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他媽疼啊!
12
我清醒之後,姐姐沒再來過。
爸媽用所有關系,給了弄了單獨豪華病房,找來了很多專家。
每天都有一大堆人圍著我,我煩躁不已。
一個個做給誰看呢?
好在幾天後,終於清靜了。
……所有醫生,都沒有辦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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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用著最大劑量的嗎啡,盡量給我維持著生命。
確實比布洛芬好用呢。
我就像枯萎的植物一般,一天一個樣地凋零下去。
我媽開始每天燉湯給我喝。
一勺一勺喂我喝。
原來她也是做得一手好飯的。
所有人卻非要讓我給姐姐燉湯。
她一共燉了一周。
在我感嘆「冬瓜果然不好吃」時,落荒而逃。
根本沒有人知道我愛吃什麼,不愛吃什麼。
為了保證我的生存質量,手機是隨便用的。
我在熱搜刷到了姐姐的詞條。
那天我差點掐S姐姐的事,被監控拍了下來。
一開始那個大學超話裡的所有人都在唾棄我。
可後來,姐姐的兩個室友發了帖子。
【隻有我覺得蔣悅活該嗎?她霸凌同學,勾搭教授,畫的畫稀碎,還辦藝術展鍍金,這不就是現世報嗎?】
網友的好奇心瞬間被點燃。
他們一擁而上開扒,於是,該扒的,不該扒的都被扒了出來。
她除了對我惡毒,對同學也是一樣。
天天和所有的生物雌競,把室友逼到抑鬱症發作。
最重要的是,她把自己的妹妹逼成了這個樣子。
她瞬間被網暴。
學校迫於壓力,將她開除。
藝術女神瞬間變成過街老鼠。
再見到我時,姐姐暴瘦了很多,甚至快要和我差不多瘦了。
她穿著一條松松垮垮的白裙子衝過來,直接推開門對我大喊:「我沒有文憑了,你滿意了嗎?
「可是你也不會有了!
「賤人!你根本活不到大學畢業!」
我爸衝進來就給了她一腳:
「滾出去!誰讓你來醫院的!」
兩個保安把她橫著拖了出去。
媽媽指揮人抱著一幅裱好的畫掛在我床頭。
我從未見過爸爸這種小心翼翼討好的表情。
「彤彤你放心,爸爸已經把畫作和藝術展的署名變成了你的!
「這幅畫以後你天天就能看到,你別怪爸爸,好好養病好嗎?」
媽媽也說:「我們真的知道錯了,以後所有的名頭都留給你,這幅畫也是你的,好嗎?」
我看著畫笑了笑道:「它本來就是我的呀。」
兩個人突然就臉色蒼白,不敢再說話。
我很少有這樣認真地和他們對話的機會:
「爸爸,媽媽,為什麼至今都以為,我想要的是搶奪姐姐身上的榮耀和光環呢?
「我想要的,隻是你們的愛和信任而已。
「哪怕你們把錢和資源都給姐姐也沒有關系,對外宣稱是姐姐的畫也沒有關系的。
「我想要的,自始至終……不過是你們相信我的話,誇我一句『女兒真厲害』而已。」
我曾經無數次在被子裡哭泣著設想著這些未來。
可是到了現在,真的說出心裡話時,卻覺得無比平靜了。
我已經沒有一滴眼淚了,可他們卻突然哭了。
爸爸突然開始扇自己嘴巴子。
我用僅剩的力氣握住爸爸的手腕:
「爸爸,以後別動不動就打人了。尤其是別再像小時候一樣打我媽了。」
我頓了頓,努力平復呼吸:「真的挺疼的。」
我媽撲通一聲跪在地上,泣不成聲:
「彤彤,我們的女兒……你原諒我們,好嗎?」
我爸也流著淚:「爸爸錯了,以後再也不會了!你好好康復,好不好?」
我轉過頭,看著窗外:
「我當然會原諒你們的。
「……在我S後,我會原諒整個世界的。」
13
他們佝偻著離開了病房。
後來他們又來了很多次。
但我沒再見過他們。
姐姐的藝術展確實變成了我的名字。
所有的光環,都回到了我這裡。
可是……對我來說有什麼用呢。
按理說,我的身體是每況愈下的。
可是高考前兩天,我突然沒那麼疼了。
我知道這意味著什麼。
半夜,我偷偷拔掉針管,離開了醫院。
