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娘莫急。」
褚淮遠長眉微挑,將自己面前這杯也推了過去:「如此,才算有誠意。」
他怕酒裡有毒。
挽挽笑了,好看的眉眼在燭光月色下綻開,竟有一絲悽涼的美。微微抬頭,露出一片雪白脖頸,她將兩杯酒一飲而下,面色霎時間染上了兩片緋紅。
褚淮遠看得入了迷,修長的指尖在桌上輕輕敲擊著。他一瞬不瞬地盯著她,看著她又將酒杯斟滿。
挽挽將酒杯送到他面前,嬌羞地拉過他的手臂,曖昧纏繞而去,作交杯狀。眸光潋滟,神色動人:「皇上,這可是奴家親手釀的酒,京都人人求之而不得呢。」
褚淮遠笑了,戲謔輕浮,意味深長。
突然,他眸鋒一變,另一手緊緊抓住了挽挽端著酒杯的手腕,將她的手臂狠狠壓下,杯中美酒盡數傾灑:「美娘,你的酒,灑了。」
「不如,喝我這杯!」褚淮遠猛然起身,掐住挽挽的下巴,將自己手裡的酒強行灌了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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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灌了酒的挽挽雙眸含淚,也許是因為驚嚇,撫著胸口咳嗽不停。
褚淮遠卻笑得癲狂:「你以為,朕是誰?朕早就知道你們要耍什麼把戲了!」
他拎起桌上的酒壺,啪一下摔在了地上,琉璃飛濺,壺中機關霎時清晰可見。
沒錯,這隻暗紫色琉璃酒壺,是隻精巧無比的陰陽壺。在第二次倒酒的時候,挽挽撥動了壺把上隱藏的機關。
第二次倒給褚淮遠的那杯酒,有毒。
是的,褚淮遠雖昏庸無能,但心思缜密,戒心十足。早在一眾嫔妃頻繁在他耳邊提起「醉仙樓」三個字時,他就疑心四起,又聯想起如今京都的諸多不太平,困擾許久的問題似乎突然就有了答案。
他派人查了又查,得知是三年前祭祖路上一時興起寵幸了的女子居然沒S,還試圖報仇。他不禁嗤笑出聲:「朕還以為是何方神聖,不過還是小小蝼蟻!」
於是他將她喚來,想看看她究竟要耍什麼把戲。他還想再SS她一次,用比上次更粗暴的方式。
果然,此刻的趙挽挽似是毒性發作一般,呼吸突然急促,面頰潮紅。她驚恐、無措地看向褚淮遠,而後全身癱軟,倒在身後的床榻之上,無意中,還扯開了胸前的衣襟。
褚淮遠沒有一絲猶豫,像頭餓狼般撲了上去。
他狠狠吮吸啃咬著她那潔白如玉的肌膚,從臉頰到耳後,再到脖頸,再到前胸。
他如飢似渴,欲念燻心。
他明明貶低她們,看不起她們,卻又如此為她們所著迷。
他怎能允許自己喜歡她們?
不,他必須將她們壓在身下,狠狠蹂躪!
可很快他就發現,身體的某處還未完全硬起來,就迅速軟了下去。
怎麼回事?
手臂和雙腿怎也如此綿軟無力?
褚淮遠大驚失色,他看向身下的女人,哪還有剛才半分的柔弱,水汽充盈的眼眸裡此刻盡是狠戾!
他明明未曾沾過那毒酒!怎會?!
28
世界上最了解男人的,是與他坦誠相見過的女人們。
她們知褚淮遠定會疑心那酒,就索性來了個將計就計。
陰陽壺隻是個幌子,那酒裡根本沒毒。
但疑心一旦被滿足,就不會再起疑了。
真正有毒的,是趙挽挽。
進宮前,她將自己周身的皮膚,都塗滿了軟骨散——一種來自北夷邊境的奇毒,服之,骨酥肉軟,五勞七傷,體能倒退,宛若初生孩童。
經口入腹,即刻起效。
29
「你怎麼……怎麼……」褚淮遠的四肢已無法動彈,隻能費力地抬起頭看著趙挽挽,怒目圓瞪。
「皇上怎麼不笑了?」挽挽翻身下床,隨手揭下了床邊帷幔,將那永遠高高在上的「貴人」綁在了床上。
她如玉的手指滑過他耳後還未完全消散的兩道抓痕:「皇上可還記得,三年前駕舟南巡,上塘河邊嘗過的那一碗酒,是何味道?同今日的可還一樣?」
褚淮遠的瞳孔瞬間放大:「你到底是誰!是誰!」
「我是你,SS過的人。」
……
我靜靜候在門外,聽得挽挽一句呼喚:「姑娘們,都進來吧!」
我順勢推門,帶著許多個素衣女子而入,隻見昔日端坐高堂的褚淮遠此刻已被五花大綁在了床上。
挽挽回身,眸色閃著冷冷寒光,神情堅定。
她說:「昭昭,剩下的,交給你們了。」
30
我們。
我看向身後,是沈大娘,是吳嬸,是宋宓,是無數良家婦女和後宮嫔妃,還有許多我叫不上名字也未曾見過的面孔。但她們,都是千千萬萬個遭受不公和屈辱的女子。
褚淮遠驚了,他感受到了無數的怒氣,仿佛此刻天外黑壓壓的垂雲,慢慢逼近他,將他吞噬進無盡的陰影裡。
他終於破防,朝著門外大聲嘶吼:「來人!快來人!有刺客!」
可門外一片寂靜。
因為他的護駕龍衛,已被宋庭容收於麾下,聽令於宋家。而不遠的城樓外,宋庭安的十萬大軍也早已兵臨城下。
31
鋒利的匕首在緊實的、顫抖的肌膚上遊走,慢慢悠悠,慢慢悠悠,一不小心!刀刃就轉了方向,劃出了一個可怖的血口子。那血口子越來越深,越來越深,再猛地向上一挑,啪嗒!
