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母親問我們誰願意去宮裡當伴讀,誰願意去公塾念書時,一向怕苦怕累的姐姐率先站了出來。
「書院清貧,姐姐就替你受了。」
哦,姐姐也重生了。
前世,姐姐不願受苦,所以去了宮內,而我在書院被三皇子看上封妃進宮,即將成為皇後。
而姐姐進宮後犯了忌諱,被罰給了貪財好色的世子做妾,被人欺負到流產。
我好心接她進宮,卻換來她一刀封喉。
「你沒那個當皇後的命,姐姐我更合適一些。」
重來一世,姐姐還是不懂,命運是要靠自己掌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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況且,皇後也沒那麼風光。
1
我與姐姐都重生在了面臨能夠改變我們命運選擇的這一天。
我被叫進主屋時,宮裡那位已經來了。
他一邊喝茶,一邊用眼神催促母親快些選擇。
母親走過來,拉住我和姐姐的手說,「皇宮和公塾雖條件不同,卻都是好地方」
說著,母親直接將兩個信物擺在了姐姐面前,任她先選。
甚至還將進宮的玉佩往姐姐的手裡塞。
面對母親的動作,姐姐沒有像前世那樣興高採烈地接過玉佩。
而是嫌棄地一把撇過母親的手,選擇了象徵著書院的折扇,眼裡閃爍著興奮。
姐姐選擇了去公塾,母親驚訝萬分,還探出手碰了一下姐姐的額頭,不明白平日裡素來好逸惡勞的姐姐為何會這樣。
她不明白我可明白。
畢竟那可是能遇三皇子的地方。
「妹妹,我仰慕明和先生已久,十分期待做他的學生,你不會不完成姐姐的願望吧?」
她絲毫不掩飾自己的得意,嘴角勾著勢在必得的笑。
母親也不管姐姐是何時喜好念書,又是何時仰慕明和先生。
直接一錘定音,將玉佩丟給了我。
在母親這裡我從來都沒有過選擇的機會,前世也是這樣,姐姐選好後,剩下的就是我的。
前世,母親隻關心姐姐在宮裡受沒受委屈。
這次,母親大概也隻關心姐姐在公塾究竟吃不吃力。會不會有諸多不便。
若沒有走這道人生,我竟不知道自己是沒有家的。
我握緊手中的玉佩。
大太監十分滿意,叮囑了幾句之後,就起身走了。
我還在沉思中,姐姐卻跑來我的身旁炫耀。
「我的好妹妹,你那輝煌的未來是我的了。」
我面上裝作不知她在說什麼,心裡卻有些好笑。
難道她真的以為我是靠運氣成功的?
2
上一世,母親把玉佩塞給姐姐後,宮裡人就來將她接走了。
姐姐走後,母親整日在家裡悶悶不樂。
見不到她寵愛的大女兒,偏偏是不喜歡的小女兒天天在眼前晃。
她怎能不鬱悶。
現在好了,母親。
以後姐姐將會每天都陪伴在您身邊了。
前世,雖然姐姐進了宮,但是每逢休沐可出宮探親。
每次回來,姐姐都會講宮裡的趣聞,還不忘拉踩我。
「公塾又怎樣,明和先生又怎樣,就算裡面全是棟梁之才,又怎麼比得上宮內的皇親國戚。」
除了宮內的繁華,姐姐想要的就是能夠嫁給皇親國戚。
她以為在宮內能夠碰見霸道的王爺亦或是溫潤的皇子,然後上演一場曠世絕戀。
可她連在三皇子經過的時候抬起頭的資格都沒有。
好幾次她刻意露出自認為美貌的側臉,都被宮規狠狠懲罰了。
母親疼惜她,想要讓她請辭。
可姐姐總是閃爍其詞,讓母親不要多事。
而每次我休沐的時候都要聽母親的抱怨。
若我提出要去溫習,母親就吧嗒吧嗒地掉眼淚,說我隻會念書,不會心疼她。
我隻好白日陪著母親,晚上挑燈夜讀,不敢松懈,為的是能夠拜先生為師。
我就是在這個時候被微服在書院學習的皇子看上的。
我們在私塾結識,之後我一路高走,地位竟直指皇後之位。
姐姐嫉恨不甘心,在私人場合創造機會。
結果玩大了,竟然明目張膽地假借大公主之名去勾搭三皇子。