我不想在這裡沒有自由地離開。
我去了一個校友的家裡。
體檢出來的時候,我記得這個隔壁班的同學查出了先天心髒病。
不過她比我幸運,有救。
但是手術費要三十萬,學校已經在組織捐款。
我包了一個七萬塊的紙包,放在她家門口地毯下。
剛轉過頭,她就打開了門:「蔣同學,是你嗎?」
我沒有回頭。
剩下的幾千塊,我還是給了那個寵物救助站。
小姐姐很難過地告訴我,那隻小狗救助失敗,執行了安樂S。
「但我可以保證,它最後一點痛苦都沒有!」
倒是也欣慰了一些。
至少,它的痛苦比我少。
14
做完這一切,我離開了這個地方。
我不想被他們找到。
所幸他們從前也不關心我,不知道我的行為習慣。
我很輕易就躲開了所有人。
今天是高考的第一天了呢。
可惜,我參加不了了。
倒在考場上會嚇到其他人的。
我看著手機上的時間,就好像我和所有揮灑青春的人在一起接受一場盛大的公平考驗。
該寫作文了,我想。
我攤開一張答題卡那麼大的紙。
腦海中的記憶慢慢變得混沌。
恍惚間我又看到了小時候的光景。
那時我還沒有查出色盲,我也是家裡的掌上明珠。
我坐在媽媽懷裡,爸爸帶著我們走向車庫,回過頭笑著說去遊樂園玩一整天。
那個時候沒有藝術展,我拿著水彩筆塗塗畫畫,不管白紙上是什麼樣子他們都會笑著點頭。
那時我的小兔子溫溫軟軟,蹦蹦跳跳。
那時……
還有小白狗。
我看到它撲騰著向我跑來。
……那時的過往,永遠不會再回來。
我一手抱著兔子,一手抱著小白狗,和它們一起。
頭也不回地走進另一個世界的白光。
(正文完)
後記
高考當天的熱搜,除了考題相關和考場趣事以外,還夾雜著一個黑色的頭條。
【花季少女高考當天S亡。】
這個詞條是晚上爆的。
那個時候,蔣彤已經S在了她的「考場」。
被發現時,她趴在桌面上,嘴角帶著笑。
手裡是一張作文紙。
上面的內容很奇特。
——乍一看,是剛被更改到她名下的一幅畫。
可如果仔細看——
整幅畫,是用不同顏色的水筆書寫而成。
內容隻有六個字,密密麻麻。
【為什麼不愛我。】
蔣彤的母親林欣看到這張「畫」的時候,徹底崩潰。
她和自己的丈夫蔣喜打了一架。
前所未有地激烈,蔣喜完全被抓破了相。
做藝術家是別想了。
這一家人,除了蔣彤,有誰配呢?
林欣想,孩子大概不會喜歡被供奉在客廳裡吧。
她在那裡受過太多罪。
那就放在她自己的房間吧。
林欣買了些新家具,想把女兒的房間裝點一番。
她記得小的時候,孩子很喜歡兔子和貓咪圖案的東西。
一進門,她就被刺痛了雙眼。
不是心理,而是生理上刺痛了雙眼。
為什麼都是大紅大綠的東西?
紫色的桌布,綠色的筆筒,紅色的杯墊……
是了。
她想起來了。
有一段時間,她沉迷網購。
什麼雙十一 618,買東西得到了很多亂七八糟的贈品。
她和大女兒蔣悅都嫌醜,於是就都丟給了蔣彤。
那時她甚至受寵若驚,說媽媽真好。
鼻子突然就一酸。
怎麼那個時候就選擇性耳聾眼瞎了呢?
明明兩姐妹都是色盲,憑什麼就認為彤彤都能用這些東西呢?
她一股腦把這些東西全部丟掉。
轉頭去了蔣悅房間。
完全是另一個畫風,又顯富貴,配色又講究。
她搬了很多東西走。
蔣悅一開始敢怒不敢言。
可當她拿走蔣悅的恆溫恆湿定制衣櫃時,蔣悅爆發了:
「你們倆還要發神經到什麼時候?」
蔣悅嘶吼著:「她都已經S了,你倆還演上頭了是吧?」
林欣高高揚起了手。
可她又突然想起了女兒的遺言。
不要老是動手打人了。
她於是沒再理會,直接和保姆一起拆裝拖走了衣櫃。
蔣悅跑上前去阻攔。
拉扯間,她的一個漂亮的琉璃盒子被打碎。
一個粘滿膠帶的紙條掉了出來。
上面的「高考體檢單」幾個字,黑得觸目驚心。
蔣悅的臉剎那間變得煞白。
可林欣已經看到了。
蔣悅想去擋,林欣用身體把她撞開。
她沒有問這是什麼。
答案,已經一目了然。
她看似平靜地把體檢單慢慢展開。
她突然很想吐。
她強迫著自己看完了上面的每一個字。
8.5 釐米。
8.5 釐米的腫瘤。
那是多大一個腫瘤啊。
彤彤她那個時候……明明咳嗽得那麼狠。
怎麼就都視而不見呢?
