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就像期末考前去圖書館復習一樣,多少能起點心理作用。
而在我最後一天去藏書閣時,看到了已經有半個月沒見過的師弟。
他正準備借書回去,擦肩而過的一剎那,還是他先喊住了我。
「師姐,」他把書隨手放到一邊,輕輕扯住了我的袖子,「這些天我一直沒有見到你。」
我眨了眨眼,疑惑地開口:「是有什麼事?」
他搖了搖頭,嘴裡說著沒什麼事,卻從懷裡拿出塊玉一樣的石頭,小心翼翼地遞給我道:「隻是想把這個給你。」
我看著手裡這塊石頭,外面泛著一層淡青色的綠光,內裡卻凝著一顆紅珠子。
一看就是好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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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寶貝地把它收到懷裡,然後一臉堅決地道:「師弟放心,我一定走到哪兒帶到哪兒。它存我存,它亡我……」
「倒也不必那麼嚴重,」師弟急忙打斷我的話,語氣帶了幾分認真,「隻是師姐到了戰場上一定要記著帶上它。」
19
戰場上刀劍無眼這我知道,可我實在沒想到,宗門傳送陣還能把人隨機投放到高階戰場上。這就相當於熬夜復習了一晚上小學數學,結果發現考的是高數。
藏書閣裡號稱最強防御的龜殼保護罩如今隻能延緩我的S亡時間,高階魔族拿著大刀一下又一下地往我眼前的保護罩砍來。
隻須幾下,我就能徹底變成刀下亡魂。
手裡還緊緊攥著師弟給我的青色石頭,可一股莫名的直覺卻讓我忽然意識到,或許這就是原主的結局。
像是人類進化失敗產物的魔族最後一次舉起了他的大刀,隨著保護罩的破碎聲響起,我緩緩閉上了眼睛,認命地準備迎來我的結局。
然而我不知道的是,在那一刀準備揮向我心口的那一刻,青色石頭破裂,內裡忽然有一道耀眼的紅色光芒在我身邊炸開,下一刻我整個人都徹底消失不見。
……
四周的血腥氣被一種淡淡的安神香味代替。我睜開眼睛,看見面前的場景已然變了樣子。
精雕的酒杯、昏暗的燭光、虛掩的帳簾,以及朝我匆匆跑來的……
師弟?
我一時間有些搞不清楚狀況,卻見師弟扯著我的衣服緊張兮兮地把我從上到下看了一遍。
「師姐受傷了?」他的眉頭緊緊皺著,不安地道,「不然魂石不會把你傳到這裡的。」
「差一點點。」我拍拍師弟的肩膀讓他放心,「還是你給我的這個東西可靠,保護罩都被砍爛了還能把人傳走。」
「不過這是哪兒啊?」我又朝四周掃了一圈。
看上去像有錢人會用的那種大寢宮,就是氛圍有點陰暗。
「這裡是宋恭月的老巢。」師弟把手中的傷藥塞給我,平靜道,「是他把我抓到這裡來的。」
20
宋恭月?
我心裡默念了一遍這個名字,終於想起了他是誰。
就是他差點宰了我,又給我賜名「小老鼠」。
「等等,是他把你抓來的?」我皺了皺眉,「也就是說,他是魔族人?」
師弟似乎沒有注意到我幾乎什麼都不了解的情況,隻是輕輕拉過我的手,道了一句「冒犯了」,一邊給我的傷口擦藥,一邊柔聲解釋道:
「他曾經也是正道弟子,隻是不知道因何墮落了。如今,他應該已經成為魔族新任的魔皇了吧。」
「包好了,師姐。」
這一聲把我從師弟方才的話裡喚回過神來,我這才注意到,不知道什麼時候,師弟從衣袍上撕下一塊幹淨的布,已經把我的手包扎好了。
我有些不好意思地道了聲謝。
從上次在藏書閣遇見,到現在包扎傷口,師弟對自己都有些好得過分了。
「不知道宋恭月現在人在哪兒,要不等會兒我出去探查一下吧。」我想起什麼,提議道。
就在我準備邁步朝門口走去的時候,師弟伸手攔住了我,然後輕聲道:「我去吧,師姐。」
「相信我,不管發生什麼,」他回頭定定地看了我一眼,「這次都會不一樣的。」
21
師弟最後的話很奇怪。
就像是每個英雄去拯救世界前的最後一幕,我沒由來地慌了神,下意識地追了出去,然而卻在抬步的那一刻發覺自己被困在了原地。
這是法陣?