事發她被罰給了別人做妾,而就在她被一頂小轎抬出門的那天,三皇子卻來到府上向我提親。
我出嫁的轎子在巷口相遇,她拉開小轎的簾子,惡狠狠的看著我。
在她眼裡,是我搶走了原屬於她的一切。
要不是我搶了她的機遇,那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皇後非她莫屬。
所以重來一世,她想要走上我的那條路。
但她不知道,這條所謂的通途根本不是捷徑。
我與三皇子並不相愛,隻是互相利用,各取所需的關系。
他娶我是拿我當他心上人的擋箭牌。
而我嫁他,是謝謝他願意替我推行女官入朝,為女子開恩科的抱負。
我們之間沒有愛,自然就不會得到三皇子的庇護。
我在宮內的日子過得很不好。
直到遇到了大公主平昭。
3
平昭公主十四歲上戰場,十六歲生擒蠻族首領,二十歲平定北邊,是我朝當之無愧的大將軍。
因一場兇險戰役,她傷了面容,常佩半邊面具。
正因容貌受損,所以被皇帝下嫁給了一個紈绔。
但公主不願,所以與驸馬分居,她常住宮內,驸馬獨享宮外公主府。
她本不該是如此境遇。
皇帝說過,若是子女中誰能穩定邊境,誰就能繼承皇位,可誰知竟是一個女兒做到了他的要求。
但皇帝卻覺得女兒成不了事,所以選擇反悔。
但公主並未氣餒,而是以女子之身造就了更多的功績。
皇帝見她沒有被壓倒,幹脆直接拿伴讀之事羞辱。
已經出嫁的公主還要找伴讀,就是在明示公主年紀不小卻跋扈無禮。
但公主照單全收,她找伴讀隻是為了能夠找到志同道合的人,並不在乎虛名。
也正是她無畏的態度,讓皇帝更為忌憚,時不時想找機會奪去她手中剩餘的兵權。
她的抱負與我相同,相信女子同樣能夠改變天地,同時她也做到了。
可惜我前世與她交集甚少,僅有幾次照面都是她將我從三皇子的姬妾手中救出。
沒等我真正向她表明心跡,我就被我姐騙出去割喉SS。
三皇子在我S後也沒有採取什麼舉措,很快就娶了新的擋箭牌,任我的屍身被棄之荒地成為草料。
他所允諾我的改變女子處境,他上位後施行女子恩科的事情,不了了之。
這一世,我一定要把握住機會,與真正能讓我大展抱負的人相交。
3
春三月,楊柳依依,伴讀正式入宮。?
我見到了一襲紅衣的平昭公主。
她雖已成年,卻被帝王要求在公塾靜學修心。
金色的半面具遮蓋住平昭公主姝麗的容顏,她黝黑的眸子沉靜,將那張揚的紅色變得沉穩。
見到大公主的第一面,她就給了我們這幾個伴讀一個下馬威。
拿著碗口粗的戒尺要我們扎馬步。
平日裡一個個都是嬌滴滴的姑娘,幾乎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哪能經受住烈日灼燒,一個接著一個癱倒。
我咬著牙堅持到了最後,迎著大公主投來的贊許目光,心內慶幸。
還是多虧了母親的偏心。
我與姐姐雖都是母親親女,母親日常卻要我端茶、澆花、倒水,做盡一切粗使丫鬟要做的事。
令我身量和體魄,較一般女子魁梧。
誰知道無心插柳,大公主最看重的竟是人體魄強健。
接下來,我們這群伴讀又經歷了攀高、跨欄、跑步……
不少人都怨聲載道,但面對平昭公主的氣勢,無人敢反抗。
公主更是在一個月後舉辦起了射箭比賽,贏得人能夠向她提一個要求。
我牟足了勁,用私房金庫聘請名師,每日女扮男裝跑到城南演武場,和老師練習騎射,彎弓也從一石、二石到極致時的五石。
辛苦得到回報。
比賽那日,我贏得很輕松。
公主親自為我鼓掌,邀我與她共飯。
隻有我們二人獨處時,我喉頭發緊,卻還是鼓足勇氣道:「公主,您答應小民的願望還作數麼?」
她斂眸看我,沉靜的眸子裡面蘊含著鎮定人心的力量。
我深吸一口氣,靜靜道:「公主,我的願望是您之後都不要帶面罩。」
4
