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一分一秒地走。
蕭景的表情越來越沉重,終於撲通一聲,在我面前跪了下來。
我嚇了一跳,下意識地撲過去扶他:「別這樣,蕭景哥哥!」
他沒有起,隻目光懇求地看我,一米八八的大個子,竟在我身前掉了淚:
「如果你真的恨我入骨,我願意接受任何懲罰,可請你不要讓溫伯伯封殺我蕭家,我一人做事,一人當。」
我心口一軟。
到底念及過去的護我之恩,松口答應了他。
管家送走他以後,我陷入自問。
我這樣做,孰對孰錯?
原著中的蕭景暗黑陰沉,原著中的我瘋批任性。
我倆原本就是王八配綠豆,誰都沒資格指責誰。
所以我現在對他網開一面,是對的吧?
我洗心革面,以後好好做人。
他失去首富女婿的身份,以後也不會有機會對我家下手。
我刻意聯系了他爸媽當年想搶佔的那個客戶,問清情況後,把蕭叔叔身故的真實原因命人發給了蕭景。
這麼一來,蕭景應該不會再怨恨我爸,也不會再蠶食我家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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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完這一切,我心情放松許多。
日子無聊起來,我又開始舒服地躺在庭院裡曬太陽。
許微一直跟著我,走哪跟哪。
第三天把她奶奶接過來後,我給奶奶安排好了最好的醫生,她不想麻煩我,我就讓醫生上門。
醫生說,現在奶奶的病情尚未到晚期,雖難以治愈,卻可以通過血液透析、換腎等治療手段,減緩病情發展。
我一聲令下,不到半月就在全球範圍內找到了奶奶匹配的腎源,不出意外,奶奶多活個十年八年不是問題。
這是我的贖罪。
原著中蕭景拿奶奶的病反復磋磨許微,許微為了奶奶的病,不得不做小伏低什麼活都幹,不僅當了蕭景的暖床丫頭,還得眼睜睜看著蕭景跟別的女人開房送避孕套。
我實在難以想象故事中的許微是怎麼愛上蕭景的。
難道蕭景後來替她擋了幾刀,為她出車禍,曾經做過的醜惡事情,就能一筆勾銷?
現在我也沒機會問了。
因為蕭景並沒有再做這些事,而是抱著彌補的心情,每天都雷打不動地過來找我,試圖跟我重修於好。
隻是我拒絕了。
最好不要讓他擁有權勢才比較妙,萬一爸爸以為我們復合又給他機會,豈不是作繭自縛?
這個時候的我並不清楚,很多壞人並不是一秒之間突然變壞,而是本來就有怨心,之前藏得好而已。
等我清楚這個真理時,我又被綁架了。
14
說來也奇。
我一個擁有「十八金剛」保鏢的千金大小姐,報過十個武打班的功夫女將,卻能在一杯奶茶後昏迷不醒,再醒來時,被一盆冷水兜頭淋一身。
目之所及,蕭景臉上是我從沒見過的陰狠微笑,纖長的手指把玩著兩顆球,咕嚕咕嚕摩擦起響。
我動了動身子,卻發現全身被綁,坐在地上動彈不得。
他居高臨下地俯視我,微笑道:「別掙扎了,你已經插翅難飛了。」
我沉默地凝視他:「你綁架我,蕭景哥哥。」
不是疑問句,是陳述。
事實已經擺在我的眼前,可我接受不了。
誰都能綁架我,蕭景不能。
他曾經陪我度過漫長的三天三夜,跟我一起詛咒綁架犯死全家,還說如果有機會出去,會一輩子當我的守護使者。
故事中的溫雪長大後瘋批任性,蕭景忘記誓言,我能理解。
可我已經改過了。
除了退婚那天口不擇言說了幾句壞話,沒再做任何傷害他的事,難道他設計我進警察局,我罵他幾句都不行?
面對我的質問,蕭景笑了。
是那種不屑一顧,又陰冷諷刺的嘲笑。
他掐上我的脖子,臉色冰冷:
「你以為退我的婚,是一件小事?」
「我爸媽死在你爸手裡,我是個孤兒。」
「蕭家的叔伯們對我的位子虎視眈眈,你一句退婚,誰都會來痛打落水狗。」
「都這麼多年了,我的小公主,你真的隻長個子,完全不長腦子麼?」
我怔怔地看他,咳嗽著想說話。
他松了些許力度,我艱難開口:「你爸媽真的不是我爸所害,你誤會他了。」
他不屑癟嘴:「你爸說的話隻有你會信,如今誰不知道你爸一手遮天?想買通當年的知情人,輕而易舉。溫雪,你用了一個禮拜的時間就讓我一無所有,你說,如果我親手殺了你爸的寶貝女兒,他會不會瘋?!」
蕭景的語氣越來越癲狂,表情也愈來愈兇惡。
雖然我已經在書中的文字裡見過他的殘暴,可文字畢竟是文字,哪有現實可怖?
