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嫁給斷袖以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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嫁給寧遠侯世子的那一夜,我大剌剌地在他面前寬衣解帶。


無他,隻因我知他是個斷袖。


他眉頭緊蹙,我卻勾著他的肩,笑得一臉燦爛:


從今往後,你我便是姐妹了!


成親後,我在他面前露肩裸背,毫無羞澀之意。


他卻恪守男女有別,與我保持距離。


後來,不知為何,他看我的眼神卻越來越不對勁……


1


今夜,是我與寧遠侯世子蘇景熠的洞房花燭夜。


我心中毫不緊張。


無他,隻因我的夫君是個斷袖,對女子絕無非分之想。


夜已深,我早已困倦不堪。


自顧自地解開大紅喜服,絲毫不顧忌在一旁的蘇景熠。


我無須擔心擦槍走火,亦懶得畏手畏腳。


隻是,當我面不改色地將自己脫得隻剩裡衣時,卻見蘇景熠僵在那裡。


他眉頭越蹙越緊,毫無寬衣解帶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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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向他身上喜服,當即了然。


今日他這身大紅吉服十分繁復,裡裡外外不知有多少層,脫起來是麻煩了些。


我在心中暗罵他一句懶人,便朝他走了去。


走到他面前後,我上手就為他脫衣。


蘇景熠猛地按住我的手,震驚道:「你這是?」


「夜深了,莫要麻煩下人,我為你寬衣吧!」


蘇景熠眼角抽了抽,推開我的手:「我自己來。」


他在那解著喜服的扣子時,我坐到了床邊,問他道:


「世子想睡床外邊還是裡邊?」


他聞言手一頓,抬眼望了過來,幽深的眼眸暗了暗。


「江姑娘這是要與我同床?」


「可有何不便?」我不解。


我與他面上已是夫妻,還需於人前裝恩愛,決計是不會分房的。


我們若不和離,此生都要同床共枕。


顧忌那麼多,豈非自找苦吃。


蘇景熠欲言又止,止言又欲,最後才氣極反笑。


「江姑娘莫不是真把我當姐妹?」


我先是點了點頭,見他的笑容滲著冷意,趕忙又搖了搖頭。


他扯開喜服,往椅上一扔,冷道:


「你睡床,我睡榻!」


2


我是吏部尚書之女。


七歲那年,我娘故去,我爹當即將姨娘扶了正。


姨娘苛待我,我爹卻視若無睹。


我外祖父一氣之下,便將我接到身邊養著。


外祖乃鎮國大將軍,常年駐守邊關。


我跟著他在邊關長大,琴棋書畫是樣樣不通,倒是把騎射刀劍玩了個門兒清。


邊關不比京都,門當戶對的好兒郎難尋。


眼見及笄都過了幾年,我還未說親。


外祖父不得不讓人護送我回京,還上書奏請皇上,請他為我尋個好人家賜婚。


我初抵京都那日,路過街市的歡宴樓,正巧遇上兩個貴公子正在調戲一個賣花的姑娘。


那姑娘都氣哭了,周圍也無人敢上前相助。


我停了馬,三拳兩腳就收拾了那兩個浪蕩玩意。


後來才知道,那兩人是京中有名的紈绔子弟。


雖說礙著我爹和我外祖父聲威,他們不敢尋我麻煩。


但我彪悍、粗鄙的名聲卻是在京中傳開了。


皇上欲為我賜婚的消息傳開後,高官們紛紛告假,生怕皇上將我指給他們家兒子。


我本還慶幸,無人敢娶,正好回我的邊關去。


不想半月前,竟半路殺出一個寧遠侯,讓皇上賜了婚。


3


接到皇上賜婚聖旨的那日,我蒙了。


我這個全京城男子都避之不及的彪悍之女。


寧遠侯究竟與其子有多大仇怨,才會主動向皇上請求賜婚。


我愣在原地,一時竟不知所措。


正當我腦袋裡閃過一百零八種逃婚的法子時,庶妹江芷萱走到我面前,勾著唇譏諷我道:


「江若璃,能嫁給寧遠侯世子,你是不是很歡喜?」


歡喜?


