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隻畫皮妖,被仙道至尊撿走,他將我養大成人。
卻在我成年那一天剝下了我的臉皮,為了救我毀容的師姐。
他說:「你師姐為救我毀容,你乃是畫皮,可重畫一張皮,但你師姐不行。」
可他不知道,畫皮沒了皮,離死也就不遠了。
他剝下我的臉皮,喚醒了師姐。
得知我的死訊那一天,人人都說仙道至尊一夜白了頭。
1
我的師尊穆天凌乃是仙道至尊,是天下待我最好的人。
他不嫌棄我是妖族,反而將我養大成人。
他說:「你的模樣甚是好看,要是眼尾再上揚一點就好了。」
師尊的手輕輕撫過我的臉,唇角帶著一抹笑意,眉目疏離的仙人好似落入了凡塵。我不由得痴了。
師尊喜歡的,便是我喜歡的。
我一點點按照他的喜好,長成了絕世美人的樣子。
「畫兒這張臉生得甚是好看……」
眼前之人俊美無儔,生得極為清冷的面孔本是面無表情。
卻在看我時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情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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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尊緩緩伸手撫上我的臉,「畫兒也快成年了……」
當時我並不知道這句話的含義,可是很快,我就知道了。
「你再說一遍?」我顫抖著聲音,難以置信地問師尊。
師尊向來對我無比溫柔,此刻卻面無表情地看著我:「再過幾日你就要成年了,你的師姐需要你的臉。」
師尊骨節分明的手輕輕撫上我的臉,眼中滿是懷念。
「你師姐為救我毀容,你乃是畫皮,可重畫一張皮,但你師姐不行。」
那種像是看一件貨物的眼神讓我遍體生寒。
我努力克制眼淚,「憑什麼?」
「就憑我養了你這麼多年,還抵不上一張面皮嗎?」師尊掐住我的臉,手一點點收緊。
「你以為我為什麼讓你頂著洛冰的臉?她為了救我毀了容,如今你卻舍不得一張臉皮?」
刻薄的話仿佛一把尖銳的刀,狠狠刺進了我的心髒。
看我白了臉,師尊又自覺說話重了,放輕了語氣,「畫兒,你聽話,等你師姐的臉治好了,為師再為你尋來朱顏草助你修煉。」
呵,朱顏草。
上一次師尊為我尋來朱顏草是為了增加我的修為,想來也隻是想讓這張面皮更完美。
「師尊,這朱顏草極為難得,你不必為了我如此辛苦。」
我那時還滿是心疼地看向師尊,他骨節分明的手上有著深可見骨的傷痕。
「無事,畫兒你快要成年了,畫皮若想修為精進,須得朱顏草才行。」
師尊將仙草放入我的手裡,安撫般拍了拍我的手,「你隻要好好修煉即可,其他事無須操心,我自會為你備好。」
看著師尊滿是溫柔撫摸我的臉,我騰地一下紅了臉。
師尊失了神一般看著我的臉,越靠越近。
近到我都能感受到他的呼吸和他微微帶著淡粉色的唇。
我不敢大聲喘氣:「師尊,我……」
師尊仿佛被燙到了一般猛地抽回手,一個閃身便消失不見。
2
那時我以為師尊對我是不一樣的,可沒想到他隻是為了我的臉。
一張皮自是舍得,但師尊不知道的是,畫皮若是沒了臉,離死也就不遠了。
我捏緊了手中準備送出的親手雕刻的玉佩,咬著牙搖頭:「我不給。」
「你不想給也得給,這可由不得你!」師尊冷哼一聲,憤而甩袖離去。
我出神地看著師尊離去的方向,窗外陰沉沉的天氣壓得人喘不過氣來。
我低垂著頭,摩挲著臉上這張皮。
一陣細微的腳步聲打斷了我的沉思。
大師兄來了,大師兄關風月是師尊最得意的大弟子。
也是修仙界百年來最有希望飛升的人。
平時看著冷清無情的人,這一刻卻帶著心疼的神色看著我。
在那張極好看的臉上出現顯得有一絲違和。
師兄從來不為外物所動。
但這一刻,仿佛千年的寒冰化了凍。
師兄溫和地摸了摸我的頭:「我當初警告過你,讓你快些離開,如今怕是也來不及了。」
我恍惚間想起了師兄的話。
「林畫,你離開這裡吧。」
「為什麼?」
「因為你快成年了。」
原來他早就知道。
我抬眼看向他,想尋求一個解釋。
「我是知曉,但是我不知道師尊一直準備利用你喚醒洛冰。」
他無奈嘆息,說起了洛冰的事。
「洛冰當初為了救師尊毀了容,她自己無法接受毀容的事實,又因為身受重傷,於是自我封印。
「師尊自覺虧欠她,喚醒洛冰已經成為心魔,若是不能解決這個心魔,師尊的修為將再無寸進,飛升無望,所以肯定會不擇手段將她治好。」
聽著師兄的話,我隻覺得麻木。
原來師尊對我的好都是有意為之。
可那一點一滴的相處和真情流露又豈能作假。
到頭來我竟不知什麼是真,什麼是假。
我木然一笑:「多謝師兄提點。」
師兄離開之前挺拔的身姿頓了片刻,逆光的側臉顯得有幾分柔和。
「若是有機會,我希望你離得遠遠的。」
那陰沉的天氣已換了副樣子,淅淅瀝瀝的小雨逐漸變大,滴落在窗外的海棠樹上,開得正好的海棠花一朵接一朵地掉落在泥地裡。
乾元山上本無海棠,這棵海棠也是師尊特意尋來為我種上的。
可如今再看,我也沒那麼喜歡。
3
我又想起了第一次服下朱顏草後修為大漲,臉上這張面皮也更為絕色。
師尊座下弟子看到我的第一眼,都會脫口而出:「師姐!」
我笑著問他們:「不知道我和哪位師姐相像,師兄可是認錯了?」
幾位師兄先後紅了臉,急忙解釋隻是看錯了。
走遠了隱約能聽到他們小聲說:「她和洛冰師姐長得好像啊,不過她倒是比洛冰師姐更好看……」
洛冰?我怎麼從來沒聽說過?
