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我到時,新弟子已經開始了選拔比賽。
我看了一會兒隻覺無聊,這一撥弟子的人品實在良莠不齊,有使用暗器的,有偷偷撒痒痒粉的,總之都沒什麼真本事。
直到一個少年上場。
那少年薄唇高鼻,眉心落一抹紅痕,面色像抹了脂粉一樣白,垂下的眼睫極為纖長濃密。
他背靠著光亮處,腰間懸劍,雪發藍衫,眉眼俊俏得難以描畫。
他從一上場就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隻是往那兒一站,便如遠山般清遠遼闊。
我看著那少年,隻覺得莫名有些熟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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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扶光順著我的目光看向臺上的少年,眼中戾氣畢露,垂在椅靠上的手,不動聲色地緊握成拳。
臺上的比武開始了,少年的招式利落地猶如他外表一樣完美。
隻三招,就把對手屁滾尿流地打下了擂臺。
他站在擂臺上氣息沉靜,神色依舊。
我看著臺上的少年暗暗咂舌,這一世柳淼真是一如既往地好福氣,今年剛選弟子就遇到這樣的好苗子。
正當我看著少年放空時,視線卻不期然地和臺上少年交匯。
他清澈的眸子定定地看著我,隨後微微一笑,周遭瞬間都失了顏色,我隱約聽到我身旁師妹們抽氣的聲音。
我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疑惑地看向臺上少年。
柳淼坐在高臺上,面容姣美,美眸中隱帶三分笑意,給人親近之感。
她手中舉著少年的名牌,語氣溫和。
「恭喜……阿醜贏得這場比賽。呵,怎麼會起這樣的名字?」
8
聽到「阿醜」兩個字時,我險些坐不住凳子。
阿醜?
難不成面前的俊美少年,是思錯谷的阿醜?
他變化實在太大,我心中狐疑不定,此時擂臺上的少年朗然開口。
「是至親之人給我起的名字,她說我小時候長相怪異,不如叫阿醜。」
那少年邊說邊看向我,黑眸閃過隱晦笑意。
身邊師妹們唏噓一片,小聲談論「他還長相怪異的話,我不是應該叫醜上加醜。」
「好羨慕師姐啊,剛開始收徒就碰到這樣的天之驕子。」
聞此言,我瞥了一眼臺上端坐的柳淼。
柳淼嘴角噙笑,看向阿醜輕柔詢問。
「那阿醜,你可願意拜在我門下,做我的關門弟子?」
阿醜默立在原地並未答話,我心髒倏然捏緊,四周靜得落針可聞。
半晌後,阿醜緩緩抬起清澈的眼眸定定看向我,一字一句道:
「阿醜心中早有師父人選。」
眾人再反應慢,此時也終於品出不對味兒來了,目光在我和阿醜間飄移。
蕭扶光陰沉著臉,握著椅子把手的手臂青筋暴起。
柳淼看了我一眼,眼底劃過一絲陰鬱,從容溫婉的表情險些崩裂,隨即又恢復表情柔和開口:
「姜苗師妹今年並未獲得資格招收弟子,何況她資質平庸,你若拜她門下,豈不白白浪費天賦。」
這話說得真是當著眾人的面,毫不留情地打我的臉。
正當我寒著臉要開口反駁時,臺下的阿醜滿不在意地輕笑了一聲:
「千學萬學學做人,阿醜找師父並不在意她修為如何,修為再高若是品行不端,那我才是真走了歪路子。」
臺上的柳淼噙著笑的嘴角驀然僵住。
懷真道人撫了下胡須,笑著出來打圓場。
「鳳棲山一向尊重弟子意願,可姜苗師妹今年確實未獲得資格……」
「我不在意,隻要可以跟著師父,當外門弟子也好。」
懷真道人見阿醜眼中滿是志在必得,拒絕的話又不忍心舍棄這樣的好苗子,臺上幾位峰派掌門商量後隻得同意。
阿醜彎起嘴角,深深看了我一眼,走下擂臺。
柳淼目光陰鬱,塗著蔻丹的指甲扣在案幾上,一下一下有節奏地敲擊。
9
異鳥掠過山頭,晝夜瞬息,弟子選拔大會在夕陽的餘暉裡落下帷幕。
我回到住所時,早已有一人等候在此。
蕭扶光負手而立,正若有所思地打量著我的竹屋。
我咬了咬後槽牙,似乎每次他出現,都是這麼討人厭。
「蕭公子,沒走錯的話這是我的住所。你在這兒是幹嘛?又是柳淼讓你來的?」
蕭扶光聞言轉頭看向我,清輝冷月般的面龐隱在月光下。
默了好久,在我等得不耐煩時他終於喑啞開口。
「那孩子不像常人,這次他為你而來不知是何目的,你要小心。」
我聽到這話不屑地翻了個白眼,我最要小心的人竟然提醒我要小心別人。
我冷笑一聲,陰陽怪氣地回道。
「不如蕭公子你先解釋下剛才打量我屋子是什麼目的?我們很熟嗎?」
蕭扶光聞言倏然抬頭,眼眸中細碎的復雜和探究直懾得人頭皮發麻。