歡喜你個大頭鬼。


若不是不願我外祖父強逼非要為我覓親,我才不想嫁。


伺候夫君,和妾室們鉤心鬥角,爭風吃醋。


我想想就頭大。


我繞過江芷萱,準備回房冷靜冷靜,卻聽見她在身後低聲譏諷。


「悍女嫁斷袖,可真是絕配!」


「斷袖?」我腳步一頓,猛地轉過身來,「你說寧遠侯世子是斷袖?」


江芷萱幸災樂禍地嗤笑道:


「若非如此,你以為寧遠侯府能看上你這粗鄙之女?」


原來,寧遠侯世子是斷袖啊!


我心中大喜,差點忍不住笑出聲來。


斷袖,斷袖好啊!


不必行夫妻之事,不會妻妾成群,更無須生娃養兒。


況且寧遠侯府還權勢滔天,家財萬貫。


簡直完美!


我不必冒天下之大不韪抗旨了。


這斷袖,我嫁!


4


嫁入侯府這日,是正月初六。


拜完堂,我便在房中等蘇景熠。


我等得昏昏欲睡之時,他才推門進房來。


蓋頭掀開後,我看見一張輪廓分明,極為俊美的面龐。


劍眉星目,鼻挺唇薄,渾身散發沉金冷玉般的矜貴之感。


我驚為天人,心頭一顫,困意全消。


今日初見,我方知蘇景熠是這等姿容。


我心中竟閃過一絲惋惜。


【此等絕色的斷袖,簡直是暴殄天物啊!】


蘇景熠垂眼望著我,黑眸裡情緒不明。


須臾,他走到一旁桌前,撩開喜服下擺落座。


屋內紅燭熠熠,卻沒有一絲旖旎曖昧。


他沉默片刻後開口道:


「今日你我成婚,有些事我還需與你說個清楚!」


我坐直身子,點了點頭:「世子盡管直言!」


「我本不欲娶妻,無奈聖命難違!」


我心中竊喜,傳言果然非虛,他的確不喜女色。


「如今我既娶你過門,定會以禮相待。隻是……」


蘇景熠頓了一頓,才繼續道:


「隻是那夫妻之事,我暫且無意為之。望江姑娘見諒!」


「見諒,我太見諒了!」


我想要的本就是你無意為之!


我不擅偽裝,歡喜得站直了身,不經意間眉眼都染上了喜色。


他似乎對我的反應感到意外,微微一怔。


我察覺自己太過喜形於色,輕咳了一聲,轉移話題道:


「那,那這合卺酒,我們還喝不喝?」


「你說呢?」


我說?


我說那當然要喝,且當是義結金蘭的酒了。


我在他身旁落座,斟好合卺酒,遞給他一杯。


我倆挽手交杯,就這麼飲了合卺酒。


我心頭一動,勾上了他的肩,笑得一臉燦爛:


「從今往後,你我便是姐妹了!」


此言一出,蘇景熠身形一頓,偏過頭來看我。


我朝他眨了眨眼,微微一笑。


「往後世子有何需要,盡管告知我便是。」


譬如,為你和你的男相好打掩護什麼的……


後面這句話我並未直言,但我想他定能聽懂。


他眸色深深地望著我,倏地笑了。


「江姑娘還真是有趣!」他輕輕地拿開我的手,「早生歇息吧!」


此後,才有了我寬衣他蹙眉,我睡床他睡榻的那一幕。


5


寧遠侯府的床香香軟軟的,比我在塞外的床榻不知舒服上多少。


我坐在床上,伸了個懶腰,便毫不客氣地躺了下去。


閉上眼前,我最後一次邀請蘇景熠:


「世子真要睡榻?我真不介意你與我同床。」


他毫不理會我,在榻上躺了下來,下一秒還轉過身,留給我一個冰冷的後背。


好好好!


你高冷,我睡覺。


……


第二日清晨,陽光透過窗棂,灑在了繡花的床帷上。


我緩緩坐起,卻見他早已起身,正背對著我坐在桌旁。


我伸了個懶腰,此時他正巧轉過身朝我望了過來。


不知怎的,他目光忽然變得有些閃躲。


我有些莫名,他已轉過身:「江姑娘,請整理好身上衣衫。」


低頭一看,方知我此時衣領松散微敞,不經意間露出了胸前的一抹雪白。


我不以為意,拿起一旁外衫,自顧自地便穿戴好了。


走上前,拍了拍他的肩,笑道:


