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中那會兒。
我和褚江是老師都看好的學霸情侶。
多年後同學聚會。
朋友問是不是要結婚了,我否認。
眾人以為我們倆已經結過婚了,打趣喊我「褚太太」。
恰巧褚江推門進來,笑意冰冷:「別了,我可配不上。」
朋友隻當小情侶鬧別扭了,隻有我陷入尷尬。
高考完,他哭著求我別分手時,我說的什麼來著?
哦,好像是……
「你憑什麼認為你十年寒窗,能夠配得上我家三代從商啊?」
1
本以為 18 歲那個夏天各奔東西以後,高三七班不會再聚了。
沒想到相隔十年後,班長竟搖齊了所有人進行同學聚會。
一進到包廂裡,老同學們就接連拉著我敘舊。
聊當天的挑燈刷題,聊早自習起晚了就謊稱生病請假……
聊著聊著,就聊到了班裡有哪幾對小情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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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火力集中到我和褚江這對,就連老師們都心照不宣、暗自看好的學霸情侶:
「诶?黎霧,你和褚江談了這麼多年了,是不是好事將近了呀?」
「對啊,對啊,你們倆可是我們當年嗑生嗑死的神仙情侶呢!」
我愣了一下,笑容平靜地搖搖頭。
剛想說什麼。
「我知道了!你倆這麼恩愛,肯定早就結完婚了。」
「有道理,當年玩真心話的時候,黎霧說過自己以後結婚不會辦婚禮,兩人肯定早就領證背著我們偷偷幸福好久了……」
朋友們紛紛哄笑打斷了,一齊揶揄改口喊我「褚太太」。
我臉頰緋紅,更加慌亂,趕忙不斷擺手否認。
恰巧這時,褚江推門進來了,勾唇笑得玩味:
「別了,我可沒那個福氣。」
他隨手將西裝外套,搭在我身側的最後一個椅子上,然後落座。
全程視線沒有瞥過我一眼。
朋友紛紛笑得意味深長對視,隻當小情侶又鬧別扭了:「不僅黎霧越發明豔漂亮了,褚江你也風採愈盛啊,事業那麼成功,身材也一點沒發福的痕跡。」
「就是,不像班長,啤酒肚都出來了。」
「夠了,你們一個個又踩一捧一,就知道欺負我。」
隻有我不自在地微低著頭,唇角僵硬,陷入尷尬。
他們不知道。
早在高考完那個盛夏,我和褚江就分手了。
當時他頂著四十多度的高溫烈日,徒步跑了幾十公裡到我家的山間別墅,眼眶湿紅地求我別分手。
富麗奢華的別墅大門前。
衣裙精致的少女,狠狠掰開了對方滿是黏膩汗漬的手,臉上滿是陌生的嫌惡:
「褚江,就算你成績再好又怎樣,以後頂多是個小鎮做題家。
「你憑什麼認為你十年寒窗,能夠配得上我家三代從商啊?」
2
飯桌上的話題,早已轉到了褚江的事業上。
不隻眼下聚餐的這家飯店,就連飯店所在的整個商圈,都是褚江公司旗下的。
褚氏旗下的商圈早已成為 C 市最具代表性的商業品牌。
全市已布局 16 座大大小小的商圈,另有 7 座正在規劃建設中,褚江的身家不可估量。
借著喝果汁動作遮掩。
我自嘲一笑,心間苦澀。
真的是應了那句話,莫欺少年窮。
同學聚會結束,安排車順路送人回家。
他們心照不宣地,又把我安排給了褚江。
褚江竟也沒拒絕讓我當眾難堪。
縱使當年曾被我過分羞辱,他還是有他的紳士格調。
路過的車流燈光晃動,明暗變化的光線,在他立挺俊俏的五官上交錯。
