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海閣

「 嬤嬤認為驸馬是什麼樣的人？」

「 老奴認為驸馬從前待公主很好。」 祝嬤嬤恭敬道。

我笑了笑，揮手讓她下去。

這事情真是越來越有意思了，阿琪，我蕭素做你的妻子做了近十年，你可不要讓我失望 呀。

不知不覺間，天色已晚，忽明忽暗的燭火將殿內照得越發陰森，懷裡的孩子已經慢慢的睡著，我親了親她的額頭，親自將她抱回了後面的珠簾下 。

明天，想必一切都會見分曉吧！

　三

第二天，自從我起床開始，一切都照常如舊，公主府依然是那個公主府，婢僕繁忙，滿園錦繡，我同身邊的武婢低聲吩咐了幾句，就開始了並不漫長的等待。

快到用午膳的時候傳來消息，果然不出我所料，驸馬越琪請見。

我理了理身上的宮裙錦帶，臂釧珠飾，如同往常一樣笑著吩咐人讓他進來。他也依舊和之前的每一天一樣，眉目溫柔，長身玉立，任誰都要贊嘆一聲越郎好風華！

「 阿素恕罪，昨天是我冒犯了你，是另有原因的，還望你聽我一言 」

不同於昨天的凌厲與無情，他從來就是這樣一個人，看上去溫和而又好脾氣，

我們成婚之後，數年無子，他也不曾說什麼，依然待我極好，滿京城都在羨慕我的好福氣，說三驸馬不僅長得好而且也是難得的溫柔厚道

是啊，自從嫁給他之後我們琴瑟和鳴，堪稱京城模範夫妻的典範，京城裡所有的人都說浔安公主蕭素愛極了驸馬，隻有我知道，即使在我最愛他，最情深的時候，我依然很清醒！

在他不斷的解釋中我露出了一個略帶歉意的笑：「 昨天也是我衝動了，阿琪你也莫怪我。」

我沒有拒絕他攬我入懷的動作，靠在他的懷裡，互相依畏著，遠遠望去，我們仿佛是這世上最美好的神仙眷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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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昨日我在朝堂上聽見你母家的消息，我心中著急，又怕牽連到你方才口不擇言了，方氏的事你也別多心，那隻是我家的一個故人之女。」?

越琪輕撫著我鬢邊的額發，眼中滿是真誠與情意： 「 阿素，我很擔心你，我怕你因為你母妃的事情被太後娘娘清算，而這方氏，是我給你尋的退路！」

我看他的眼神裡越發柔情似水，心中的感動幾乎要洶湧而出。

我的丈夫真的是一個極好的郎君呢！

「 是我誤會了你，對不起，阿琪，我以為你真的喜歡上了別人，以為父皇一過世你就不會再待我好了。」

他極其虔誠的吻了我的額頭 ，像是對待他最為珍視的寶物！

「 我已經計劃好了，阿素，你母族的事絕對不能牽連到你，方氏與你身形差不多一致到時候，就讓他與你互換身份，我家先祖曾經認識一個高人，極善術法，昨日是我故作傷人之語，如此方能不讓人起疑！」

我們甜甜蜜蜜的吃了午飯，我也打消了心中的疑惑，一切都照著他說的方向而去。

又過了幾日，朝中傳來消息，我母妃的母族陳氏罪責已出，聖上已下旨問罪，宮中太後皇後等依舊對浔安公主府視而不見，既無賞賜，也無處罰，京城內外議論紛紛，都說我這個公主怕是已經做到頭了。

而對此情景，我依然端坐在公主府裡，不問世事。

我知道，這戲依舊在最高潮時候，還遠遠沒有唱到結局！

所有人都能很清楚的感覺到，如今的浔安公主府是山雨欲來風滿樓，黃門宮婢們都在想方設法將自己調回宮中侍候，一時間除了我身邊的武婢和祝嬤嬤依舊相隨之外，剩下的人走的走散的散。