或許是知道了有這麼一個人的存在,我無意中在師尊的書房裡看見了她的畫像。
的確和我長得很像。
不,應該是我和她長得很像。
因為我的模樣是師尊一點一點打磨出來的。
見我來了,師尊連忙收起那張畫像。
「師尊,她是誰?」
素來溫和的師尊面無表情地看著我:「你以後會知道的。」
「她是洛冰對嗎?」
師尊立刻起身,長袖拂過茶盞,弄翻了茶水。
一向沒什麼表情的面上滿是慌亂,抬起手拂掉茶水,連法術都忘了施。
緊張地看向那幅畫。
見畫沒受損,才皺著眉看向我。
「你怎麼知道的?」
「為什麼我和她長得那麼像?」
我死死地盯著師尊,仿佛不得到答案不罷休。
師尊沒有回答我的問題,而是喚來了大師兄,冷冷地開口,「將她關禁閉。」
原來一切都是有跡可循。
師尊在意的根本不是我,而是那個沉睡的洛冰。
我從未見過她,但是師尊卻要我為她受剝皮之苦,性命之憂。
4
我想過逃走。
但師尊在這間房裡設下了陣法,除非他親自前來,否則任何人都無法打開。
呵,還真是愛徒心切呢。
待我成年那日,師尊端著一碗漆黑的湯藥,眉目間帶著一絲迫不及待的喜意。
「畫兒,這是為師專門為你尋來的鎮痛靈藥,可緩解剝皮之苦。」
我定定地看著他片刻,伸手接過了那碗藥,隨手一扔。
漆黑的藥汁隨著玉碗的碎片灑了一地,逸散出一陣苦澀的味道。
師尊面色頓時僵住,低頭看著鞋面上散落的黑色藥汁,隨即扯出一個苦笑。
「我不需要,你若是想要我這張皮,便動手吧。」
「畫兒,我……」
看著他欲開口解釋,我不耐煩地打斷了他:「自此以後,你我師徒之誼已盡,就當我報了你這些年的養育之恩吧。」
靜默許久。
穆天凌終究還是動手了,我感受到他的手緩緩撫過我的臉,繞到耳後。
身體顫抖不已,不知是我還是他。
隨即而來的是一陣劇烈的疼痛,連靈魂都在抽搐的痛。
一瞬間我就紅了眼。
但是我不敢哭出來,眼淚是無用的東西,還會加劇我的痛苦。
感受著臉上的皮肉一點一點分離開來。
在這劇烈的痛苦中,我竟然感到一絲解脫。
我想笑,於是扯出一個難看的笑容。
應該極其扭曲吧。
看著穆天凌的眼睛,我居然看到了一絲不忍和痛苦。
「林畫,別看我……」穆天凌顫抖著手想要捂上我的眼睛。
可最終隻是沾了滿手的血。
於是我的眼前也變成了血紅色,連帶著穆天凌的臉也變得猙獰。
一片模糊。
再次醒來我極度虛弱,費力地抬起手撫上我的臉時,摸到了一張面具。
「呵。」我自嘲一笑,本就虛弱的身體更加衰敗。
於是我靜靜地感受著體內生命力開始逸散。
躺著等死時,師兄來了。
「林畫,我特地為你尋來好多天材地寶,快趁機吸收補一補身體。」
師兄一件一件往外掏著靈藥時,我淡淡開口:「不必了,我時日無多,你還是留著自己用吧。」
師兄霎時愣住,急忙搭上我的手腕:「將死之兆?怎會如此?師尊說畫皮失了皮並不會死啊?」
「誰說我是畫皮了?」我悶笑一聲,費力抽回自己的手。
師兄滿臉焦急,他一把抓住我的手,不要命的靈力灌入我的身體,為我帶來了一絲生機。
「肯定有辦法的,我去找師尊,師妹你等我……」師兄話還沒說完就踉踉跄跄地衝出了房間。
可那絲生機流失得極快,很快我就連抬手的力氣都沒有了。
就這樣死了嗎?
我輕輕闔上了眼。
意識模糊時,我恍惚間看到了一個身著紅衣的男子,站在我床前。
輕笑了一聲。
「還真是狼狽啊……」
一股暗香襲來,我落入了一個帶著冷意的懷抱。
一陣清脆的碎裂聲喚醒了我的一點點意識。
是什麼呢?
哦,那塊準備送出的玉佩。
算了,反正也不是什麼重要的東西。
徹底失去了意識。
5
重新睜開眼睛,我才知道自己沒死,是因為體內有一半的血脈是妖王留下的。
而上一任妖王早就死了,留下的幾個繼承人也由於仙妖之戰相繼犧牲。
如此才找到我這個血統不純正的妖王之女。
妖族的四大長老虎視眈眈地看著我,似乎是在評估我是否能有足夠的實力。
我避開他們的目光,顫抖著肩,縮進了身後將我帶回來的男人懷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