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爹高中探花那日,我娘被人發現衣衫不整的昏迷在鬧市。
我爹感念我娘多年供養他讀書,不計較我娘失了身子。
人人都誇我爹仁義,連當今皇上也感嘆我爹情深,但是為我爹名聲考慮,他下旨賜婚永陽侯嫡女給我爹為妻,想讓我娘自請下堂為妾,然而我娘性情剛烈,當夜就懸了梁。
1
我爹幼時家中遭遇洪水,全家隻有他活了下來,他流過浪,吃過苦,一直在他遇見我外祖後,才結束乞丐一般的生活。
外祖是個老實巴交的莊稼漢,一次外出,見幾個乞丐在揍我爹,就仗義出手救了我爹,得知我爹身世可憐,就把我爹留了下來。
我爹吃不了苦,但是讀書很有天賦,外祖不忍我爹讀書天賦被糟蹋,砸鍋賣鐵供養他讀書。
為了給我爹湊銀錢買讀書所需的紙墨,我娘也早早地扛起了重擔,每日早起磨豆子做豆腐出去賣,那一年她才八歲,而這一磨就是十年。
我爹也爭氣,十七歲就中了秀才,外祖高興了好幾日,宴請了街坊四鄰,席間他滿臉自豪,連連說我爹有出息。
同年我爹和我娘也成了親,在兩人成親後第二年,外祖因病去世,家中的重擔全數落在了我娘的身上。
我娘每日都要早起磨豆做豆腐,然後挑著兩擔重重的豆腐走二十多裡地叫賣。
晚上她就去幫別人洗衣服貼補家用,日復一日才能賺夠銀子供養我爹繼續讀書。
也因為這樣才十七歲的她就熬出了白發,明明比我爹還小上兩歲,但是看著比我爹要老上不少。
我娘辛苦,我爹也不負眾望,熬了三年終於考中了舉人,之後還要進京參加殿試。
我娘舍不得我爹,帶上家中全部銀錢,要陪我爹一起進京趕考。
我爹起初不願意,後來不知道怎麼想通了,也同意我娘一起進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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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試中我爹表現很好,被皇上欽點為探花,而在同日我娘卻被人發現,衣衫不整地昏迷在鬧市中,明顯被人髒了身子。
2
我娘失了身子,人人都勸我爹趕緊休妻另娶,免得壞了自己名聲,但是我爹卻義正詞嚴地拒絕,他說我娘供養他讀書多年,他絕不能做忘恩負義的人。
人人都誇我爹仁義,連當今皇上聽說後也感念我爹有情誼,但是考慮到我爹一個探花郎被一個農婦連累了名聲,實在可惜,他就做主賜婚永陽侯嫡女給我爹為妻。
我爹已經娶妻,再次賜婚,雖未明說,但是明顯是想讓我娘退位讓賢,自請下堂。
他們勸我娘要知足,更是話裡話外地擠兌我娘失了身子就該一根繩子吊死,結果也如了他們的意,當夜我娘真的懸了梁。
不過幸好有下人起夜發現,才救了回來。
也就在此時,我娘被診斷出懷了身子,本來已經心懷絕望的她,仿佛找到了活下去的希望,決定好好活下去,她自請為妾,搬到後院住了下來,不過三日,我爹再次成親,娶了永陽侯嫡女王氏。
我爹學識本就很好,在永陽侯的幫助下,他很快在朝中站穩腳跟,而且還辦了幾件漂亮的差事,讓皇上龍心大悅,前後不過三年,我爹就平步青雲成了戶部侍郎。
3
我五歲之前都沒見過我爹,甚至說我都沒出過院子。
大夫人王氏不是好相與的人,看我娘也極為不順眼,覺得我娘玷汙了我爹的名聲。
所以她限制我和我娘隻能在自己院子裡面活動,但凡出院子一步,就要責罰,輕則斷我們幾日吃食,重則打上三十棍。
我和我娘過得苦,經常吃不飽飯,我那時還小,飢餓的我被人用半個饅頭騙出了院子,大夫人知道後,直接讓嬤嬤拿著手臂粗細的棍子來狠狠責打我們。
我娘把我護在懷裡,自己硬生生地受了三十棍,她的後背被打得血肉模糊,整個人都暈死過去。
也就在那日我看見了我爹,他是陪大夫人過來的,親眼看著大夫人讓嬤嬤給我娘行刑。
不顧我和我娘的求饒和哭喊,隻是居高臨下地看著我和我娘,眼中都是濃濃的厭惡,仿佛看到天底下最髒的東西。
「人要有自知之明,有些東西不是你們能夠得著的!」
那一頓打,我娘養了半年才能下床,而我始終不明白我爹那句話是什麼意思。
我問過我娘,我娘什麼都沒說,我問得狠了,她就隻是抱著我哭,次數多了,我也不敢問了。
4
直到八歲那年,我似乎明白我爹那句話是什麼意思了。
