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夕顏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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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好奇得不行,偏偏阿娘卻不讓我出去看熱鬧。


 


她坐在院中捧著一杯熱茶出神,怔怔地看著天空。


 


阿娘臉上什麼表情都沒有,可我卻依稀感覺到她很難過。


 


我湊過去喚了一聲:


 


「阿娘。」


 


阿娘垂眸看我,眼中是我看不懂的情緒。


 


半晌她才沉聲道:


 


「阿娘,實在算不上一個好母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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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皺眉不解,剛想開口詢問。


 


外面卻突然傳來了嗩吶的聲音。


 


是迎親的隊伍到了。


 


可這嗩吶聲卻奇怪得很,既不熱鬧也不喜慶,隱隱吹出了催人尿下的效果。


 


仿佛吹嗩吶的人正恐懼著什麼。


 


阿娘站起來,掸了掸衣擺:


 


「走吧。」


 


我跟著阿娘一路來到外面,一眼便看到了花轎。


 


那並非夕顏轎。


 


但也不是普通的花轎。


 


而是由一根根森森白骨制成的「白骨轎」!


 


整個轎子沒有一根釘子,也未裁剪一塊布料。


 


通體由白骨拼接而成,隱隱透著煞氣。


 


玉茹正哆哆嗦嗦癱坐在轎子正中央,嚇得眼淚鼻涕糊了一臉,不復嬌媚。


 


阿爹半是憤怒半是恐懼,一身大紅喜服已經被汗浸透,狼狽不堪。


 


偏偏阿娘派去的女兵正手持利刃,緊緊跟在兩人身邊。


 


大有走錯一步,便捅他們一個對穿的架勢。


 


讓爹與玉茹不敢擅動。


 


兩側原本想要看熱鬧的百姓,則是噤若寒蟬,面露不解。


 


阿娘踏出府門,目光掠過阿爹與玉茹,輕蔑一笑。


 


隨即揚聲道:


 


「虎踞關一役,罪將玉文成,開關獻城,致使邊關連失六城。


 


「大批百姓被屠S殆盡。


 


「玉文成罪無可恕,凌遲處S,其家眷統統流放。


 


「敢問侯爺,此等罪臣之女是如何逃出來的?


 


「又有何資格向我討要夕顏轎?


 


「區區紅顏,豈可掩枯骨?!」


 


8


 


就在兩相對峙之時,一頂明黃色的轎子遠遠停住了。


 


皇上在禁衛軍的護衛下,出現在眾人的視線裡。


 


百姓紛紛下跪,山呼萬歲。


 


而皇上的目光,就像淬了毒的刀子一般,倏地盯住了阿娘。


 


他一步步走到阿娘身前:


 


「邵夕,你將此事翻出來,是想要造反嗎?!」


 


阿娘長身而立,聲音依舊清晰:


 


「陛下,我隻求一個公道。


 


「當年玉文成要求戴罪立功。


 


「隨後在左將軍蕭衍,剛剛帶兵進入敵軍腹地之時,陡然改口。


 


「他說,蕭衍才是叛徒,他是被蕭衍逼迫開關獻城的。


 


「而您不問是非曲直,不派官員詳加調查。


 


「直接切斷了蕭衍的後援,致使他S於敵陣。


 


「臣女請奏,舊案重查!」


 


現場一片哗然。


 


當初的舊事,即使過去十年,也無人能忘記。


 


左將軍蕭衍,子承父志,掌一方兵馬,護一方平安。


 


初出茅廬之時,便敢追著敵軍狂飆三十裡。


 


直接S到敵方陣營,隻為救出三個被俘虜的大齊孩童。


 


當時副將們嚇得頭發都快掉光了。


 


少年小將軍卻哼著走調的小曲兒凱旋。


 


他單手牽著馬,馬上坐著三個流鼻涕小孩。


 


另一隻手上是敵方大將的人頭。


 


他喋喋不休:


 


「喂喂喂,你們不許動我的劍墜子。


 


「那是我心上人親手給我掛上去的。


 


「我心上人什麼樣兒?仙女來的!連劍墜上都有仙氣兒,懂不懂?


 


「還動?!再動我哭給你看!」


 


副將們嘴角抽搐:


 


老邵家的閨女……跟仙女兒哪沾得上邊兒?那是霸王來的好吧!


