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海閣

我醒來的時候，太子登門下聘，說我和他兩情相悅。

可我記憶中和太子卻未曾謀面過。

出嫁路上，一女子攔住太子，淚眼蒙眬低訴：「我回來了。」

那女子和我生得一模一樣，就連眼角的淚痣都在同一位置。

我才知道，我昏睡的五年，是她在過著我的人生。

於是我在太子登府致歉那日，直接退了太子的婚，燒了賜婚的聖旨，並揚言——是我退了你的親。

1

「聽說了嗎？劉太尉家那個老姑娘今天出嫁了。」

「可不是嘛，還是太子親自去陛下面前求來的。」

……

路上紅妝十裡，街邊密密麻麻站滿了百姓，紛紛議論著前方華麗無比的花轎。

外面的流言蜚語全然充斥在我的耳中。

我全不以為然，因為——

都是真的。

我是太尉之女，身份尊貴，已經雙十年華卻仍然待字閨中，也被戲稱老姑娘。

如今出嫁了，還是太子妃，自然成了全城的笑談。

Advertisement

前面神清骨秀的紅棗馬上騎著的正是當今太子。

如今的他春風滿面，仿佛贏得了全世界一般。

就在這時，前方一陣騷亂，中間還有一女子的尖叫聲。

因為距離太遠，我聽得並不是很真切，隻是悄悄撩開了一點簾子看著外面。

一個穿著怪異的女子撥開眾人，衝到太子面前攤開雙手攔住去路。

太子心急勒緊馬韁繩，馬叫聲嘶鳴，前腿高抬許久才剎住。

馬蹄子距離那女子的鼻尖僅有一拳的距離。

女子慢慢睜開眼睛，瞬間淚眼蒙眬，對著眼前的男人帶著哭腔：「阿澤，我回來了。」

太子的臉上神情慢慢從欣喜到驚訝，最後變成失而復得的驚喜。

他躍馬而下，走到她的面前，顫抖著聲線試探問道：「玥兒……」

「是我！阿澤，是我！」

兩人在路中相擁而泣，埋在頸間低聲訴說相思儂語。

坐在花轎上的我，瞬間變成了一個局外人。

一大隊人馬停在路邊，更是引來了看戲的百姓的圍觀。

「小姐……」

綠蕊是我的貼身丫鬟，這次是隨著我陪嫁去的，她在我身邊輕聲試探喊了一句。

從我撩開簾子的視角，兩人的深情我看得清清楚楚。

我沒有說話，徑直下了花轎。

「小姐，新娘不可以下轎子，不吉利……小姐……」

綠蕊在背後撿起我直接甩在地上的紅蓋頭，跟上準備阻止我。

可我的步伐極快，走到兩人面前。

兩人也似乎發現了我，分開了一點距離。

太子看了看懷中僅僅穿著一件吊帶衣裙的女子，帶著一點保護的意思用半身蓋住了她。

我還是看到了她的臉。

雖是素顏，可我還是驚訝了好久。

那模樣和我一模一樣，就連眼角的淚痣的位置，都一模一樣。

即使是雙生胎，都不可能有如此相似，更何況——

劉太尉家中，僅有我這一位嫡女，劉琇玥。

「劉小姐，可能是本宮搞錯了……」

太子帶著歉意，終於開口說了一句，見我眼神繼續看著那女子，他連忙繼續說道。

「劉小姐，本宮改日定當去劉太尉府登門道歉！」

我不禁冷哼一聲。

當日是太子不分青紅皂白，殺到我家裡，直說我們兩個兩情相悅，跪在承乾宮門口求了半天才到我家下了三書六聘。

如今這女子一出現，我就變成了劉小姐。

真是諷刺。

「看到了吧，老姑娘就是不好嫁啊。」

「這算不算是被皇家退親了？」

「那可不，這以後還有誰敢娶啊。」

……

旁邊的冷言冷語更是如狂風襲來。

我嘴角勾起一絲冷笑，看了看眾人，他們馬上閉緊嘴巴，不敢看我。

最後我做了一個驚人的舉動。

當著眾人的面，將面上那件刺眼的紅嫁衣脫下，用力一撕。

「嘶啦——」

無比珍貴的蠶絲布料撕開的裂帛聲回蕩在街道。

我將嫁衣隨意丟在太子面前，臉上雲淡風輕。

「太子殿下，今日是我退了皇家的親。」

2

看著我的背影轉身離去，太子的臉色有些難看。

綠蕊急匆匆跟上我，拿著一件披風幫我遮了遮隻剩下內襯的身子。

她一臉憤憤不平：「小姐，剛才那件嫁衣是你一個月前繡的……太子殿下也太過分了……」

按照風俗，出嫁的女子的嫁衣是要自己縫制。

我從小刀劍拿慣了，那件嫁衣繡的針腳雖然蹩腳，可也算是我親力親為的女兒家之物。

「綠蕊，記住，不要為不值當的人、不值當的東西可惜。」

是的。

我一點都不覺得可惜。

我對太子本來也沒有任何感情。

我昏迷了五年，剛醒來沒多久，太子就鬧了這麼一出，皇帝拗不過他，就給我們兩個賜了婚。

按照太子的說法，這五年期間我和他情投意合，惺惺相惜。

