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海閣

那些傷的確不是他們打的。

 

是我用石頭，一下、一下，砸出來的。

 

但誰會信呢？

 

我是他們的女兒，我是天然的弱者，可是弱者也有弱者的武器，那就是輿論。

 

爸爸媽媽後來又開始用生活費威脅我。

 

我微笑著答道：「你們不給我就去找別人要。我去你們親戚朋友家門口跪著，去校長室跪著，去爸爸媽媽你們的公司大門口跪著，我求他們給我一口飯吃，因為我爸媽要餓S我，你猜他們會不會給？」

 

爸爸目眦盡裂，風度全失，「你敢！」

 

「我敢不敢，你們可以試。但你們敢試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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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中第一次，我竟然在高高在上的父母眼中，看見了恐懼。

 

對我的恐懼。

 

他們不敢。

 

如果我真的這麼做了，他們會身敗名裂。

 

原來他們並沒有我以為的那樣強大，那樣不可一世，他們也隻是普通人，有軟肋的普通人。

 

弟弟拿筷子扔向我，「你這個賤貨！賠錢貨！」

 

我轉而看向他，「弟弟，你這樣罵我，就不怕我在你的飯裡加點東西？罵誰都不能罵廚子你沒聽說過嗎？」

 

媽媽驚恐地捂住弟弟的嘴，生怕他再說出什麼話來惹惱我。

 

以往的時候，若我對弟弟有一絲一毫的不滿，媽媽都會斥責我。可是現在，我明晃晃地威脅他，爸爸媽媽卻不敢作聲了。

 

「你簡直就是瘋子。」爸爸從胸腔裡發出低沉的、顫抖的聲音。

 

我聳聳肩，「是你們把我逼瘋的。」

 

之後，我搬去了學校，每周他們都準時將一百塊打進我的飯卡，生活費加了一倍，甚至從來沒有拖延。

 

原來怕比愛管用。

 

我心中有些微的刺痛，但更多的是痛快。

 

我終於可以全身心地投入學習裡了。

 

9

 

擁有充足睡眠之後，我的記憶力、專注度又回來了，這個期末，我的成績又回到了年級第十。

 

雖然不是第一，但我已經很滿意了。

 

那次事件之後，曾經看我不順眼的同學們也對我友善起來，雖然那友善的來源是同情，但總比厭惡好。

 

寒假回到家，家人隻把我當透明人，不和我一起吃飯，不和我說一句話。

 

大年三十那天，餐桌上甚至隻擺了三個碗。

 

我聽見他們歡樂的聲音：「祝我們一家三口新春快樂，順順利利！」

 

我懷疑他們是故意說給我聽的，就是想要我難過、破防。

 

可我的心裡平靜無波，無論他們對我做什麼都不能使我的心產生半分漣漪。

 

我給自己準備了新年賀卡，我一字一字地寫下：

 

【王甜甜，你要逃離那些傷害你的人，逃離這個家，你要過好你自己的人生。】

 

等他們吃完了，我再出房間，卻發現他們竟然把所有沒吃完的大魚大肉都扔進了垃圾桶。

 

我扯起嘴角笑了笑，給自己下了碗面條。

 

假期很快過去，平淡卻充實的上課時光繼續開啟。

 

10

 

高一的時候，我長期穩定在年級前十。

 

高二的時候，我和一個男生互相爭奪年級第一的寶座。

 

高三的時候，市聯考我考了全市第一。

 

高考結束，我懸著的心終於可以落下了。

 

這次，沒有人來考場門外接我。

 

但我並不在乎，我和相熟的朋友們一起笑笑鬧鬧，手挽著手在街道上輕快地走著。

 

半個月之後，高考成績出了，我的成績因為排名全省前 50 而被屏蔽掉了。

 

親戚朋友們一窩蜂湧到我家，用看待什麼珍奇寶物似的眼神看我，話裡話外都是對我父母的豔羨。

 

「你們可有福了，生出個這麼聰明的女兒！」

 

「是啊，咱們家族也要出一個清北的高材生了！」

 

我被簇擁在人群的最中央，淡淡地掃了媽媽一眼。

 

沒想到這一眼卻讓她破防了，她尷尬、煩躁又帶著些怨恨地說道：

 

「一個女孩，以後還不是要嫁出去，能對家裡帶來什麼好處？」

 

此話一出，氣氛陷入尷尬，親戚們面面相覷。

 

我慢條斯理地說：「是啊，一個女孩能給家裡帶來什麼好處呢？我希望你記住今天的這句話，以後不要又湊過來找我談什麼母女親情。」

 

爸爸站出來打圓場，「好了好了，這個大好的日子，說這些喪氣的話有什麼意思？」

 

四天之後，我的成績終於出了，713 分，全省第 7，全市第一。

 

我們市隻是一個地級市，教育資源比起省會要落後不少，以往我們市的第一名連全省的前 50 都進不了，能取得這樣的成績，我已經對自己相當滿意了。

 

市裡的記者來到我家採訪爸媽，他們面對攝像頭，滿臉紅光，大談特談他們的教育之道。

 

「我們一直信奉自由教育，給孩子自由，讓她隨心所欲地發展。我們從來不要求她優秀，隻要求她要誠實、懂事、善良，做一個對社會有用的人才……」爸爸帶著止不住的笑意，侃侃而談。

 

媽媽笑得異常溫婉，「我就不像孩子他爸那麼懂教育了，我隻知道孩子要吃飽穿暖，身體健康。」

 

記者最後又把話筒伸向我：「小狀元，你有什麼要對觀眾說的嗎？」

 

一般人估計會說一些感恩父母、感恩老師之類的話語，我掃過爸媽的臉，他們好久都沒有這樣對我笑過了，帶著期待，帶著得意。

 