 


將軍哪兒都好,就是眼睛瘸了。


 


所有人都知道,S神蕭衍這輩子隻有一個軟肋。


 


那就是邵夕。


 


兩人青梅竹馬,兩小無猜,早就訂下了婚約。


 


被整個勳貴圈嘲笑嫁不出去的邵夕,卻是蕭衍手中的寶。


 


縱使她不漂亮不溫柔,但在他眼裡,她什麼都好。


 


隻待天下平定,便可功成身退,攜手到老。


 


誰知玉文成一句不辨真假的指控,便讓一切變成了水月鏡花。


 


其實當年之事,很多人都有懷疑。


 


誰也不相信單槍匹馬深入敵營,隻為救出三個小破孩的將軍,會是通敵叛國之人。


 


可不信又能如何?


 


皇上金口一開,便將事情蓋棺定論了。


 


此後十年,這事甚至變成了禁忌。


 


當年阿娘得知消息時,蕭衍已經S了。


 


而皇上為了震懾天下,還派人將他的屍身找了回來,掛在城牆上鞭屍示眾。


 


阿娘聞訊,當場便吐出了一口血。


 


後來外公帶著阿娘凱旋而歸時,皇上盯著阿娘的眼睛,一字一句問道:


 


「毀了邵姑娘的姻緣,朕便賠你一個如何?


 


「光祿寺少卿是京城最俊俏的少年郎,你可喜歡?」


 


皇上喚的是邵姑娘,不是邵將軍。


 


外公懂了,阿娘也懂。


 


外公SS攥著阿娘的手,骨節分明,青筋暴起。


 


那是一個老父親無聲地懇求。


 


半晌,阿娘才平淡謝恩:


 


「臣女很喜歡,叩謝陛下隆恩。」


 


外公深知邵家同樣被皇上忌憚著。


 


他護不住阿娘了,但他想讓阿娘活下去。


 


縱使活得不漂亮,那也是活著。


 


9


 


此時面前的帝王陰鸷異常,他聲音極低地問道:


 


「邵夕,朕最後一次問你。


 


「你當真要將此事鬧得不可收拾?


 


「就為了幾個S人?」


 


阿娘揚眉笑了。


 


誠然,阿娘不漂亮。


 


可那一刻,我覺得她仿佛在發光。


 


「臣女無怨無悔,隻求一個公道。


 


「他們不是幾個S人,他們是大齊的魂與骨!


 


「臣女已經找到證人,可以證明蕭衍及其部下是被誣陷的。


 


「懇請陛下,還英烈以公平!


 


「還天下以真相!」


 


阿娘的聲音很大很大,仿佛要讓所有人都聽見。


 


她篤定皇上為了面子,不會拒絕。


 


她沒給皇上留退路。


 


也沒給自己留。


 


良久,皇上不辨喜怒的聲音響起:


 


「如你所願。


 


「但希望你不要後悔。」


 


皇上的眼神裡,滿是S機。


 


阿娘毫不退縮,勾唇笑道:


 


「臣女可不是玉文成那樣的軟骨頭。


 


「瞧,就連做轎子,都算不上好材料。」


 


說著,不遠處的白骨轎應聲墜地,散落成一堆累累白骨。


 


10


 


有人在天子之怒下命喪黃泉,也有人在天子之怒下升官發財。


 


比如汝南王。


 


當天回去,權威受到挑戰的皇上發了怒。


 


汝南王第一時間充當了知心人,跟著皇上一起罵罵咧咧。


 


可能因為他罵我娘罵出了經驗,深深地和皇上共鳴了。


 


皇上出了一口氣,覺得汝南王真是個知心好朋友。


 


又想起汝南王一向和我娘不對付。


 


本著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這一終極真理。


 


當即下令:汝南王掌管九門,統帥禁衛。


 


汝南王走馬上任當天,立即調了上百名禁衛,將侯府圍了個密不透風。


 


又「砰砰」砸門,對著阿娘好一通冷嘲熱諷。


 


得知這一消息,皇上笑得像個二百斤的孩子。


 


阿娘則溫柔地替我捋了捋鬢發:


 


「紅芙,你收拾一些細軟財物,從暗道帶著顏兒離開吧。」


 


我伸手抓住阿娘的袖子,一個勁兒搖頭:


 


「阿娘,我不走。」


 


紅芙也皺眉:


 


「主子,我另找可靠的人送小姐離開。


 


「就讓我留下來陪您吧。」


 


阿娘搖搖頭:


 


「我雖不在軍中,但如今朝中武將多為阿爹的舊部。


 


「為著這個,皇上也不會輕易S我。


 


「但顏兒若留下,反而會成為弱點。」


 


就在此時,院外突然傳來喧哗聲。


 


阿娘的手陡然握住劍柄。


 


下一刻,大門被一腳踹開。


 


是阿爹。


 


隻見他得意地舉著明晃晃的聖旨,身後跟著一臉恨意的玉茹。


 


