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最愛江應年的那年,失憶了。
好友在我耳邊喋喋不休,說盡我追江應年時做過的舔狗之事:「你說你對他一片痴心,可人家當你是擺設。」
最後嘆了口氣,點了點我額頭,「可別再追著人家後邊跑了!」
我微微遲疑,問:「江應年是誰?」
1
話音剛落。
「吱呀」一聲,病房門被人推開。
白襯衫配長西褲的男人站在門前,身材瘦削。眉目清雋,戴著副金絲邊眼鏡,清冷貴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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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友故作驚訝:「江總,你也有空來?」
轉眼,看著跟江應年一道進來的女人。
「蘇小姐這個大忙人也來啦?也是,我們月月為了江總能不要自己的命,也要救了蘇小姐,蘇小姐可不得來謝恩嗎。
「你們來得可真太巧了,要是來得再晚點,說不定明月都出院了。」
話語交鋒中,我看向那位「蘇小姐」。
她一身淺粉色小西裝套裙,棕色長發半挽在腦後,漂亮知性。
即便聽了林煙略帶諷刺的話語,也依舊面不改色,柔柔道。
「我的確是特地來謝謝明月的,聽你說她要出院了?看來傷勢也不太嚴重吧。」
2
林煙說,我之所以受傷進醫院,是為了保護蘇眉。
更加準確地來說,拍攝棚裡廣告牌倒下來的那一刻,江應年忙著護著他的白月光蘇眉,我忙著護著我男朋友江應年。
結果當然是他們金童玉女相看淚眼,平安無事。
我這個上趕著的炮灰純屬自作自受,自討苦吃。
蘇眉越過林煙,站在我身邊,溫聲道:「明月,事情已經查清楚了,已經確認是品牌方那邊的問題,應年已經讓人去追究責任了。」
蘇眉溫溫柔柔地將一份和解書推到我面前,「反正也不是什麼大事,我跟應年的意思是,你先籤諒解書,等這件事情過去了,我們會補償你的。
「而且說實話,要不是你突然撲過來,或許事情可能不會像現在這麼嚴重。」
她一口一個我們,自然地劃出一條界線。
面對眼前兩個陌生人,我的心不受控制地抽動了一下,轉瞬皺皺眉,為自己這種反應感到莫名其妙。
蘇眉見我不說話,不以為然地那份諒解書放在一邊,像是篤定了我會籤一樣。
「我跟應年還要出差,就不打擾你休息了。」
江應年站在一旁,冷雋的面容平靜無波。隻說一句:「好好休息,別再亂折騰了。」
轉身跟蘇眉一塊兒離開了。
3
兩人一走,林煙氣得七竅升天。
「謝明月,你是不是純包子?那女人都踩到你臉上了,你一點反應都沒有?」
我沉默片刻:「雖然我很想跟你同仇敵愾,但是我都不認識人家……」
林煙倒吸一口冷氣。
她終於反應過來了,我剛剛說的「江應年」是誰,不是悲傷欲絕下的故作哀情。
而是——我謝明月,被砸得失憶了。
4
醫生確診後,林煙幾乎要喜極而泣。
「你這腦袋是該壞壞了。」
我頭頂上緩緩打出一個問號:「?」
林煙語重心長:「趁著你現在還是正常人的腦子,我奉勸你一句,離江應年遠一點。」
接著,她向我科普了我與江應年跟蘇眉之間的愛恨情仇。
「蘇眉跟你男朋友江應年青梅竹馬,可惜好景不長,大二那年,蘇眉家破產,她爸把她送去了國外。」
而我那時候剛剛升入大學,追了江應年大學四年,才勉勉強強將這朵高嶺之花拿下。
當時正值互聯網風口,我跟江應年都萌生了創業的想法。
我陪著江應年身邊應酬,拉投資。
兩個人忙得像陀螺,從半夜陪客戶喝酒喝到進急診,到終於能坐在飯桌上,被人恭恭敬敬地稱一聲江總,謝總。
那時候,我跟江應年兩個人被稱為圈內的金童玉女。
公司上市那年,江應年本打算向我求婚。
可那年,蘇眉回國了。
5
她一回來,不費吹灰之力就佔據了我的地位。
我陪著江應年那麼多日日夜夜一起創立的公司,蘇眉隻是皺皺眉頭,說自己「找不到留在國內的意義」。
隻用了一句話,就抵過我這些年的努力,成功取代我成了品牌總監。
而我一個創始人,成了跑後勤的小主管。
往事再聽,卻在我心裡生不出片刻波瀾。
林煙看著我平靜的面容,小心翼翼地問我:「明月,你現在心裡什麼感受?」
我思考片刻,斬釘截鐵道:「渣男,該S!」
6
再見江應年,是我出院的時候。
一身黑灰西裝的男人手中提著花籃,骨節分明的手白皙修長,看得人賞心悅目。
他長得斯文俊秀,舉手投足間也是說不出的矜貴。
蘇眉小鳥依人地跟在男人身後,笑著說:「我跟應年說你要出院了,我們空著手來也不好,就特地去挑了個花籃。」
她一眼就看見了擺在病床邊的合同,上面空空蕩蕩。
蘇眉頓時面色緊凝,「明月,你怎麼搞的,都這麼多天了,這諒解書你還沒籤字?
「你知不知道,品牌方已經向我們施壓了,你故意這樣拖著,是故意發脾氣嗎?