一路無言,到了小區的單元樓門口。
車內壓抑沉悶的氣氛,終於可以結束了。
單元樓前。
我下車後,褚江也緊隨其後下了車。
我攥著包包,局促開口:「謝謝你了,就送到這兒吧……不用再送了。」
褚江掀了掀眼皮,沒什麼情緒地說:「你想多了,我也住這兒。」
難言的尷尬,一路蔓延到前後腳進電梯。
他按的七樓很快到了。
從手機上抬起頭,他長腿邁出電梯。
我張了張嘴,猶豫著要不要跟他說句告別話。
剛準備開口。
「叮——」
另一邊的電梯伴隨著提示音,也開了。
一個身穿吊帶紅裙,笑容張揚熱情的女人走了出來。
對方驚喜地走到褚江身側:「呀!好巧!我們倆今晚竟然是同時到家诶!」
3
話語間,語氣親密自然。
電梯門緩緩自動合上。
許是注意到了我的視線。
那個女孩子眨巴下眼睛,探究的視線直直望向我。
我笑意勉強,禮貌地衝她點點頭。
電梯門徹底合上,斬斷了交集的視線。
下一秒,電梯門又從外面被按開了。
看著電梯外站著的兩人。
我愣了一下,不明所以地遲疑開口:「有什麼事情嗎?」
那個女孩蹦跳到我面前,抵住電梯門:
「嗨,小姐姐,好有緣分啊,第二次見面了。
「既然這麼有緣分,那……巴山楚水悽涼地,美女微信加加 me?」
我慢半拍,剛要笑著回應對方的熱情。
褚江嗤笑了一下,不冷不淡道:
「認識嗎,你就瞎打招呼。」
女孩狠狠瞪了褚江一眼,手上動作毫不客氣地捶了他一下:「切!美女之間的事情,你少管!」
對方明媚熱烈,和寡言少語的褚江很是互補般配。
我尷尬看著他們打鬧。
抿了抿唇,強壓下心底的澀意。
低頭在手機上點出二維碼,將屏幕衝對方舉起:
「那你掃我吧。」
一旁,褚江的眸光微閃,沒再說什麼。
4
電梯緩緩上升,笑鬧聲還能隱約傳進來。
我一個人孤零零站在電梯內,緩緩攥緊了手機。
下意識就分出所有注意力,去捕捉那愈來愈遠的笑鬧聲,最終還是不敢。
害怕,害怕自己會一不小心就紅了眼眶。
害怕自己會幻想,幻想如果當年沒有發生那件事,此刻儲江身側的人可不可以是我。
我們會不會,真的如同學們打趣的那般,已經組建了一個很幸福的小家庭。
電梯到了九樓。
我恍神了片刻,才遲遲邁出電梯。
走廊的窗戶沒關。
我神情怔忪看著窗外的月光。
晚風悄悄吹紅了眼眶。
儲江十八歲生日那晚,也是這樣的下弦月。
那晚學校意外停電,校領導還在緊急安排人去啟動備用發動機。
在全校學生的一片摸黑哄鬧中。
我拉著儲江,十指緊扣。
偷偷跑去了音樂教室。
那裡有一架鋼琴。
那天是他的生日。
整棟教學樓都充斥著學生們沸騰躁動的喧鬧聲。
唯有那個偏僻角落的教室裡,緩緩響起了鋼琴曲的聲音。
我給他彈了一首簡簡單單的生日快樂歌。
邊彈邊唱。
借著微弱朦朧的月光,炙熱的視線交織纏繞,愛意在眼神間悄然傳遞。
一曲畢,我拿出了提前準備好的楊梅小蛋糕。
拆包裝的時候,指尖不小心蹭到了一點點奶油。
將臉側掉落的發絲,別在耳後時,又不小心蹭到了臉上。
他悄悄吻住了我。
那個吻青澀又笨拙,泛著楊梅的酸甜味兒。
結束後,我不好意思地低著頭,又沒忍住抬起頭與他對視。
笑容羞澀又帶著少女的嬌俏:
「儲江,我要的是,你以後一見到楊梅蛋糕就想到我。」
從此,關於那個停電的夜晚。
我們兩人有了一個心照不宣的共同秘密。
從那之後,他有沒有一見到楊梅蛋糕就想到我,我不得而知。
但我一見到楊梅,就會怔然地回到那個酸甜的夜晚。
「黎霧,你不要給臉不要臉,趕緊和班裡的那個窮小子斷了!