阿爹抖了抖聖旨:


 


「邵夕,聖旨到,還不跪下接旨?」


 


阿娘沒動,淡淡道:


 


「要念就念,不念就滾。」


 


阿爹臉色一黑,但目光觸及聖旨時,又重新得意起來:


 


「皇上有旨,顏兒毆打汝南王世子。


 


「作為補償,賜婚顏兒予汝南王世子為妃。」


 


我瞪大了眼睛。


 


阿娘怒極,猛地一拍桌子,結實的木桌瞬間裂成兩半:


 


「顏兒是你親女兒!她才十歲!」


 


阿爹似乎覺得很好笑:


 


「不過是個丫頭,玉茹肚子裡有我的兒子。


 


「況且這是聖旨,你想要抗旨不成?」


 


說完,爹和玉茹大笑著離開了。


 


阿娘的手氣得發抖。


 


誰都知道,汝南王世子劣跡斑斑。


 


皇上此舉,不過是在逼迫阿娘就範。


 


可就連我這個屁都不懂的孩子,都隱約覺得皇上身為天子,手段卻如此下作,實在算不上好帝王。


 


阿娘眼眶通紅地看著我:


 


「對不起顏兒,阿娘……阿娘不……」


 


我伸手掩住了阿娘的唇:


 


「我嫁。


 


「既然走到這裡了,就別回頭。」


 


11


 


可能皇上也沒想到,阿娘居然沒有進宮求饒。


 


汝南王很沒有誠意地派了三五個人前來迎親。


 


阿娘扶著我上了夕顏轎。


 


她捏了捏我的手:


 


「別怕。」


 


汝南王世子被人從窯子裡拽出來,直接套上大紅喜服。


 


他醉眼蒙眬:


 


「什麼檔次,還用我親自來接?」


 


字裡行間都是對我的輕視,引來現場眾人哄堂大笑。


 


皇上派來的內監也跟著一起笑:


 


「世子說得是。


 


「左右以後她就是您的人了,想怎麼折騰,還不是您一句話的事?」


 


街邊的人群中,隱隱傳來嘆息聲:


 


「作孽啊……」


 


「老天爺你睜眼看看吧……」


 


整個拜堂的過程也很敷衍。


 


汝南王坐在上首,看著我的目光透露出明顯的厭惡,喝了一杯酒就走了。


 


直到幾個嬤嬤將我送進了洞房,我才開始真切地感受到恐懼。


 


我的指甲深深刺入皮肉,反復安慰自己:


 


「別怕,大不了我就上吊。」


 


房門「吱呀」一聲打開。


 


汝南王世子走了進來,手裡還端著一個碗。


 


我懵逼了:這啥?最後的晚餐?


 


汝南王世子揮揮手,叫眾人去院外守著,言語中都是輕浮:


 


「別打擾老子洞房花燭夜。」


 


眾人識趣地散去。


 


我倆緊張對視。


 


半晌,他「砰」一下把碗放在桌上:


 


「過來把這碗牛乳喝了。


 


「母妃說了,十歲還長身子呢,不能缺營養。」


 


我……


 


貴府懂得真多。


 


但我確實肚子餓了,端起那碗加了蜂蜜的熱牛乳,咕嘟咕嘟就喝光了。


 


汝南王世子坐在一旁,有些不自在地摸摸鼻子:


 


「那個……你最近就在這院子裡玩吧。


 


「別出去了,父王不喜歡你。


 


「若是缺了什麼,就跟陳嬤嬤說。」


 


說完,他就站起來離開了。


 


第二天,風言風語流傳開。


 


說汝南王世子娶妻第二天就又往窯子去了。


 


世子妃不得寵,且被N待的謠言很有市場。


 


與此同時,阿娘找到的證人被護送進了京城。


 


京中的氣氛前所未有的緊張。


 


皇上的脾氣也越發暴躁。


 


前日就因為有御史反對修建行宮,皇上不由分說撤了好幾個人的官職。


 


導致大臣們噤若寒蟬,不敢多說一個字。


 


阿娘請求盡快重審舊案,卻被皇上一拖再拖。


 


這日,我被獲準回娘家省親。


 


剛坐定,就有下人來報:


 


皇上派人攜密旨來了侯府。


 


阿娘將人迎了進來。


 


來的是皇上的心腹內監。


 


對方嘴角帶著笑,可眼神卻冷冰冰的:


 


「奉皇上旨意,送您一份大禮。」


 


說完,內監便躬身行禮,去了院外等候。


 


阿娘展開密旨,皺了眉頭:


 


「這老東西,讓我去大理寺監牢裡探監。


 


「搞什麼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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