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海閣

我真是被氣笑了：「好好開車，到了聯系。」

我笑著掛了電話。

我原以為，這一晚我會開啟我人生新的起點。

但我在孟星野樓下等了兩個小時，打他的電話一直沒人接。

直到手機響起，我連忙接通他的電話，但對面卻是陌生嘈雜的聲音。

「孟星野家屬嗎？他現在在市醫院，你趕緊過來！」

我腦子頓時懵了，一下子沒反應過來：「……什麼？」

我甚至懷疑對方打錯了電話。

但手機上確實顯示的是孟星野的手機號碼。

對面深吸一口氣，急哄哄地說道：「他手機裡給你的備注是摯愛，你是不是他家屬？他現在情況很緊急，你趕緊過來！」

我慌得手機掉落在方向盤下，開車的手都在抖。

「保佑他沒事，我願意用 10 年壽命來換……20 年也行，隻要他沒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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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趕到醫院的時候，醫生看著我，沉重地搖了搖頭。

「重大車禍，救不回來了。你去看他最後一眼吧，他的家人也在來的路上了。」

我永遠忘不了這一晚，我站在停屍房門口，看著渾身血肉模糊的孟星野，不敢往前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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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我意識到這可能是我最後一次看他的時候，我腿一軟，整個人重重地摔倒在地，連滾帶爬地爬到他跟前。

「怪我……都怪我沒陪著你，怪我……該死的是我……」

我心疼地握住他的手，卻感受不到以往的溫度。

看著他蒼白的臉，我的心髒像是被刀子剜掉一大塊，疼得喘不過氣來。

走廊裡傳來哭聲，我連忙松開他的手，躲在了另一扇門後。

孟星河嚇得站在停屍房外不敢進來。

叔叔阿姨衝了進來，跪在孟星野跟前哭到暈厥。

星河這才鼓起勇氣走進來，她長高了，記憶裡她總是和阿野吵吵鬧鬧，但此刻的她卻很安靜。

我想走過去，她卻突然抱住阿野號啕大哭：「哥！你站起來！別玩了……」

我看著她，站在門後，眼淚止不住地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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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了當天的車禍視頻，孟星野的車在快到高速路出口的時候，突然加速變道，被身後的大貨車撞上，他的車子越過了綠化帶重重地衝上了高速護欄。