我的要求讓向來沉穩的公主一愣。
可她言出必行,既然允諾出了要求就一定會做到。
她伸手向後揭開了綁帶,金色面具緩緩落下。
昭平公主面容似玉,卻有一道傷疤從左到右從鼻翼處分開了整張臉。
此外還有細碎的傷疤分布在額角和下颌。
那場戰役的慘烈直面在了我的眼前。
我想問公主疼不疼,又擔心僭越。
此時此刻,我們還不是前世她救我時的交集。
她根本不認識我。
公主抬手又要將面具系上,我連忙搶了過來。
「殿下,美玉有瑕,但瑕不掩瑜,您是護國公主,也是平定北方的將軍。」
「傷痕是您的榮耀,而不是您的枷鎖。」
「它應該要讓別人看到。」
良久。
「嗯。」
平昭的拳頭緊了松,松了緊,鄭重地點頭答應了下來。
「殿下別怕,我在。」
推開門的時候,我還是將手伸向了公主,用力的握緊她的拳頭,將她帶出了房門。
門外原本候著的伴讀們紛紛轉過頭,看到公主的一霎有些僵硬,眼裡有憐惜有恐懼,匆忙轉移視線,不敢再看。
我拉著公主要退縮的手,站在了她旁邊。
「你們在躲避什麼?」
「永成十五年,北境受匈奴侵犯,邊疆告急,是殿下從都城疾馳,領兵到北境,打退了匈奴,才有了今日各位的安寧日子,這疤也是在那場戰役留下的。」
「還有這。」
我指著公主脖子上的疤痕。
「這是永成十三年,衛城之戰,殿下差點S亡。」
「永成十一年,平南蠻。」
……
平昭公主身上大大小小的傷疤都在訴說她的功績與不易。
那些伴讀目光從恐懼到羞愧到崇拜。
我就是要讓其餘人都知道,平昭公主的功績,她不該也不能因為容貌被人指點。
平昭是翱翔的鷹,她該在旭日下展翅。
今日陽光很好,透過樹梢,落在了公主似琉璃的眼珠裡,熠熠生輝。
6
那日後,伴讀們再無抱怨,對公主的話言聽計從。
這也是我想要的結果。
這群伴讀均是家中疼愛的女兒,家裡的勢力雖不大,卻又在某種程度上聯合起來後,能成為一個堅固的後盾。
這將會是公主的保障。
我要讓公主之後的行動沒有阻礙。
平昭自然能夠察覺出我的目的。
「為何?」
坐在窗邊,我眺望著窗外的柳樹。
「因為我想輔佐殿下,完成心願。」
「殿下,我想為女官,我自詡不弱於男子,可就是因為女子身份阻礙了太多。」
「別人不能完成我的心願,但是殿下可以,我相信殿下不會忘記拿起長槍,披掛上陣時內心的信念。」
「殿下,您不該待在深宮被打壓。」
平昭的目光深邃,一眨不眨的看著我,身上的氣勢越發凌厲,仿佛那個身披帥袍的將軍重新站在了我面前。
我有些顫抖,埋藏在心底的記憶一點點被喚出。
混亂的街道,惶恐的人群和飛奔的馬兒。
我身在其中不知該向哪去。
「別怕,我在。」
眼看馬蹄要落在我身上,一道清麗的聲音在我耳邊響起。
我被人摟在胸前,遠離了混亂,耳邊的風呼嘯。
我回過神,隻看見那一抹紅色披風遠去。
我找了很久,才知道那人是平昭公主。
可等我再見到她時,她已經不負往日的意氣風發。
而現在,長街上將我從馬蹄救下的那個人,她真正出現在了我的眼前。
我一直追隨著的人,她又回來了。
「別哭,我答應你就是了。」
平昭公主嘆息一聲,有些手足無措,擺弄半天後拂過我的面頰,帶去了淚水。
我竟不知什麼時候流下了淚。
「隻是我太久遊離在朝政之外,恐怕再次進入會有些困難。」
太好了。
我哽咽出聲。
「殿下,你一定行的。」
平昭公主既然答應,就一定會做到。
第二日起,公主重新進了朝堂,引起了所有人的討論。
她本就是將軍,皇帝用隨意上下朝的資格替代了原本屬於她的獎賞,隻是公主被容貌拖累,一直沒去。
我知道平昭公主重新站在朝堂上會讓一些別有用心之人警覺,肯定會有人來打探消息。
我在書堂中靜候各路來人,第一個來的,是我的姐姐江錦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