲宗身後。

「哇！不愧是大宗門好酷！」

我看著無極宗眾弟子乘仙舟而來，不過是因為他們如今都學不會御劍罷了。

劍道弟子，不敢御劍，說出去都不會有人相信。

組織者為防止引起騷動，決賽變為一天一場。

名不見經傳的破舊小宗門和天下第一宗的比賽迎來空前關注。

27

我化出分身立於高空之上，饒是臨川也不會發現。

一共七場單人賽。

無極宗弟子自大。

「你瞅瞅他們手裡的劍還不如燒火棍，我來！」

無極宗弟子靈器珍貴鋒利，可惜以他們實力握不住。

劍落於場外，宣告他們前三場皆失敗。

那些長老們心急，陸棲梧又從她那儲物戒掏出『法寶』。

還不忘給半空的我展示一番。

「雲渺仙尊可不要誤判我們作弊，規則沒說不讓參賽者吃大補丹啊。」

又是靈力暴漲的丹藥，頃刻間築基修士變成金丹修士。

半空中的我沒有阻攔他們。

青雲宗眾弟子有些心急，紛紛討要靈符。

「我們肯定打不過他們啊，把你的靈符給我用用。」

那少年不敢給。

「可是有弊端啊！經絡暴漲控制不當要花數十年療傷的！」

他們看向我，我也沒有阻攔。

「這隻是一場實力較量的比賽，值不值得你們賭上未來前途你們自己想。」

青雲宗眾弟子糾結半晌，選擇不用。

後三場自然是無極宗勝利。

隻剩下最後一場，無極宗出場的自然是陸棲梧。

28

半空中的雲渺仙尊衣訣飄飄，無極宗自然不敢使些小伎倆。

這一回來的是易容的二長老。

「這位道友，我們真心喜愛這些有天賦的好苗子，聽聞孩子們夢想是去無極宗……」

我如今看起來不過元嬰修士，難為傲氣的他如此客氣。

「所以呢？」

「我們勝利後，邀請青雲宗來參加慶功宴，孩子們若是覺得不錯自然可以留下。」

這話是想著招安了。

三比四輸給第一宗門極其光榮。

弟子們還能進無極宗修煉。

我若不知無極宗真面目，為了孩子們怕是要妥協了。

我笑了，他高興地來握我的手。

我後退半步：「那不如來參加我們青雲宗的慶功宴吧。」

我背後少年咬緊下唇，卻不說怕。

他要對戰的是那位天才小師妹。

「師父為何這麼信任我？」

我看著二長老吹胡子瞪眼離開的背影喃喃。

「我隻是不相信，連靈氣都感受不到的人能成神。」

轉過身安慰他放輕松，這不過是場能力的較量。

29

一側站著長劍少年。

他用五年學習了我的畢生絕學——赤鴻劍法。

他每日醜時起，從山下跑到山上周而復始隻為提高閃躲速度。

學著愚公移山，將東山石頭搬到西山再搬回來，隻為鍛煉力量。

從木枝練到銅劍，用最笨卻最扎實的方式參透了前十招。

另一側站著紅裙少女。

她手持上古神器，那柄劍算得上是鎮宗之寶。

劍中已生劍靈，但沒有出現想必是臨川強硬壓迫認主了。

她這五年事跡稍作打聽就能知道。

她說快樂的人才能參透更多，這正合受不了苦的世家子弟之意。

五年裡，無極宗沒有一人御劍飛上高空。

他們手裡長劍雕著金花珠寶，成了一種風潮。

銅鍾響起，最後一場比賽開始。

「早點認輸吧！」

陸棲梧嬌喝著，背後映出虛空鳳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