我慌了。
見他眼裡有殺意,我忍不住流淚求饒:「別這樣蕭景哥哥,我不跟你退婚了,我讓我爸繼續用你,你別殺我……可以嗎……」
蕭景笑了。
我表現得越卑微,他笑得越瘋狂。
他厭惡地松手,不屑地拿紙巾擦了擦手,好像摸到了什麼髒東西,憎惡不已。
「你這種人為什麼可以生在溫家?如果溫時簡的兒子是我,別說全國首富,世界首富都該是我!」
仿佛撕下了所有偽裝,他再也不帶掩飾地嘲諷我,也許在他心裡,我原本就是一個草包。
我低著頭垂淚,沉默不語。
他冷哼一聲:「放心好了,我還不會這麼蠢做出親手殺你的事,你確實會死,卻不會死在我的手裡,念在你叫我這麼多年的蕭景哥哥的份上,我讓你多活幾個小時,再見了溫雪,下輩子,可別再招惹我了。」
說罷,他頭也不回地離開了這裡。
我淚眼模糊地喊他,求他回來,可不管我怎麼跟他承諾保證,他都沒有回頭。
等到他的身影消失,我才呆呆地坐在原地。
傻傻地,仿佛已經認命。
15
良久。
許是過了一個世紀那麼久,噠噠噠的腳步聲傳來,一群黑衣保鏢把瀟灑走出去的蕭景綁了回來。
許微一身黑裙,在看到我的那一刻就臉色慘白,小跑著幾步奔到我身邊,從鞋跟摸出隨身帶的刀片,幫我解開了繩子。
蕭景狀若瘋狂,大吼大叫:「為什麼!你們怎麼知道我在這裡!這不可能,這絕對不可能!」
我揉了揉被綁紅的手腕,一步步走近他。
「大小姐,您沒事吧?」
領頭的阿林擔憂地問我,這會兒的隊長已經不是阿黃,是他了。
我嗯了一聲,在蕭景面前站定。
蕭景不可置信地瞪我:「這是你安排好的?!」
我平靜地回他:「當然不是。給我奶茶下藥的是阿黃,綁我來這裡的是阿金,威脅他們做的人是你。我隻是一個受害者,怎麼可能自己安排綁架自己?」
蕭景臉色灰敗:「所以他們根本就沒背叛你,是合伙騙我……」
「算是吧,」我接過許微的手帕,在臉上擦了擦,「畢竟阿黃挺蠢,阿金卻很聰明。至於我,我也挺蠢的,想賭你會不會真的對我下手,顯而易見,我輸了。」
蕭景沉默,是那種從未見過的枯寂眼神,這一次他沒再嘲諷,而是低下了頭。
「既如此,要殺要剐,隨你便。」
我從容不迫,命人抬來冷水,把他剛才潑我的水潑了回去。
看他渾身湿冷,我一一下令:
「把消息放出去,就說蕭景綁架我,跟我爸勒索一個億。」
「讓爸爸準備好現金送過來,把罪名做實。」
「我溫家幫了蕭家這麼多年,他們敢忘恩負義,那也是時候破產了。」
「至於你,蕭景,你的算盤打得很響。」
我頓了頓,蹲下身平視著他,「把我抓到這個廢棄廠房,讓我被綁匪活活撕票,而你會因為救援不及時斷腿,再次成為我家的恩人。」
「蕭景,你知不知道你現在玩的這一套,你爺爺當年玩過?」
蕭景沉默。
無論我說什麼,即便我清楚地告訴他當年的綁架是他爺爺一手安排的,他也無動於衷。
可能這就是聰明人吧。
他很聰明。
知道事情敗露後不會再有翻身之地,所以他不會跟我一樣哭著求饒,隻會臉色平靜,以一種出師未捷身先死的惋惜接受命運。
我無法共情他的惋惜。
他覺得我們溫家打壓他,實際上我們隻是退婚,收回了曾經給他的一切。
他父母的死亡不是我們家造成的,即便證據確鑿,他也堅決不認,始終固執地認為我爸的幫扶理所當然,哪一天不幫了,就使盡下作的手段奪回。
這樣的人還能當男主,我不理解。
16
回到家,爸爸抱著我紅了眼。
反反復復地問蕭景有沒有欺負我,埋怨自己不該這麼多年醉心工作。
他哽咽地說:「都怪我太忙,才會讓蕭景那種臭小子有機會蹦跶。你放心女兒,以後我一定把工作放放多陪你,你想去哪兒我都陪!」
這句臺詞很耳熟,故事中的爸爸曾說過。