我著急地看向四周,可明明師弟他……
不。
不對。
我停住攻擊陣法的動作。
書上曾經寫過,困陣常常與S陣相互配合,可眼下這道陣法似乎隻是把我困在了原地。
真要說的話,我腳下這個似乎更像是守陣。
想到什麼,我低頭看向手裡被包扎的地方,裡層的白布透出一條條淺色的血痕。
這是一道血守陣。
以血為引,一切對陣法的攻擊都會轉移到布陣之人的身上,直到布陣之人S亡,陣法才會徹底破解。
可是師弟,為什麼會給我布下這樣一道陣法呢?
22
「小老鼠,你怎麼會在我的寢殿?」
身後傳來一道男聲,伴著金鈴晃動的脆響,宋恭月悄無聲息地出現在我面前。
「我師弟呢?」我盯著他,冷聲開口。
「你的師弟?」他嘴角輕輕勾起,「你這個問題可真奇怪,我怎麼會知道你師弟在哪兒?」
我皺眉看著他,再次把話問了一遍。
「嘖,你可真沒意思。」
「不過你的師弟應該已經不認識你了。」他尾音拉長,然後抬手輕輕一揮,熟悉的白色身影背對著我出現在我面前。
「師弟?」我聞言壓下心裡莫名的不安,輕聲喚道。
可眼前人卻依舊直直地背對著我,對聲音毫無反應。
「看吧,我說了,你的師弟已經不認識你了。」面前男人聳了聳肩,「剛才他自己過來找我的,說什麼要與正道一刀兩斷來著。」
「這話你自己信嗎?」我冷冷地掃了他一眼,隻覺得不遠處師弟的狀態格外不對。
他白色衣袍髒了不少,細看下,衣袍角處似乎還有點深紅色的……
血跡?
「你到底做了什麼?」我攥緊衣服,質問道。
「哎呀,被你發現了。」宋恭月佯裝詫異,笑眯眯地道,「我把他做成了活傀儡哦。」
「不過這可是他自己送上門來的。」
說完他連裝也不裝了,拍拍手讓不遠處的師弟轉過了身。
一刻鍾前,他還笑著告訴我一切會不一樣。
可下一秒,他卻已然變成了血人。
白色外袍沒有遮掩住的裡衣處已經徹底被血浸湿,凝固的暗漬與還在不斷湧出的血液混在一起,找不到一處完好的地方。
我唯一能感覺到的隻是,他還活著。
「如果剛剛他肯聽話點,也不用變成現在這樣。」
「不過說到底,我也隻是想把喜歡的人留在身邊罷了。」宋恭月長長地嘆了口氣。
「以愛為名來滿足自己的變態私欲,你真的很惡心!」
「隨便你怎麼說,」他毫不在意地道,「反正等下你就會S在你師弟的手上。」
他不再看我,懶懶地打著哈欠走回帳簾裡,然後輕晃手裡另一個鈴鐺,像逗狗似的喚道:
「蘇洺乖,現在去陪你師姐玩會兒吧。」
23
血腥氣透著血守陣傳過來,我看著師弟一次又一次揮劍,一次又一次被陣法反彈,然後反噬。
身上流下的血和他吐出來的血全都凝在地上,可他不管不顧,還是像個不知疲勞的機器一樣,繼續衝向法陣。
宋恭月隨意往地上扔的幾顆丹藥被他撿起來塞到嘴裡,然後再次抬手,起勢,揮劍……
一劍比一劍更重,他徹底無力癱倒,可還是用手SS扒著地面,一步步地往保護罩面前爬。
我就那麼貼著保護罩靜靜地看著他,直到抬手時,才發現自己早已淚流滿面。
長劍從地上刮過發出斯拉的聲音,師弟摳出血的手再次猛地拍在保護罩上,眼前的視線再度模糊,嗡嗡耳鳴中,我聽到外面傳來微弱的聲音。
他說:「師姐,別哭……」
那雙無神的眼睛費力地擠出笑意:「我可是聖母。」
24
「你是聖母嗎?以拯救天下人為己任啊?」
我看著眼前這雙眼睛,腦中忽然間如萬千根針齊齊刺了過來,頭痛得快要炸裂,過往熟悉的畫面從我記憶深處被連根拔起。
那是在我又一次擋在師弟面前時說的。
那時他誤以為同門子弟有難而被騙去了高階密林,險些被困在裡面回不來。
而我又氣又急,好不容易找到他,卻見他站在原地,隻顧看著我傻乎乎地在那兒笑,我一時氣不過,才嘲笑他是沒能力還要救人的聖母。
畢竟就算同門有難,也要先向師門反饋一聲才對吧,哪有單槍匹馬來救人的?