一塊肉,掉了。
精巧的匕首從每一個人的手裡傳過,她們痛斥、吶喊,將壓抑許久的憤恨和委屈都化作積蓄在手中的力量。
沒有任何顧慮,以命償命,以眼還眼,以牙還牙。
最後的最後,我接過刀,看著此刻的褚淮遠,他從暴躁威脅,到痛哭流涕,到說不出話。他圓睜著眼,四肢垂下,血肉模糊,甚是可怖。
不知他此刻,可會想起那些曾經被他肆意踐踏過的女子?可會想起那些因暴政而含冤慘S的百姓?
不過這一切都不重要了。
我揚起嘴角,手起刀落,將他剖腹閹割。
我要我阿娘的酒,也要取他胯下之物去喂狗。
32
永光八年秋,皇帝暴斃,皖貴妃挾唯一的皇子繼位,國號啟。
一夕之間,舊王薨,新王繼,勢如雷霆,又名正言順。還不等那些早已蠢蠢欲動的藩王作出反應,大局已定。
啟元元年,因新帝年幼,皖太後垂簾聽政,封宋庭容為攝政王。
啟元三年,小皇帝染疾而終。宋庭容登基,江山易主,改國號寧,年號昭平。
對外,封宋庭安為護國公,與北夷交好,開放通商,北夷統領呼延赫有意歸順朝廷,封義和王。
對內,推新政,懲貪腐,治災患,減賦稅徭役,安撫民心。
待一切走向正軌,老侯爺帶著宋夫人回了家鄉養老,而柳姨娘,早在兒子S後的第二年,鬱鬱而終了。
吳嬸她們,有的開繡坊,有的開茶鋪,沈大娘也在京中住了下來,尋得一名醫為兒子治療腿疾。她們終於可以好好生活了。
唯有趙姑娘病了。
渾身疲軟,柔若無骨。
可她心情似是好得很,整日拉我在病榻之前同她說話。
她說:「我本就已經S了,我多活這幾年,已是上天恩賜。昭昭,不必傷心。」
「可你在,我就覺得我阿娘也在。」
「昭昭,阿娘從未離開過。
「昭昭,阿娘大仇得報,你以後,會開心自在了嗎?」
我一愣,輕輕開口:「阿娘,什麼是自在?」
「做想做的事,愛想愛的人,不受世事所縛,隻管過好自己的一生。」
從船艙裡走出來的人,長袍錦衣,矜貴絕倫。
「(阿」挽挽走了,氣息仿佛在一瞬之間消散。但她嘴角,是掛著笑的。
那一晚,我獨坐於河邊,看著天上朗月,連皇上站到了我身後,都未曾發覺。
他依舊將那方白淨的帕子遞到我面前,哪怕我根本沒哭。
宋庭容是位極好的皇帝。後來我才知道,寧謙S後, 是他設法接管了善學堂, 為裡面的孩子請大夫、治傷病,自掏腰包, 將其變為了一所真正的慈善學堂, 改名:歡顏堂。
歡顏堂,大庇天下寒士俱歡顏。
我接過他的帕子,恍然間,又回想起那時的侯府裡,他叉著腰, 氣鼓鼓地仰頭問我:「你為何要讓我睡著!姐姐舞劍, 我還未完整看過一次!」又仿佛看到,他烏發紅唇, 長身玉立,熟練地將劍收於身後:「小爺感覺, 甚好!」
恣意張揚的模樣, 在那樣黑暗的歲月裡, 化作了心中呼嘯的風聲。
少年懷瑾握瑜, 如今, 已是飛龍在天。
可他還是輕輕望向我, 眼裡是點點細碎的星光。他一臉認真,躊躇許久:「阿昭, 你可願留在朕身邊?」
「朕是說,做朕的皇後,一生一世一雙人。」
他滿懷期待, 耳尖染紅,藏於長袖中的手也捏出了汗。
我抬頭,正好撞入了他溫情脈脈的眸中。
我說:「好。」愛了就是愛了, 不必扭扭捏捏。
他似是沒料到我會這麼快答應, 一時間有些不知所措, 臉上卻難掩驚喜之色。
我繼續道:「我答應你, 不因你的地位和你的權勢,隻因我早就傾慕於你,你也心悅於我。」
「我知道,許昭昭從來都是勇敢獨立的女子。」
「那你可以答應我嗎?」我說。
「我若是成了皇後, 絕不做隻藏於深宮的皇後。」
34
昭平三年,同宋庭容完婚的我,與宋宓辭別京都, 開始了四處遊歷。
我們開了很多很多的酒莊, 讓天下人都記住了上塘河的味道。
還開了很多很多的歡顏堂,讓大江南北再見不到貧民餓殍。
所到之處, 天下百姓, 皆有工可做,有書可讀。
無論寒門遊士,世族貴子,男女同權, 人人平等。
這天下,也終於有公道可言了。
35
阿娘,你的昭昭,做了想做的事, 愛了想愛的人,擁有了自由的靈魂,也不負這韶華一生。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