他眼神雖落在我身上,卻仿佛在透過我懷念什麼人,那一瞬我汗毛倒立,被捅穿的心髒似乎又在此刻隱隱作痛起來。
在我受不了抬腳要走的時候,身後傳來一聲簌簌如落雪的聲音。
「師父在問你們很熟嗎?不答話,啞巴嗎?」
月色照野,晚風沁涼,阿醜自我身後緩緩走來。
少年神色冷寂,眸色如寒潭之中的棋子。
蕭扶光見到來人眼神便冷了下來,隱在衣袖中的手指捻動,S意湧現。
我看蕭扶光陰沉的臉,心中頓感不妙。
一隻手拉著阿醜,一隻手指向門口,冷聲驅客。
「時間不早了,我這兒地方太小,蕭公子輕便吧。」
10
「你怎麼會來選拔大會?」
我領阿醜進屋子,出聲詢問。
「為了你。」阿醜垂著眼,他頭頂束著雪發的墨玉在燭火映照下散著暈光。
「我在這世上沒有親人,化形後也不知自己姓甚名誰,從哪裡來該往哪裡去。」
軒窗明暗,阿醜緩緩抬起清疏雙眸,勉力牽起嘴角,半開玩笑樣子地說道。
「我聞過你血液的味道,所以我從思錯谷出來後就一直尋你的蹤跡。」
他如今的模樣,仿佛被主人拋棄,千辛萬苦終於找到家的小狗。
我默立著不作聲,少年眸裡細碎的光逐漸黯淡。
他輕輕開口,生怕聲音大一點都會嚇到我似的。
「可不可以別再丟下我,我很乖,不會給你添麻煩。」
我默不作聲看了他許久,少年就乖乖坐在椅子上,垂頭等著我的審判。
我心裡輕輕嘆了口氣,植物和動物化形對第一眼所見之人最是依賴。
柳淼我認識這麼久,一向睚眦必報。
他如今已經把柳淼得罪了,我不收留他,他的境遇可能會更糟。
我給阿醜斟了杯茶,緩聲說道:「我在鳳棲山得到的資源靈石都不多,所以你的弟子服可能要晚幾天給你。」
阿醜聞言猛地抬起頭,灰淡的眼眸瞬間燦亮如星辰。
我拿出壓在桌腳的兩本基礎心法給阿醜扔過去。
「回去先把心法學了。」
「好。」
阿醜抱著兩本心法,頓了一下。
眸色流轉,試探問道:「師父,你跟剛剛那個人是什麼關系?」
我並未注意到他眼底的情緒,想起蕭扶光就生氣,於是冷冷地回了句:「仇人。」
11
仇人的心上人柳淼給我發來傳音石約我鹿亭臺見面。
我到時,她和幾個同門正坐在石椅上。
她面龐依然柔美清婉,可濃重的脂粉下面竟是遮也遮不住的黑氣,我隱隱聞到魔的氣息。
心中疑慮,但左右跟我沒關系,我壓下疑慮,抱著臂開門見山問道。
「師姐找我來所為何事?」
柳淼懶倦地理了下鬢發,含情的鳳眼眼底閃過一絲鄙夷。
她笑著開口,眼神卻是冷芒四溢。
「師妹最近收了個天縱奇才的孩子倒是春風得意得很,現在邀你都這麼難邀請。」
她身旁的幾個同門聞言紛紛對我露出不屑的表情。
「師姐邀約,我怎麼敢不來?」我似笑非笑回道。
柳淼漫不經心地拿出一封請帖遞給我。
「我和扶光下個月結道侶,邀你和你小徒弟來觀禮。」
我輕佻黛眉,接過請帖。
重來一世,沒了我這個女配礙事,蕭扶光倒真和柳淼修成正果了。
看來柳淼已經探查過他的身份了,不然現在廢人一個的蕭扶光。
柳淼怎麼可能看得上他。
我沒什麼情緒,接過淡淡應了句好,開口要起身告辭。
柳淼突然揚起笑,清甜地向我身後看去。
「扶光?你來了。」
我回頭望去,蕭扶光站在我身後,一瞬不瞬地看著我。
看著他的眼神,我心中莫名鬱躁,跟柳淼道了告辭,拿起請帖目不斜視地離開。
12
晚上我買了衣料,打算給阿醜繡上個弟子服。
這時,屋外突然傳出結界被破掉的聲音。
我戒備地拿著衣服,起身查看,蕭扶光站在門口,眉眼平靜得好像我的結界一開始就是破的。
他沒解釋為何而來。
反而眸色流轉,長久地盯著我手上拿著的衣物。
默了半晌,他才語調不急不緩地道:
「你對你那個小徒弟倒是上心。」
語氣平淡,可他每個字都咬得極重,仔細聽,可以聽到他波瀾不驚的語氣下裹挾的滔天醋意。
「關你什麼事?不管未過門的道侶,天天大半夜地跑來我這兒,蕭扶光你是不是有病。」
蕭扶光神色依舊,沒因我的怒罵聲起半分波瀾,反而右手結印降下威壓,自言自語道。
「苗苗,你曾經說過,隻會對我一個人好。」
「可這一世你把我扔給了柳淼,還招惹了個不知天高地厚的渾小子。」
「苗苗,你食言了。」
周遭靜默一瞬,我被蕭扶光的威壓壓得動彈不得。
他丹田都枯竭了,怎麼還會有這麼強的威壓。
而且蕭扶光這話直白得我還有什麼不明白,他也重生了,甚至可能比我重生得更早。
在仇人比我強大的前提下,他竟然還和我一起重生了。
這一刻,我隻覺心髒如墜冰窟,渾身冷得發抖。
「別叫我苗苗。」
「上輩子是我自作多情,誤以為你喜歡我,所以糾纏了你那麼久,是我不對。」
「這一世你也回來了,得到了你想要的柳淼,大婚那天你捅我的那一劍我也大人有大量不跟你計較了,以後我們各不相欠。」
既然他已經攤牌了,我再裝傻不認識他也毫無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