「我辛辛苦苦給你弄來這麼好的生活環境,可不是讓你去扶貧的。」
自從得知我和褚江早戀的風聲後,我媽屢屢警告我。
彼時我們正當年少,輕狂又驕傲。
總覺得大人們的現實與殘忍離我們還很遙遠。
少年人的愛戀熱烈過盛夏的烈日,赤誠又天真。
天真得以為可以肩並肩對戰全世界的阻撓。
5
傍晚彩霞落滿天,我剛結束一天的工作,從醫院出來。
還沒走多久。
餘光捕捉到一個熟悉的高大男人身影。
我急忙躲藏身形,偷感很重。
「黎霧。」
這個低啞而慵懶的嗓音,我再熟悉不過了。
是褚江。
還是被他看見了。
我慢半拍地應聲轉頭,手心緊張得微微出汗:
「什……什麼事?」
他黑眸裡有我看不懂的情緒:「你緊張什麼?」
我心虛否認:「沒……沒有啊。」
「請我吃個蛋糕。」
他補充道:「要酸甜口的楊梅蛋糕。」
想到了什麼,心跳頓時漏了一拍
但我面上眉頭微蹙,很是不解他一個公司大老板,為什麼突然理直氣壯地讓我請客。
「我為什麼要請你吃蛋糕?」
他慢條斯理地攤開掌心,眼神晦暗不明:
「就憑我可以不還給你這個手鏈。」
定睛一看,再猛地低頭看向自己手腕。
那條陪了我十年的手鏈,竟然不小心掉了。
我伸手就要奪。
被一米九多的褚江輕松躲開。
「褚江,這是我不小心掉的手鏈,還給我!」
同時心底隱隱不安,生怕他認出來。
6
十多分鍾後,我們倆還是坐在了蛋糕店裡。
服務員將巴掌大的楊梅蛋糕,放在了桌子正中央,就離開了。
我抿唇想了想,既然是請客。
就把蛋糕推向了褚江面前。
推動間,一顆楊梅不小心滾落,掉在了桌子上。
下意識地,我就很心疼地伸手撿起,要塞進嘴裡。
反正姥姥說過三秒鍾內撿起來吃掉,就不髒。
一隻骨節分明的大手伸過來,一把捉住我的手阻止。
我不滿地掙了掙,沒掙開。
「今年楊梅因為自然災害減產,價格好貴的。」
聞言,他眼底微不可察地閃過一絲詫異。
但也沒說什麼。
隻是捏起我手裡的楊梅,塞進了自己嘴裡。
然後用勺子,從蛋糕上挖了一顆最大、汁水最豐沛的楊梅。
湊到我嘴邊,不忘提醒我:
「張開嘴。」
我神情怔怔地看著他的一系列動作,呆愣愣地張開了嘴。
7
吃完蛋糕後。
我讓他趕緊把手鏈還給我。
儲江不疾不徐從大衣口袋裡,拿出手鏈。
攤開手心,遞給我。
動作突然一頓,他又撤回了。
我擰眉不解。
「對了,這好像是我送你的那條手鏈吧?」
他慢條斯理地舉起手鏈,湊到眼前細細分辨。
我心底咯噔一下。
沒想到他還真的認出來了。
不是說在直男眼裡,這些手鏈飾品什麼的,都長一個樣嗎?
「你……你認錯了吧。」
「我都忘了那個手鏈長什麼樣子了。」
「就……就算買重復了,也很正常啊。都這麼多年了,畢竟時尚圈就是一個大輪回。」
我眼神飄忽,磕磕絆絆地試圖狡辯,歪理一連串。
「是嗎?」
他眉頭微挑,神情半信半疑。
還是將其還給了我。
將手鏈拿回來的時候,難免蹭到他溫熱的手,指尖頓時微微發燙。
兩人都沒提及的是。
他送我的那條手鏈。
就在他哭著求我別分手的時候。
被我惡狠狠地從手腕上扯下來,一把甩在了他的臉上。
8
「那個……時候也不早了,我還有事,就先走了。」
我打了聲招呼,就倉皇起身。
準備落荒而逃。
「等一下。」
他又把沒出息的我,喊住了。
我蹙著眉頭,微微有些惱了。
幾年沒見,他怎麼變得那麼難纏啊?
他啞聲開口:「謝謝你,黎霧。
「也謝謝十八歲生日的那個晚上,那是第一次有人給我過生日,也是我第一個喜歡的人給我過的。」
正不耐轉身的我。
被他語氣驟然認真的幾句話,砸得鼻頭發酸。
我什麼也沒說,也沒再轉頭。
隻想快步逃離那個蛋糕店。
說什麼呢,說什麼都會暴露我破碎的哭腔。
直到上了出租車,眼眶裡打轉的淚花才實在撐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