「做事也太不知輕重了。」
7
我沒理會蘇眉含著質問的話,轉頭看向江應年:「江應年?」
江應年抬眸看我,語氣含著淡淡的不耐:「又怎麼了?」
我點點頭,是他就行:「我們分手吧。」
男人怔在原地。
林煙剛從外邊回來,就聽見這句話。
頓時揚眉吐氣,滿臉喜色站在我身邊,手指在腦袋邊指了指:「江總,我們明月……」
她本想說我失憶後腦子終於清醒了。
江應年回過神來,眉頭微凝:「腦子出問題了?」
8
林煙氣得滿臉通紅,將病歷本甩在兩人身前。
看著上面的幾行字,蘇眉面上難掩驚詫,打量我一番,輕輕扯了扯男人的衣袖。
「應年,不如我們去找醫生問問,看看是不是哪裡出了問題。」
江應年目光落在我身上,微微點頭。跟著蘇眉一塊走了出去。
病房門輕輕合上。
蘇眉溫柔的聲音從外淺淺傳來:「失憶了?真的嗎?
「怎麼身邊的人都記得,隻忘記了你一個?
「就算失憶忘了所有人,按照明月的個性,也應該記得你呀。
「當然,我不是說明月假裝失憶啦,隻是你都要快要跟她分手了,她也許想用這種方式來重新留住你吧……」
片刻,江應年淡而篤定的聲音隔著門縫鑽了進來。
「嗯,她不可能忘得了我。」
9
蘇眉繼續道:「我知道你擔心明月,可是這一次她能用這樣的手段騙你,下一次會不會做得更過激呢?」
蘇眉勸江應年回去,「都是小女生鬧鬧脾氣,應年,你工作忙,我來好好勸她。」
江應年緘默片刻,冷冷道:「你看著辦。」
蘇眉那些挑撥離間的話語透著門縫傳了起來。
林煙氣得冒火。
我沒放在心上,趁機問出我最關心的問題:「诶,你說我跟江應年一起創辦的公司上市了,我是股東,每年應該有不少分紅吧?」
林煙冷哼一聲:「當然了。
「要不是你們公司發展得那麼好,蘇眉裝得那麼清高,又怎麼肯拉下臉主動提出要進你們公司。」
林煙滿臉欣慰,「怎麼了,你終於想通了,要利用手裡的權力把蘇眉趕出去,自己重新上位?!
「要我說,你早就應該這樣……」
我打斷她的話,無所謂道:「我都這麼有錢了,還跟她爭什麼品牌總監位置。
「她願意替我掙錢,不挺好的嗎?」
10
蘇眉進來的時候,江應年已經不在了。
「明月,應年這段時間忙,你要是沒有什麼大事,就別打擾他了。」
她的溫柔下帶著一絲趾高氣揚。
「雖然你們是男女朋友,可應年現在的身份地位,你這樣不識大體,會讓他難做的。」
我欣然應允:「蘇總監放心,我一定不會耽誤江總的事的。
「公司是我跟江總一起成立的,我盼著江總好還來不及,怎麼會給他找事呢。」
江應年這麼努力給我掙分紅,我高興還來不及呢,
蘇眉臉色一怔,扯了抹笑,將重新打印好的文件推到我面前:「你能這樣想就好,那就把這個免責合同籤了。」
我笑:「這個合同我籤不了。」
蘇眉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神情。
「你鬧出這些事情來,是想故意拿喬把我從品牌部趕出來,可是沒用的。」
我堵住她的話:「我聽林煙說,承接的主辦方是蘇總監推薦的。
「出了這麼大的事情,蘇總監一兩句話就想把事情解決了?」
11
我是失憶了,但我並不蠢。
在醫院這幾天,我抽空看了看合作方資料。
蘇眉急巴巴地要我籤這個免責書,一定是因為這件事情跟她有扯不清的關系。
「這麼大一個項目,是交給誰來承包的?我聽說蘇小姐的家境好像有點不太好,接到了這麼大一筆單子,蘇小姐的弟弟應該很開心吧?」
蘇眉臉色有點難看,我沒理會,繼續說,「好好一個項目,就這樣搞砸了,對內,對外,蘇總監應該都很難交代吧。
「用我這邊的免責書,送對方公司一個順水人情,漂漂亮亮解決掉這件事情,所有人都皆大歡喜,隻是犧牲了我了而已。
「但是,蘇小姐,你憑什麼呢?」
我疑惑地看向蘇眉,「你覺得,你在我這裡,有面子嗎?」
12
蘇眉深吸一口氣:「謝明月,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隻是一個意外而已,你籤不籤,這件事情我也有辦法解決。
「倒是應年都要跟你分手了,明月,你不如好好考慮自己的去路吧。
「你總不能仗著以前的那點情分,一直賴著不走吧。」
蘇眉轉身離去,甩下的話語輕輕,「「應年都不愛你了,你硬要綁著他,那叫自甘下賤。」
13
我沒在意。
打開手機,裡面安安靜靜,除了工作群裡發來的消息,一片祥和。
微信置頂的是江應年。
點開頭像,兩人的聊天框還停留在我失憶前對他的噓寒問暖,關心愛護。
長長的消息記錄裡,偶爾夾雜著男人簡短而冷淡的回復。
【嗯,知道,好。】
像極了上司跟下屬。
林煙將我送到電梯,囑咐我:「你自己注意著點,要有什麼事情不記得了,就給我打電話。」
我笑著說好。
物業管家幫我刷卡,送我上樓。
我用打開指紋門鎖,看著眼前的一線江景,心情美妙。
玄關處傳來滴的一聲。
門鎖開了。
是江應年回來了。
男人一身灰色呢子大衣,斯文禁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