林欣突然SS盯住了蔣悅。
蔣悅從沒見過那樣的眼神。
那是……真的想S了她的表情。
她真的害怕起來。
林欣的聲音很平穩:「你早就知道了,對嗎?」
蔣悅馬上辯解:「沒有!我……我也是幾天前……才知道……」
林欣慢慢走近蔣悅。
她伸出雙手……
掐住了蔣悅的脖子。
蔣悅再一次感受到了窒息帶來的恐懼。
S亡此刻就化作了那雙手,一點一點,擠走她的生機。
這就是……最後的感覺嗎?
彤彤一定,更難受吧!
恍惚間, 蔣悅的神志開始模糊。
是她的丈夫蔣喜衝了進來, 拉開了他們。
「林欣, 你魔怔了嗎?」
林欣手臂吃痛, 松開了手。
她沒有說一個字, 隻是把體檢單丟進了丈夫的懷裡。
他一瞬間有了一樣的表情。
蔣悅害怕地退到牆角,護住自己的脖子。
蔣喜沒有那麼平靜。
他的崩潰一觸即發。
三個人激烈地爭吵了起來。
所有人都覺得很累了。
林欣心想, 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呢?
她嫁給蔣喜, 算是高嫁。
藝術世家的人,脾氣都格外不穩定。
從前的小吵小鬧, 她都能忍。
可自從蔣悅查出色盲後,一切就變了。
蔣喜開始家暴。
她勸過蔣喜自己去查一查色感。
換來了兩個耳光。
那時她就察覺到了不對。
他從不自己開車。
他偶爾會分不清紅綠燈。
……誰會接受, 一個畫家是色盲的事實呢?
他拒絕接受, 把所有的苦楚發泄給了林欣。
他說,生個二胎就好了。
然後,蔣彤的出生, 徹底打碎了他的幻想。
他咬著牙去做了基因篩查。
——色盲。
他放棄了。
他開始S馬當活馬醫地培養蔣悅。
而蔣彤,是讓他接受現實的導火索。
他恨蔣彤。
他無數次說, 如果林欣二胎生個兒子,就不會有這種局面!
所以林欣也恨蔣彤。
她生蔣彤時落下了病根,生不了三胎了。
怎麼能不恨呢?
從此, 隻要稍有不順,他就會對自己和蔣彤拳腳相加。
人是會逃避和妥協的。
在漫長的時光裡, 她找到了自己的生存之道。
隻要順著自己的丈夫, 討厭蔣彤, 就可以了吧?
反正……她總會長大, 總會有自己的生活。
反正……她活該。
她忘了,面具戴得太久,就會長成血肉。
她又何嘗不是劊子手呢?
她出門採購的那一天, 又有一件事上了熱搜。
蔣彤S之前, 開了個小號, 把自己的「絕筆」設置了定時發布。
姐姐馬上跑出來:「沒關系的,爸爸。」
「(復」該來的總會來。
該S的,本來就不止蔣悅一個。
網友動作很迅速, 叫了好多同城派送, 把她家門口堆滿了花圈。
林欣想,倒是剛剛好。
她打開剛帶回來的瓶子。
「百草枯」三個字,印得格外大,仿佛一種警告,又仿佛是……一種誘惑。
她往米飯裡倒了很多。
想了想,肉, 菜, 湯……
最後連狗糧都沒放過。
至少,所有人,都應該感受一下彤彤S前的痛苦, 不是嗎?
她看著蔣喜和蔣悅一個一個變得呼吸困難。
她大口喘著粗氣,突然又看到了她的彤彤。
她遠遠地喊著她,想努力追趕上她。
可她帶著小狗和小兔子,終究是漸行漸遠。
再也沒有回頭。
林欣的心, 最後卻又感到了一絲欣慰。
你看,這孩子其實多聰明呀。
她被一幅畫,禁錮了一生的幸福。
也用這同樣的一張畫……
完成了屬於自己的。
復仇。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