這是一種自殺式駕駛行為。

車檢沒發現問題，車裡發現了大量的氟西汀，以及他的手腕上有割腕的傷痕，所有的結果都在指證阿野是抑鬱自殺。

但我不信，他正在一點點地好起來，他明明已經想要開始新的生活了。

我決定去查明真相。

我用他另一部手機登錄他的微信，才知道他在開車回家的路上，林可可給他發過語音。

【孟星野，你生日把我一個人丟下算什麼？我不想再被人炒作我們感情不和鬧分手了。

【孟星河有這麼重要嗎？比我還重要？

【給你一個小時，你趕緊在下個高速路口返回，不然我就把照片公布。】

孟星野回了她：【照片已經被天揚拿回來了，你別想再拿這個威脅我。】

林可可：【還有另外一組照片，你沒看過的，比你拿走的那組香豔。想不想要？想要就滾回來。】

看到這些聊天記錄，我恨得渾身顫抖，她為什麼就不願意放過孟星野？

我也開始恨自己。

這段時間我一直在搜集可以毀掉林可可的證據，就差一點了。

我恨自己不夠快。

恨自己沒有陪在他身邊。

恨自己沒有起死回生的能力。

24

我把林可可吸毒和偷稅漏稅的證據交給了司法部門，她即將面臨的是牢獄之災。

但這懲罰，對於失去阿野的痛苦來說，太輕太輕了。

但好在蒼天有眼，林可可計劃逃到境外，開車逃跑的時候，車子自燃了。

她在車內，被活活地燒死。

我去孟星野墓前看他，告訴他再替他把最想做的 100 件事做完，就下去陪他。

我替他把法拉利送給星河，一個人去吃了梁阿嫲生煎包，一個人去巴西看球，去冰島看極光……

去看了五月天在鳥巢的演唱會，是他最想做的 100 件事裡的最後一件。

五月天帶著「諾亞方舟 10 周年進化復刻限定版」演唱會回到鳥巢，這是他們紀念 2012 年首次登臺鳥巢後，至今已滿 10 年的又一音樂裡程碑。

孟星野如果能看到，該有多開心啊，他的偶像依舊燦爛而熱烈，他也會在臺下熱淚盈眶吧。

曲終人散的時刻，我卻恍如失戀，坐在原地久久地不肯走。

旁邊的女生紅著臉走上前來，話語間全是試探和小心翼翼：「你好，我今晚注意你很久了，你也很喜歡五月天吧？能不能加個微信，以後還可以一起看五月天的演唱會。」

我轉了轉指間的戒指：「對不起，我已婚。」

25

孟星野在生前買了一份增額終身壽險，我是受益人。

我也是在接到電話的時候才知道，我瞬間就擁有了一大筆錢。

他這家伙，早就在很早很早以前，就給自己愛的人想好了退路。

所以他當年和我說養我的話，也並沒有食言。

他唯一失信的事，是他說過要陪我過一輩子。

他走後，我不忙的時候都會給他帶去粉色的花，坐在他墓前陪他聊天。

他害怕孤獨，我知道。

我替孟星野實現了他 100 個心願，而我的心願，就是和他在一起。

我墜入江水的時候，幾乎沒有猶豫，也沒有掙扎。

隻是黑暗中突然傳來孟星野的聲音：「顧天揚，你要是敢現在死，我就讓你永遠見不到我。

「我還有心願沒完成，那就是你要替我好好地活下去，幫我照顧好孟星河和我爸媽。」

我在黑暗中突然睜開眼，不顧一切地往水面遊去，在衝出水面呼吸到新鮮空氣的那一刻，我宛若新生。

我曾教會了孟星野遊泳，告訴他在溺水的時候反悔了，可以自己遊回來。

沒想到，反悔的人是我。

但我遊回來了。

說來可笑，一段不為人知的感情，一個失去伴侶的可憐人，在這樣一個夜晚，完成了一次不成功的殉情。

我以為我和孟星野的感情會隨著他的離世變成秘密。

卻在這時，一張我和孟星野的牽手照被送上熱搜，網上瞬間就炸了。

我和孟星野八年的感情，終於見了光。

——在我還沒做好心理準備去面對這一切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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網絡上的聲音沒有我想象中可怕，畢竟他們對逝去的孟星野有足夠包容的愛。

【所以林可可就是自作多情啊，天揚才是孟星野的真愛好不好！】

【誰懂啊，他們一起長大，見過彼此最狼狽的樣子依舊相愛了八年，星野走後，天揚該多難過啊……】

【我悟了，所以《燦爛》是星野寫給天揚的，天啊……他們好浪漫。】

【真愛沒有性別之差，今晚我是純愛戰神，我已倒地。】

我唯一不敢面對的，是孟爸孟媽。

我和孟星野沒來得及和他們坦白，他們卻是以這樣的方式知道我和孟星野的關系。

但我最怕的事情還是來了，叔叔阿姨找到我，叫我去家裡吃個飯。

我站在門口，踟蹰著不敢敲門。

門突然被從裡面打開，星河看到我眼睛一亮：「天揚哥！來了怎麼不進來，快來，我爸媽今天做了很多很多好吃的！」

星河把我拉進家裡，我拘謹地站在原地。

叔叔阿姨肉眼可見地老了，他們回頭看向我，眼裡飽含著熱淚。

「叔叔阿姨，我……對不起……」

我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應該如何道歉，才能讓他們好受一點。

但他們走向我，緩緩地抱住了我。

「天揚啊，這麼多年辛苦你了啊……怎麼不早點和我們說呢？叔叔阿姨一定會祝福你們的……星野就這麼走了，該多遺憾啊……」

我抱緊二老已經佝偻的身軀，默默地低喃：「對不起……我們原本想說的。對不起……」

孟媽哭著抬手擦掉我臉頰的淚，搖搖頭：「天揚不哭啊……阿姨沒有怪你，快，洗手吃飯。」

這一桌子菜，如同我 18 歲那年離家出走，來到孟星野家裡的第一晚，如此豐盛。

「叔叔阿姨，如果你們不介意，以後我就是你們的兒子，我可以代替阿野照顧你們和星河。」

「天揚啊……以後這裡就是你的家。」

我淚目，離家出走那年，孟星野在凌晨的火車站接我, 也是這麼跟我說的。

「顧天揚, 以後我家就是你家。」

27

在那之後，我默默地守護在孟星河身邊，以哥哥的身份。

星河現在也很爭氣，大學畢業後，自己開了一個工作室, 設計的衣服也很受歡迎。

我偶爾會去她店裡坐坐，給她買一些她喜歡吃的零食，以前這些事都是孟星野在做。

孟星野最愛這個妹妹，我應該替他將這份愛延續。

有一回我在她店裡的沙發上睡著做了個夢, 夢中孟星野坐上了一輛遠行的列車，我拼命地追逐, 卻隻能漸行漸遠。

我聲嘶力竭地叫他名字，醒來的時候眼角掛著淚, 星河坐在我身側，輕拍我的背安撫。

「是不是做了不好的夢？」

我搖了搖頭，坐起身來。

星河給我倒了杯水, 沉思片刻，緩緩說道：「天揚哥, 我之前做過一個很長很長的夢, 夢到我重生了, 把哥哥從無盡黑暗中救了回來。我知道你很痛苦，和我一樣想要哥哥回來，但人死不能復生, 我們能做到就是過好現在, 不讓哥哥擔心。」

孟星河真的是長大了。

我被他感染，也忍不住揚起嘴角。

「（你」她「盒盒盒」地笑了起來, 那嘴角彎起的弧度，和孟星野一模一樣。

28

孟星野啊孟星野, 你在那邊過得好嗎？

夢見你還在, 迷迷糊糊中我慣性地轉過身去抱你, 那空蕩蕩冰冷的另一半床讓我猛然驚醒，醒來那一刻巨大的孤獨感差點將我殺死。

第二天我就來到你墓前, 在你面前絮絮叨叨了一天, 你一定是覺得煩了，連一句回應都沒有。

突然好想你。

會不會有一天，時間真的能倒退，退回那年盛夏，突如其來的一場暴雨將我困住。

你用校服的擺將我圈在身側, 和我一起等雨停, 雨中你握住我的手, 笑起來眼睛如星空般燦爛。

我們都曾是對方最勇敢的秘密。

他們說如果思念有聲音，那一定震耳欲聾。

可是思念無聲, 幸好思念無聲……你看又起風了。

原來思念可以是悄無聲息, 萬籟俱寂。

原來記憶不僅藏在身體裡，也藏在不易察覺的細節裡。

我穿過人群，看到過與你有些相似的身影，校門口有你最愛的梁阿嫲生煎包, 街角的咖啡廳裡播放著你的歌……你的聲音熟悉又遙遠。

你看，世間萬物，都在幫我回憶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