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阿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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嬴闕下凡那日,失手撞漏我家屋頂。


還砸暈了我撿回來的傻新郎。


我遛狗回來發現天塌了,崩潰大哭。


嬴闕承諾一定幫我修繕房屋,治好新郎。


但他至少七天才能蘇醒。


可是村裡要用少女祭河妖,我若不在三日內成婚,就要被送去獻祭。


嬴闕得知後,提劍斬妖,竟意外完成天道試煉。


回天庭前,他送我兩份謝禮。


一座氣派的宅院和一個聰慧的夫君。


三年後,他下凡歷劫。


途經鹽河鎮,遇到在路邊討食的我。


我捧著殘缺的木碗,雙目空洞地「望」向他:


「公子,能給我一點吃的嗎?我的狗要餓死了。」


1


老實說,不是狗餓,是我餓。


託布行李老板的福,我已經三天都沒有吃上東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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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因為我拒絕給他家二公子當妾,他便讓人堵在巷前撵人。


所以當發現有人出現在我面前時,我便立刻伸出端著碗的手,盡可能讓自己看起來可憐些:


「公子,我的小狗要餓死了,可以給我點兒吃的嗎?」


豌豆黃也很配合,一搖尾巴埋進我懷裡嗚嗚咽咽。


面前的人愣了一瞬,突然又驚又急問:


「你怎麼在這兒?!」


這有什麼奇怪的?


本土乞丐成幫結隊,佔據了城裡最繁華的地段。


我一個外來乞丐,又是個瞎子,不想被他們欺負就隻能躲在城巷的犄角旮旯。


就在我思考該怎麼用更可憐的方式敘述這段話時,豌豆黃突然從我懷裡竄了出去。


它在那人面前停下,叫聲十分興奮。


怎麼看也不像是快要餓死的模樣。


「才過三年,連豌豆黃都記得我……


「你怎麼把我給忘了?」


他的聲音緩和下來,如拂過蘆葦蕩的春風掃在人的心上。


聽起來這人像是認識我。


可我認識的年輕男子就那麼幾個,這人一定不是他們中的。


我正要發問,卻聽他倒吸一口氣。


「你的眼睛怎麼了?」


我嘿嘿笑了兩聲:「瞎掉了,不過公子,聽起來你好像認識我,你到底是……」


「阿扶,我不是什麼公子。」


他的聲音夾雜著一絲悲憫:


「是我,嬴闕。」


2


嬴闕。


聽到這兩個字,我腦海裡瞬間浮現出清晰的記憶。


那年杏村河畔,雷雨將至,如玉公子衣袂翩跹,一人一劍便將河中妖祟斬盡殺絕。


而後霧靄散盡,天光破雲。


即便此事已過去三年,我仍然記憶猶新。


原以為此生都不會再見。


沒想到他再次回來。


我內心五味雜陳。


故人重逢,本是好事,可今非昔比,我也太狼狽了些。


萬般糾結下,心裡有一個聲音告訴我——


跑!快跑!趕緊跑!


於是我立刻站起來,胡亂選一個方向撒腿就跑。


嬴闕的聲音在後面追著我:


「阿扶!你跑什麼?


「你狗還在這兒呢!」


被拋棄的豌豆黃可憐兮兮地叫一聲,似是想喚醒主人的愛。


可惜我連頭都沒回。


豌豆黃,以後你就跟著嬴闕吧。


從此吃香喝辣,說不定還能做哮天犬的跟班!


我雙目失明,看不見路,隻能悶頭跑。


面前驟然出現一道氣息。


我躲閃不及,撞上那人胸膛,重重摔了個屁股墩兒。


嬴闕一手抱著豌豆黃,一手將我扶起。


然後好笑似的問我:「知道我是誰了還跑,你跑得過我嗎?」


我揉揉摔疼的屁股,不服氣道:「你是神仙,和我一個凡人比不是耍賴嗎!再說跑過一個瞎子有什麼可驕傲的……」


不如說跑不過才丟人呢。


嬴闕沒有說話,就靜靜地同我相對而立。


鼻尖還縈繞著方才不小心沾上的沉木香氣。


半晌,他肅聲問:「阿扶,我離開後到底發生了什麼?」


饒是我看不見,也能感受到落在我身上的沉重目光。


我知瞞他不過,垂下腦袋苦澀一笑:


「抱歉啊嬴大哥,我把你送我的宅子弄丟了。」


3


我第一次見嬴闕是在三年前。


那時他下凡試煉,法力失控從天上摔下來,正好砸在了我家房頂。


這個帶院子的茅草房,是我十歲那年用伺候青樓頭牌攢下的錢買的。


雖然破舊,卻是我真正意義上的家。


彼時我剛牽著豌豆黃從集市上買了紅布回來。


到家後發現不僅房塌了,連明日和我成親的阿金也被砸暈了。


我當下崩潰大哭,上氣不接下氣。


這時嬴闕從門後走來。


白衣無雙,松柏之姿。


面如瑩玉,似畫中仙。


雖一瘸一拐,但難掩脫俗。


我望著他失神,嬴闕沒有察覺,一心同我道歉。


承諾待他傷好恢復法力,一定幫我修好房子和阿金。


我就這樣和他相處了兩日。


嬴闕雖為神仙,卻並不高高在上。


他會幫我熬爐子上的藥,會在我外出時喂院子裡的三隻小雞。


隔壁嬸子調侃我,說我招上門的夫婿一個賽一個好看。


我紅著臉跑開。


哪裡是夫婿,明明是神仙。


嬴闕傷好那天,手一揮就修好了我的屋頂。


手再一揮,阿金卻紋絲不動。


對上我懷疑的目光,他尷尬道:「阿金傷勢過重,需七日才能醒來。」


我頓時有些絕望,忍不住哭起來。


見我如此,嬴闕慌亂地詢問我原因。


我告訴他,一年前村子裡來了河妖,要求村民每年都給他送一名童貞少女,否則就往水裡投毒讓大家沒有水喝。


我一介孤女,無依無靠,很可能就是下一個被送去獻祭的。


於是我才決定和半年前從村門口撿來的阿金成親。


阿金雖然痴傻,但老實本分,而且他長得俊俏,就是在家裡擺著觀賞我也不算虧。


可他如今昏迷不醒,眼看後天就要舉行祭祀大禮。


「阿扶,區區妖怪你怕什麼?你面前站著的可是神仙!」


嬴闕安慰我之後,二話不說就提劍去了河畔。


那河妖自封河神,身長六七丈,泥鰍似的模樣,一張口滿嘴獠牙。


同它相比,嬴闕仿佛隻是它腳邊的一塊清秀的頑石。


一番鏖戰後,嬴闕大獲全勝。


彼時他白衣濺血,佇立於風中,對著遠處躲在草叢的我大喊:「阿扶,我通過了天道的試煉。


「砸了你的房子和郎君是我抱歉,待我回去後,定補償於你!」


他話音剛落,又有十道天光灑向大地,匯聚成一道天梯。


我就這樣看著他沒入雲端不見蹤影。


那是我第一次見到人們口中說的神仙。


恐怕也是最後一次。


4


時隔三日,我終於吃上了一頓飽飯。


嬴闕出手大方,請我去鎮上最大的酒樓吃飯。


豌豆黃興奮地在他腿邊轉來轉去。


之前跟著我受苦,隻能撿路邊的剩飯,現在吃到雞腿,整條狗都恢復了元氣。


「抱歉啊嬴大哥,你當時送給我的房子,房契被我弄丟了。」


酒足飯飽後,我十分慚愧地對他說。


「這有什麼抱歉的?送給你就是你的,至於見了我就跑嗎?居然連豌豆黃都不要了。」


豌豆黃在桌下贊同地「汪」了兩聲。


我不好意思地笑笑。


嬴闕無奈嘆氣,「鎮上的房子沒了,不是還有杏村的草屋嗎?你怎麼會無家可歸?阿金又去哪兒了?你的眼睛是怎麼瞎的?」


他一連問我好幾個問題,我一時不知從哪兒答起。


思考良久,我才回答:


「村裡著火把草屋燒了,我眼睛就被燻壞了,沒錢治病才流落街頭,至於阿金……」


我猶豫了一下,「他走了。」


嬴闕一怔:「什麼?」


我意識到他會錯意,連忙解釋:「他沒死,你走後沒幾天阿金就醒了,醒來後人不再痴傻,還想起家住哪裡,我就讓他回家了。」


細細想來,當初嬴闕說的補償應該是有兩個。


一個是鎮上最大房子的房契。


另一個就是治好阿金的痴傻吧。


果不其然,嬴闕聽後急得站起來:「我給他玲瓏心是為了讓你和一個健全的人成婚,從此生活富足生再幾個健康的小孩兒享天倫之樂,你們凡間不都說報恩要以身相許嗎?你把他撿回家還細心照顧,他怎麼說走就走?」


「這……也不能這樣說吧。」


我坦言,「感情本就不能強求,就像嬴大哥你今天請我吃飯,我說要以身相許來報答你,你會答應嗎?」


嬴闕霎時被噎住。


我摸了摸豌豆黃的頭,「看」向嬴闕笑道:「嬴大哥,謝謝你請我吃飯,可惜我也沒什麼能報答你的,就……給你磕個頭吧。」


說著,我便跪下叩首。


嬴闕嚇了一跳,連忙伸手攔我。


「磕什麼磕,萬一我折壽怎麼辦?」


「折壽?你不是神仙嗎?」


耳畔傳來他一聲嘆息。


「我此次下凡是來歷劫,天道收了我的法力。


「阿扶,我現在同你一樣,是凡人。」


曾有老者給我講過故事。


說神仙歷劫當先入輪回,以嬰孩之軀來到世間,歷經人生八苦後才能重回仙界。


但嬴闕卻和三年前沒什麼區別。


他本人也摸不著頭腦。


猜測或許是此劫兇險,掌司命的卯日星君才給他放了水。


我惴惴不安問:「那要是……沒渡過這劫該怎麼辦?」


「那就繼續留在人間直到渡劫成功咯。」


嬴闕輕笑一聲,「之前有人打碎了玉帝的琉璃盞,被貶凡間歷劫九百年,還有一位神仙,幾千年前就開始歷劫,到現在也沒回去,所以不算什麼大事。」


我無比驚訝,看來神仙也不容易啊。


「阿扶,我現在是凡人之軀,沒辦法像醫治阿金那樣讓你眼睛立刻復明,但不論如何我一定會治好你。」


嬴闕的聲音是那樣堅定,一如當年得知河妖作亂,便立刻決定隻身前往伏妖時那樣堅決。


我鼻尖有些酸澀。


強忍下那股悲傷笑著拒絕:「不必了嬴大哥,你這次又沒弄壞我什麼東西。


「而且比起我雙眼如何,你還是先顧好自己比較重要吧,不是說那場劫難很危險……」


我話未說完,一隻溫暖的掌心覆上我的眼睛。


嬴闕嚴肅道:「這次不是為了什麼補償。


「我幫你隻是因為你是阿扶而已,不行嗎?」


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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