而處在風暴中間即將遭受牽連的越琪卻安之若素，反倒是待我越發溫柔體貼了起來，他會給我買好看的頭面，好吃的點心，還因為怕我無人侍候將自己府裡的婢僕派到了公主府裡……

有人曾問他，不怕公主牽連到越國公府嗎？

他答道：「 結發夫妻，自當共同面對，風雨不棄！」

此言一出，更是無人不贊嘆越琪對公主的情深義重，兩心相許，浔安公主蕭素也成為了眾多年輕小娘子羨慕的對象。

何其有幸，能得此良人！

平昌元年四月，我的嫡姐長樂公主的造訪也讓風雨飄搖的浔安公主府倍感惶恐與驚慌，越琪匆匆趕來的時候，我正在抱著明秀的小衣服痛哭。

眾人皆知我和長姐長樂公主蕭懿素來不和，但是誰都沒有想到她居然闖了我的公主府，不僅言語辱罵大鬧了一通，還帶走了我唯一的女兒明秀 。

越琪緊緊的摟住我，他用顫抖的聲音向我承諾一定帶回我們的女兒。當天夜裡我們久坐相顧無言，我依偎在他懷裡，此時此刻他是我最大的依靠！

「 阿素！」

他的聲音透露出無盡的痛苦和堅決。

「 你願不願意假死，成為方氏，隻要你不是浔安公主蕭素，我們才能夠有安穩的日子，才能夠快活的生活在一起！

我知道這樣委屈你，但我是為了救你！越琪發誓此生絕不負你！」

今天的寢殿內沒有點著燭火，唯有月色如華，像月白的鮫銀紗一般的灑在屋子裡落下點點月華，我趁著月光看了看他的臉，終是含淚點頭。

「 我願意，郎君待我的好，阿素此生不忘！」

說罷，我親奉了茶水給他，又趁他睡覺的時候溫柔的撫了撫他清俊的眉眼。

他可真好看呀，隻是可惜了！

美豔皮囊，將為枯骨。錦心繡口，再難尋蹤了。

四

聖上以謀逆罪查抄越國公府，旨意下達的時候，我正和阿姐在亭中吃茶，長樂公主府的楓茶糕我一直極喜歡，這次阿姐特意帶了不少過來，我毫無公主儀態吃的很快樂。

黃門宮人，侍衛武婢皆侍奉在側，公主府與越國公府離得極近，刑部抄家的人眼見兩位長公主都在附近飲茶敘話，辦事更為恭謹，雖是抄家，竟一絲哭聲也不曾鬧出，偌大一個園子，隻聞樂女撫琴之聲，宛如昆山玉碎，芙蓉泣露。

「 你說說你，就你能作怪，皇兄一早定下了要給你賜封，你偏說這時不受，這下好了吧，引出來這個狼心狗肺的東西。」

阿姐一邊飲茶一邊不解氣的輕戳我的額頭，埋怨道：「 你讓暗衛過來傳信讓我趁機把明秀抱走的時候我都嚇壞了，發現他不對處置就完了，非得玩什麼以身犯險，引蛇出洞，你看日後母後罵不罵你！」

我自知理虧，急忙親自把盞討饒道：「 我也是為了母後和皇兄嘛，阿姐息怒，再說了早發現總比晚發現好吧，如果不是他扣了明秀冊封的折子換成越明珠，我也不會起疑。」

正在打鬧間，蘭若前來稟報，說是越琪醒了，鬧著要見我。

我的鬢角有些松散了，阿姐溫柔的親自替我重新理發簪花，笑盈盈的問我：「 你如果不想見，姐姐讓人把他帶下去？」

趁著阿姐不注意我手快的抽了她頭上一根明珠簪子把玩，漫不經心道：「 當然要見啦，我得讓他知道，他到底輸在哪，我蕭素向來講理，當然也得讓他做一個明白鬼！」

「 不過也不著急，等他的處置下來了再見吧，最近跟他演恩愛夫妻，可把我惡心壞了，況且，我好久沒見母後和皇兄了！」

阿姐含笑點頭，又讓人吩咐把明秀抱來，傳了儀仗進宮。

世間禮法有雲，父母去，則守孝三年，然天子以日待月，按制應守二十七日，新皇仁孝改為守孝三月，先皇殯天在去年七月，如今已經是平昌元年四月，喪期早過，又兼近日聖上下旨分封，宮廷上下皆是一片祥和歡樂。