那一年冬天京城連下了一個月的雪,我跟我娘吃食上被克扣,取暖的木炭更是一點沒有。
我娘勞苦多年,身體本就不好,沒幾日就凍病了,這一病就是半個月,我求府中管事幫忙請大夫,管事完全不理會,甚至還冷嘲熱諷。
「早早死了也好,免得繼續受苦,你娘這種身子不幹淨的人早該死了!」
看著我娘病得越來越重,我鼓足勇氣偷偷跑去了前院。
在花園涼亭中找到了拿著暖爐賞雪的大夫人,同行的還有她七歲的女兒,我爹的嫡親女兒柳青煙。
柳青煙明眸皓齒,一身火狐披風,在雪中輕舞,宛如雪中仙子一般,我捏了捏我破爛衣裳的衣角,此刻我自慚形穢。
我走到涼亭旁邊對著大夫人跪下:「求大夫人賞個恩典,讓人請大夫看看我娘!」
大夫人臉色一冷,還未說話,她旁邊的嬤嬤就先開口了:「賤婢,誰讓你出院子的,當夫人的話是耳旁風?」
說著走到我身邊,抬腿衝著我心窩就是一腳。
我不敢躲,硬生生受了這一腳。
這一腳踹得我心窩劇痛無比,喉頭翻出一絲腥甜之氣。
5
那嬤嬤還準備再踹,柳青煙笑著小跑著過來,一下子衝進大夫人懷裡,嬤嬤怕嚇著柳青煙,所以這才住了手。
大夫人嘴角帶笑,掏出帕子為柳青煙擦了擦額前的汗。
柳青煙也在此時發現了我,她盯著我,一臉嫌棄捏著鼻子:「這是哪來的乞丐?好髒啊,身上的味道比吳嬤嬤養的那條瘸腿大黃狗都臭……」
我心中難過,但是想到床上的娘親,隻能急忙對著柳青煙方向跪好,對著她學狗叫:「汪汪……」
這一聲狗叫,引得柳青煙拍手哈哈大笑:「好玩,真好玩,還真是狗啊……」
「看在你這麼乖的份上,你找母親求什麼,我答應你了……」
我聞言急忙道謝:「謝謝小姐……」
一旁的嬤嬤聞言剛準備開口勸柳青煙,大夫人就使了個眼色打斷吳嬤嬤:「吳嬤嬤,煙兒既然答應了,就找個大夫去看看吧。」
吳嬤嬤急忙應是。
我長松一口氣。
大夫人起身,拉著柳青煙準備離開,她回頭又看了我一眼,隨即冷聲道:「小小年紀,就知道揣度人心,重重張嘴二十,小懲大誡,讓她知道不是什麼人都能任由她揣度的。」
說完大夫人就拉著柳青煙離開了。
看著她們的背影,我終於明白我爹那句話是什麼意思。
人生來有等級,我求而不得的東西,柳青煙輕飄飄一句話就可以得到,我和我娘在他們眼裡就是低賤的人,是他們可以隨意發落的玩意。
6
最終吳嬤嬤還是請了大夫,我娘的病也好了起來,隻是我的臉被打得腫了半個月。
我和我娘都沒有主動提這件事,隻是那一個月我總在半夜聽見我娘在被窩裡面嗚咽。
我和我娘小心翼翼地過著日子,一晃過去了八年,這八年我爹在大夫人娘家永陽侯府的幫助下成了當朝最年輕的丞相,柳青煙的才名也享譽全京城,連太子都對柳青煙青睞有加,隻等柳青煙及笄後就請皇後娘娘賜婚。
而我娘也在盼望著柳青煙及笄,因為她想著到時候趁著大夫人和我爹高興,可以找個機會,求他們開個恩典,給我也找一個好人家。
可是我對此不抱任何希望,如果可以,我希望我跟我娘可以就這樣在後院這麼過下去,遠離那些紛爭。
在柳青煙及笄前一個月,我娘被管事叫出去清理花園雜草,等下午回來我發現我娘神情有些不對勁。
她滿臉蒼白,神情也有些恍惚。
我心中擔心,問了一句:「娘,你怎麼了?」
我娘擠出一個笑容:「沒事,娘就是幹活累了,睡一覺就沒事了。」
我怕我娘是在花園裡面著了風寒,就去廚房熬點姜湯準備讓她驅驅寒。
等我端著姜湯回來的時候就發現我娘已經不在床上了,我心中有些不安,急忙出去找我娘。
可是找遍後院都沒有看到我娘的蹤跡,一直到傍晚我聽到花園蓮池邊傳來驚呼聲,我心中一沉,急忙衝了過去。
等我到的時候,就看見兩個小廝把我娘從蓮池中打撈上來,此時我娘已經早沒了生息。
7
事後花園管事的來告訴我,蓮池旁邊有石塊松動了,也找到我娘的腳印,還說並沒有看見別人的腳印,說我娘是自己失足掉進去淹死的。
對此我隻感覺可笑,偌大的柳府有人掉入蓮池呼救會沒人發現?如果沒呼救,隻能說明我娘是被人打暈扔進去的。
而且我娘好好地在休息,怎麼可能突然出現在蓮池?平時她是萬萬不敢去花園的。
我不甘心,跑到我爹的院子門口跪下,求我爹還我娘一個公道,但是我爹根本不見我,我跪在那邊一天一夜,一直到我昏迷,都沒有見到那個男人。
等我再次醒來的時候,已經被送回我自己的院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