可我一點記憶都沒有。

所以，失去太子，我並不難過，甚至……

有點慶幸。

回到府邸，阿爹已經收到風站在門口，著急地翹首以盼。

好不容易看到我的身影，直接衝了出來，上下打量我一眼。

「我的乖女，你受委屈了。

「你放心，明天阿爹就去陛下面前參他一本，給你討個說法。」

我還未開口，一個嚴肅的中年女人的聲音在我們身後響起。

「夠了！還嫌不夠丟人的嗎？」

我看著皺眉走到我面前，面容和我有幾分相似的女人，她根本不想靠近我。

這個是十月懷胎生下我的生身母親柳氏。

「還不趕緊進去，一個女兒家穿成這樣走回來，也不嫌臊得慌。」

也不知為何，當我醒來的時候，我第一次在母親的眼中看到我從小從未見過的慈母關懷。

可這關懷溫暖在我開口的一瞬間，瞬間破滅。

「好了好了，女兒剛回來，別這樣。」

父親在一旁護著我，拉著我進了府。

我和太子的事情，瞬間成為城中熱議之事，甚至還多了一個角色——

那天攔路的和我一樣的女子。

3

父親見不得我受委屈，直接第二天上朝參了太子一本。

皇帝很是氣憤，在承乾宮怒斥太子並勒令太子登府致歉。

三日後，太子終於到了太尉府。

隻不過身後還跟著那個和我模樣相同的女子。

「小姐放心，老爺疼愛小姐，肯定會為小姐討公道的。」

綠蕊站在我身邊為我不平。

我起身，走到前廳，未行禮直接坐在左下位。

太子起身之時，我直接忽略走過，惹得他一陣尷尬。

「太尉大人，本宮當日認錯了人，才有了今日的誤會，還請太尉大人，劉小姐……見諒。」

「等了三日才等來太子的大駕光臨，難道太子致歉還要選個良辰吉日不成？哼！」

父親說話一點都不給面子。

我在一旁也忍俊不禁。

太子一時無法下臺，也隻能尷尬站在原地。

那女子見狀，也默默走上前，規矩行了一禮，柔聲道。

「太尉大人莫惱，都是我的錯，和太子無關，太子身份尊貴，若需要致歉，就讓小女子來吧。」

說罷就要跪地叩拜行大禮，太子連忙拉住了她。

「玥兒，你不必如此。」

我看著她這般柔弱，規矩也是大家閨秀做派。

但說出來的話卻是綿裡藏針。

「也是，阿爹你為人臣，太子的禮，你受不了。」

我忽然開口，眾人目光也聚在我身上。

我緩緩起身，接過綠蕊遞來的手，「明人不說暗話，太子今日來，是要取回這個聖旨的吧。」

我手中的聖旨，是當日皇帝賜婚送入太尉府的。

太子輕咳：「劉小姐通情達理，本宮佩服。」

太子伸出手，準備接過我手中的聖旨。

可我虛晃一槍，轉身當著眾人的面將聖旨丟進了香爐之中。

冒著火星的木炭瞬間火焰騰起，火舌席卷聖旨，紙張微曲漸漸由黃變灰。

眾人嚇得不敢出聲，包括我的父親，都嚇得差點跌倒。

當眾燒毀聖旨，意味著對皇帝不敬。

「快快快！水！

「救聖旨！」

父親著急忙慌地叫人救聖旨，可惜已經於事無補。

救上來的聖旨隻剩下碎片幾塊。

隻有我泰然自若地站著，仿佛眼前騷亂與我無關。

我淡定看向太子：「聖旨沒了，我和太子婚約取消，太子可以回去復命了。」

我還不忘補充一句。

「太子請記住，是我退了你的婚。」

4

父親想說我什麼，可是想到我受的委屈，頓時硬氣起來。

「我們劉家雖為人臣子，可該有的氣節還有。」

得到父親的支持，我有點感動。

從小到大，母親不寵愛我，隻有父親待我如初。

甚至害怕我受委屈，有時也會帶我一個女兒家去軍營。

我正準備離開，轉身之際，母親已經站在我的身後。

「啪——」

我剛準備叫人，忽然臉上被打了一巴掌，火辣辣的疼頓時覆蓋了整個半臉頰。

現場的人都沒有料到會有這麼一出，緩了許久才反應過來。

「你這是做什麼！」

父親第一個反應過來，厲聲呵斥了母親。

把我拉到一邊，仔細檢查我的臉頰，柔聲細語問我。

「怎麼樣，有沒有事？」

我默然搖搖頭。

早就習以為常母親對我這樣暴怒無常的態度，可父親的詢問更讓我心底湧起一股委屈的酸澀感。

「你就寵著她吧！」母親指著父親罵道，「毀了聖旨，這是哪個大家閨秀會做的。」

我心底苦澀，果然還是……

母親是禮部尚書之女，從小在深閨中長大，是個精通琴棋書畫的才女。

可皇帝賜婚了她和父親，她最討厭的習武之人。

父親雖軍中武將，可對娘親好得沒話說，可娘親基本沒有對他笑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