進了壽康宮，瞧見母後依然是如同記憶裡那樣溫和慈愛，隻是鬢邊多了一些白發……

一時間心頭大痛，不顧身邊有旁人在，急忙俯身下拜，結結實實的給母後扣了頭

「 是阿素不孝，讓母後擔心了！」

我很仔細的打量著面前的母親，她不再是當年那個威嚴冷肅的皇後娘娘，也不是我記憶裡會別扭的關心我和母妃的樣子，我怔怔的看著她，突然感覺自己跌入了一個極溫暖的懷抱，帶著淡淡的檀香。

大滴大滴的淚水，落到了我的臉上手上 。

母後哭了……

我有些不可置信，母後從來都是最剛強的，曾經面對父皇的折辱，母妃的離世，她都沒有哭，在過去的很多年她都如同一座大山一樣，將我和兄姐緊緊的護在羽翼之下……

輕微的掙扎著，想要從她的懷裡起來給她擦眼淚，卻被緊緊的摟著：

「 母後和你哥哥商量過了，給你改封，封號就叫長寧！以後的日子裡，我的阿素要一世長寧才好呀！」

皇後嫂嫂和阿姐也在旁邊勸解著，等到大家情緒都穩定下來的時候，我認真向母後斂衣肅容下拜：

「 母親，兒臣回家了！」

在接下來的宴會中，在接下來的家宴中，母後始終緊緊握住我的手，仿佛我會一瞬間的消失，她一句也沒有提我在越國公府發生的事情，滿心歡喜的看著我的明秀

「 母後和你大哥早就想好了該給我們的明秀起什麼封號，永徽，你看怎麼樣？爵位就封郡主，可憐了我的小孫女，攤上那麼個狼心狗肺的父親！」

我抱著母後的手臂撒嬌道：「 怎樣都好，母後選的都好！」

當夜，宮裡舉辦了一個小型的宴會，沒有臣子命婦，沒有諸多的規矩，隻有我們一家團聚，自此之後，皇宮內外人盡皆知，以前的浔安公主，今日的長寧長公主深得新帝和太後的喜愛，恩寵日隆。

那天進宮之後，由於母後舍不得的原因, 我就帶著明秀一直留宿在曾經未出閣的宮中，蘭惠給我帶來外面議論紛紛的消息時，我正在欣賞阿姐特意送來的侍人，要不怎麼說是親姐妹呢, 就是了解我的喜好。

此人美貌比越琪更甚！

宮人奉上新制的桃花引, 抿了一口, 隻覺得滿身順暢安逸，許多年了，總算有一點兒放松安穩的日子了。

聽說最近越琪要見我，想了想，如今萬事皆如意，唯一的不如意也隻有他了, 見見也無妨。

再見到越琪的時候，他已經身著囚衣，手腳戴枷了，可是周身姿態依然是那般的雍容端方，神色從容，饒是已經和他是你死我活的政敵的情形下，我心中還是暗贊一聲。

走進去，衙役皂隸們皆躬身叩首，婢女們為我整理好了軟椅，便都退下，牢房內除了我和他再沒有別人了 。

他抬眸看我, 半響開口道：「 阿素, 你是什麼時候發現事情不對的？」

「 郎君這個話倒是讓妾身不懂了，你指的是什麼事情呢？」

「 是你曾經給五皇兄效力要害太子哥哥呢，還是你把你和方氏所出的明珠抱回來充當我的養女呢？」

越琪拊掌贊嘆, 動作間帶出鐵鏈哗哗作響, 「 琪小看了公主, 天下人都以為公主愛極了琪, 琪原本也是這樣想的，卻不想原來自己也是公主的棋子。隻是不想當年我們恩愛無比, 如今卻落得如今的下場，當真是世事難料啊！」

我搖了搖頭，平視著他的眼睛認真道：

「 你下朝了呀，快來看看這幾個字，我們的阿秀今年都五歲了，也該請旨定封了。」

「?罷」隻是阿琪，你不該拿我蕭素當成蠢貨的。」

我長在深宮, 看慣了這世間錦繡, 男歡女愛, 這深宮中有多少女子曾經一場痴心錯付，落得身死族滅的下場！

十二樓前盡曉妝，望仙樓上望君王！

情愛是什麼？不過就是你騙騙我, 我騙騙你的遊戲罷了！

可笑越琪，竟以為我真的信他。

我在他的眸中，看到了自己的身影，突然覺得沒有意思, 曾經總有恩情在，又還有女兒。

罷了，讓他做個明白鬼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