沒想到兜兜轉轉,劇情竟依舊走了起來。
隻是這一次,我沒答應。
我耐心地勸他,讓他安心去忙,書裡爸爸被奪權可不是蕭景一人所為,那幾個跟我爸稱兄道弟了十多年的大股東,都有推波助瀾。
商人重利,我能理解。
明白這個道理,我當然不可能再拉著爸爸出去玩。
確認我沒有說反話,爸爸欣慰地摸了摸我的頭:「我女兒真的長大了,小時候你總哭著求我別走,可我那會兒真的沒心情面對你和你弟,我啊,其實就是個懦弱鬼。」
我回擁他,眼角湿潤:「對不起爸,是我小時候不理解您。」
爸爸嘆息,搖了搖頭。
那天我們父女倆談了很久,從我剛記事的年紀談到現在,又從我爸的口中聊到我媽。
父女倆溫情了半天,直到我弟回家。
一米七二的高二少年,一推門就大呼小叫:「姐!聽說你被蕭景綁架了?!搞什麼鬼?!你又在作妖?!」
我跟我爸同時回頭。
我面無表情。
我爸怒目而視。
我弟還停留在姐姐是瘋批惡女的印象中,以至於我爸下意識就開始抽皮帶,打算棍棒教育。
爸爸不喜歡弟弟。
因為媽媽是生弟弟時難產而死,盡管這件事並不怪弟弟,可爸爸就是忍不住遷怒於他。
書中的爸爸動輒打罵弟弟,而我則冷眼旁觀地罵他活該。
這次我阻止了。
弟弟應該不知道爸爸在裡面,底下的人見風使舵,根本就不會替一個不受寵的少爺多費唇舌,看有錢人被打,他們隻當樂子。
我跟我弟的關系一直都很糟,所以這次我勸爸爸不要對弟弟動武力,弟弟看我的表情並沒多感激,而是帶著審視。
爸爸被我勸走了,臨走前瞪了弟弟一眼。
弟弟倔強地沉默,隻是從那以後開始跟著我,學校也不去,不停地跟「十八金剛」打聽我最近做的事。
對了,加上許微,現在是十九了。
阿黃被爸爸送去了牢裡蹲局子,阿林成了新隊長,許微作為唯一的助理,耐心地跟弟弟解釋。
弟弟半信半疑地嘟囔,根本就不怕我聽到:「微姐,你確定那個將計就計的人是我姐?換了個人吧,她才沒這麼聰明!」
我知道他在故意激怒我,想讓我原形畢露。
但是我穩穩當當地喝茶,不動如山。
跟了我三四天,我還沒說什麼,他卻抱怨起來了:
「我說老姐!你是不是真被下降頭了啊!」
「以前天天纏著蕭景,把他當爹供。」
「現在把人家送去了局子,天天擱家裡睡大覺,你就沒點正經事能幹?!」
這句話很耳熟。
是最近許微時不時在我耳邊說的話,隻是許微勸我出去的方式十分委婉,弟弟則偏喜歡在我的雷區蹦迪。
我不耐煩地打了個哈欠:「不用你管!」
弟弟搖了搖頭,從上往下地俯視我:「你真的不去醫院檢查下?哪有人天天睡十幾個小時,你不對勁!」
他的身子擋住了陽光,細碎的光影從他周邊漏出,我竟一瞬之間,看到一輛車猛然衝了過來向他撞去!
「小心溫文禮!!!」
我嚇了一跳,猛地一個彈跳推開了他,他猝不及防地被我推到了地上,我茫然回神,這才發現剛才所見的一切都是幻覺。
「你幹什麼!神經病啊!」
溫文禮對我怒目而視,我則呆呆地站著,那一瞬間,我竟突然意識到這是原著中溫文禮車禍的現場。
所以我把他推開了,他應該沒事了?
恍惚中,溫文禮罵咧咧地過來推我,阿林動作很快,當即一個挺身擋住了他:
「少爺,你不能再往前了。」
我弟怒極,咬牙罵了幾句髒話,掉頭就走。
我則沉默地坐回躺椅,想起最近半個月的非正常困倦,讓管家幫我聯系了醫生。
一通檢查後,一切正常。
醫生查不出什麼毛病,問我什麼時候開始出現這種狀況,我想了想,想起了半月的那本書。
是的。
是從那時候開始,我就莫名其妙地嗜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