可他聽了我的話也沒惱,隻是笑著對我說:「師姐沒事就好。」
那時我愣了半天。
後來才知道,他們騙蘇洺去密林救人打的是我的名號。
還有再往前。
蘇洺加入師門後不久,便有傳聞說他是個隻喜歡男人的異類。
那時我和他還不熟,隻知道這位師弟平日裡喜歡獨來獨往,可因此招致這種傳聞是我沒想到的。
最開始我還奉行著謠言止於智者的信條,直到後來,意外撞見了好幾次師弟被人欺負之後,我也忍不了了。
在這武力至上的宗門裡,拳頭就是智者。
那時我也年輕氣盛,借著去密林試煉的機會,便把兩個流言傳得最厲害的人引到了蠍尾虎藏身的地方,最後那兩人意外S亡。
可令我沒想到的是, 有人借此給蘇洺安了更厲害的罪名——殘害同門。
事情是我做的,我當然不能讓師弟去擔責任。可就在我去向長老請示的時候, 師弟一口認下了自己的罪名。
任我以後再怎麼重申真相, 卻都變成了隻是包庇師弟的小問題。
而我也在後面的慢慢追查下,發現了這一切流言和罪名的真正幕後黑手——宋恭月。
……
過往的一幕幕直到這一刻才在我眼前展開。
耳邊的嗡鳴聲還在繼續,而我睜開眼睛看向不遠處斜倚在榻上的宋恭月,真正清醒地意識到了我是誰。
我叫關夏。
我不是穿越過來的人。
我隻是一本書裡意外覺醒自我意識的女配角。
25
三年前, 我意外見到了大千世界的真正面目, 也是在那時我才知道我所處的世界是其他地方所說的耽美小說。
可是這本小說的真正主角並不是師弟,而是宋恭月。
我被困在這個故事裡循環了無數遍,看見宋恭月一步步走到魔皇的位置, 所有人都在為他瘋狂。
而師弟隻是他人生裡的一隻蜉蝣。
他曾經愛而不得,入魔後便把他擄來做成了傀儡,最後又讓他在其他人的嫉妒下被不斷折磨,到S也不能善終。
可我卻什麼都做不了。
我隻能在故事外聽著師弟一遍又一遍地哀鳴, 然後永遠困S於前夕的魔族高階戰場中。
而我也因為不斷試圖改變劇情付出了代價, 後來的每一次重新清醒我都會忘記一部分記憶。
沒有人會記得我, 我也不會記得自己。
我在忘記中清醒, 然後再次忘記。
一次又一次, 無數個輪回, 我試了無數種辦法讓師弟遠離劇情主線。
無一例外,一切都會以另一種方式重新上演。
我叫關夏。
「可唯」26
隔著那層保護罩,師弟臉上第一次露出了釋懷的笑。
他說道:「師姐, 把我的魂石捏碎吧。」
我低頭看著手裡那塊青色的小石頭, 已經有些破損了, 等到真正完全破裂的時候, 那個人也會身S魂滅。
「你真的想好了嗎?」我聽見自己問道。
「如果我消失了,師姐的劇情也會中止吧。」他的聲音依舊柔和,「這個輪回我也受夠了,就讓它到此為止吧。」
說完他費勁地抬手,試圖用袍子把保護罩上的血跡擦淨, 可因為打鬥聲停止了許久,另一側的宋恭月已經察覺出不對勁, 掀開了帳簾。
「你們!」
他身上那串金鈴發出的聲響第一次顯得這麼急促。
可就在他即將碰到師弟的那一刻,我把手上的青色魂石捏碎了。
血守陣破了。
可我看著一把掐住我脖子, 大聲質問我的宋恭月,腦子裡卻隻有師弟臨別的那句話。
「可惜沒能再看師姐一眼。」
我早已眼睜睜地看過師弟無數次被痛苦折磨後邁向S亡,可唯獨這一次, 是我親手讓他神魂俱滅。
那種經歷過無數次S亡的麻木, 在這一刻徹底復蘇,我的心仿佛被不斷地撕碎碾壓。
耳邊是宋恭月崩潰的怒吼,我任憑他用盡力氣捏緊我的脖子,卻隻是朝他諷刺地笑著, 捏碎了自己的魂石。
我和蘇洺, 究其一生也隻是被困在一本書裡。
上萬次的輪回,數不清的折磨。
傾盡一切辦法,卻還是兜兜轉轉回到原點。
唯獨今天, 我們有了選擇的權利。
可是師弟,如果你的劇情終止了,我當然也不會選擇繼續下去。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