「世子,你說我倆需不需要割破手指,以血染帕?」


蘇景熠面無表情地瞥了我一眼,淡淡道:「在侯府,無須這些假把戲。」


「倒也是,侯爺和侯夫人豈會不知他是斷袖?」我自顧自地小聲嘀咕。


「你在嘀咕什麼?」


我慌忙擺手:「沒什麼,我說快些讓丫鬟進來為我梳洗,一會兒還要去敬茶呢!」


6


敬了茶,蘇景熠便出門了。


皇上給了他五日休沐,有意讓他與我培養感情。


不想,他成親第二日便往外跑,一刻也不想待在我身邊。


我自是無所謂,還樂得自在。


倒是蘇夫人似乎過意不去,體貼地讓丫鬟陪我逛街市。


這京都的街市上人來人往,好不熱鬧。


我歡喜地吃著比臉大的糖畫,卻不慎撞進一人懷中。


糖畫瞬間粘在那人潔淨的白衣上,染出一片金黃色的糖漬。


我登時傻眼了,低頭連聲道歉。


「不妨事,姑娘無須介懷。」聲音彬彬有禮。


我抬起頭,眼前是個眉清目秀的公子。


看清我的臉後,他眼中似乎閃過一絲喜色。


「你這白衣被我弄髒了。我賠你吧!」


「如此,那便陪我逛逛吧。」


「哈?」我微微一怔,才明白他說的【此陪非彼賠】。


他見我一臉錯愕,綻開了笑顏道:


「抱歉,我與你開玩笑的,江姑娘。」


此言一出,我愈加詫異了:「你認識我?」


「江姑娘回京那日,在街上教訓那兩個紈绔時,我恰好路過。」


「原來如此。」


此乃京都,一個貴女當街動武,實在太過驚世駭俗,難怪他會對我印象深刻。


那日為他人解圍,一時沒想那麼多,冷靜後方覺自己衝動,理應讓侍衛出手的。


如今想來,著實有些尷尬。


「江姑娘,往後在京都,還是莫要親自動武,交於下人便是。」


我笑:「多謝公子提醒。」


「鄙人姓周,名雲幕。江姑娘,喚我名字即可。」


我還未來得及回應,便被失控的馬車狠狠地撞了一下,身子不受控朝他懷裡撲去。


他一把握住我的臂,穩住了我。


我回過神來,趕忙後退幾步,才向他致謝。


欲與周雲幕告辭時,卻望見蘇景熠站在一旁歡宴樓二樓窗前。


我笑著朝他揮了揮手。


他卻面無表情,轉身便沒了蹤影。


7


回到府時,蘇景熠早已歸來。


我去書房尋他時,他正低頭批閱著什麼。


聽見我進門的聲音,輕抬起眼瞥了我一眼,便又低下了頭。


「有事?」


我走到他案前,不悅道:


「我在歡宴樓下與你招呼,你為何不理人?」


他提筆在紙上寫畫的動作未停,淡淡道:


「見你與太子少師聊得正歡,不想打擾。」


「周雲幕竟是太子少師?」聽聞要做太子少師,需得學富五車,我忍不住感嘆,「果真是年輕有為。」


他手上動作一頓,抬頭朝我看了過來。


「江姑娘若是喜歡,日後你我擇機和離,讓你改嫁於他?」


我這嫁斷袖嫁得好好的,誰要改嫁了?


咂舌,不悅道:


「我和他萍水相逢,並無交情。世子莫要胡說八道。」


我不再理他,轉身回了房。


是夜,我躺在床上,右肩後側被撞處越發疼痛起來。


榻上的蘇景熠許是察覺到了我的動靜,忽然出聲了。


「你為何還不睡?」


聞言,我索性坐起了身。


「侯府可有金創藥?」


蘇景熠沉默了片刻,起身點燃了燭火,然後走到一旁架子上,取了一瓶膏藥。


他走到床邊遞給了我。


「你白日被馬車所撞之處,莫不是還未擦過藥?」


我點了點頭:「本想忍忍便罷了,誰知竟會越發疼。」


他黑眸如墨,薄唇微張:「你和京中那些貴女確有些不同。」


語畢他轉身欲走。


「等等!」我喚住他。


「這藥,我自己擦不到!」


8


他回過頭來,雙手抱胸,垂眸看著我。


「那又如何?」


「煩請世子相助。」


語畢,我便轉過身,半褪裡衣,撩起頭發,露出右肩背上的傷。


許久,始終不見他有所動作。


我回頭望過去,卻見他目光閃躲,不敢直視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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