我嘴角勾起，語氣溫和，話裡的內容卻無比冰冷，「媽媽，你以前說，我隻配考個大專。」

 

「爸爸，你以前說過，要我讀個師範大學，以後好專心輔導弟弟的小孩。」

 

「你們說過的啊，女孩子讀多了書，心就會野，就不會聽你們的話了。怎麼今天你們的口吻就全變了？」

 

爸爸的臉漲成了紫紅色，媽媽想衝上來捂我的嘴，專程來看我的教育局局長冰冷著臉，「你們幹什麼？讓孩子說！」

 

我對著他微微欠身，「就因為是女孩，所以成不了大出息。就因為是女孩，所以被隨意當成物品使用。就因為是女孩，你們連一點點時間和精力都不屑給我。」

 

「可是今天我就要以我自己的例子告訴你們，你們錯了，你們被自己的狹隘和無知蒙蔽，活在自己的世界裡不願意開眼看看外頭，看不見外頭的女性是怎樣撐起一片天地的！」

 

「你們看不到，可是我看得到，所以就算你們不遺餘力地貶低我、打壓我，我也會一次一次爬起來，我要向你們、向世界證明，我做得到，女孩做得到！」

 

我很久沒有哭過了，可我今天卻沒有忍住淚水，在鏡頭前面紅了眼眶，淚水止不住的低落下來，好像要把這幾年的委屈一道宣泄出來一樣。

 

現場寂靜無聲。

 

11

 

我進入了清華計算機系，這是我深思熟慮的選擇，沒有家人的支持，這個專業無疑是我最好的選擇。

 

進入寢室的第一天，室友們就用新奇中帶有一點點佩服的眼神圍著我：「你是王甜甜吧！女孩做得到的那個王甜甜。」

 

我臉頰一燙。

 

那天我情不自禁的發言竟然火了，在網上引起無數深陷重男輕女家庭女孩們的共情。

 

「他們讓不學無術的弟弟讀大學，我成績更好，卻高中沒讀就輟學了，我好不甘心啊。」

 

「他們說讓我讀完大學出來就結婚，他們連丈夫都幫我找好了，我拒絕，他們就要打我。現在我已經七年沒有回過那個家了。」

 

「我媽媽生病，我忙前忙後照顧了她半年，弟弟就來看過一次，結果她走的時候，竟然拿把全部的財產都留給了弟弟。我真不知道我照顧她到底是為了什麼，我覺得自己實在是太可笑了。」

 

……

 

爸爸媽媽也出了名，顏面掃地，認識他們的人都在明裡暗裡嘲諷他們沒福氣。

 

媽媽之前動不動就喜歡發抖音炫耀自己的兒子，現在也被罵到注銷賬號。

 

我沒有找他們要一分錢的學費，從前我為了生活費下跪，把自己的自尊撕碎隻求一個希望。

 

而現在我有太多的途徑，再也不需要用這樣傷敵一千S損八百的計策了。

 

他們一開始還經常發消息辱罵我、說我是白眼狼。

 

後來我保研，畢業後進入國內 Top3 的大廠做開發，剛剛進去就年薪 70 萬。

 

不知道他們從哪打聽到的這個消息，對我說話的態度霎時間就柔軟了，一口一個甜甜。

 

原來弟弟沒考上高中，非要跟著他們好兄弟們去當 rapper，卷了家裡的錢跑北京來了。

 

「你是姐姐，爸爸這些年沒求過你什麼，現在求你照顧照顧你弟弟吧，他年紀那麼小，我不放心啊……」

 

爸爸在電話那頭老淚縱橫。

 

我笑了，「你猜我願不願意照顧他？」

 

弟弟的電話也打過來，他語氣急躁，十分不耐，「你給我打兩萬塊錢，我知道你現在有錢得很，不要跟我說什麼你沒錢之類的屁話。」

 

「你說得對，我有錢，兩萬塊對我來說根本不算什麼。」

 

「那你還不……」弟弟的語氣上揚，似乎拿準了我一定會給他錢似的。

 

「可是我為什麼要給你呢？我又不是你媽。」

 

「可你是我姐啊！」弟弟在那頭急得跳腳，「姐姐給弟弟錢天經地義！我可是咱們家唯一的根。」

 

我樂極了，我這些年沒拉黑他們就是為了這些樂子。

 

12

 

他不知道從哪裡找到我的公司地址，跑到公司大門口鬧事, 大有我不給錢就不罷休的意思。

 

我報了警，警察聽見一臉為難地說：「這是你們的家事, 我們不好管。」

 

領導找我談話，叫我不要因為家事影響了工作。

 

他三番五次來鬧, 我隻好給了他兩萬塊錢。

 

弟弟笑得分外得意，我聽見他和媽媽通電話, 「媽, 你教的這招真好使！她果然慫了！」

 

我盯著手機, 發出一絲冷笑。

 

原生家庭就像一塊毒瘤一樣纏著我，若不徹底解決, 將來一定會給我帶來禍端。

 

我找了幾個漂亮女孩貼著他，忽悠他報了一個經紀公司，籤下了長達十年的合同。

 

合同內不僅收益分配極不公平, 且一旦解除合同, 王天豪方需要賠償一筆難以想象的大數字。

 

他喜滋滋地以為自己要火了, 然後一腳踏進了娛樂圈, 成為了經紀公司手裡的玩偶。

 

果不其然, 沒過多久他就鬧著要解約, 又來找我要錢，連爸爸媽媽都驚動了。

 

我一臉為難地攪著咖啡, 「我也就是個打工的，哪裡有一千萬啊？」

 

他們怎麼會不知道呢？來找我不過是因為走投無路罷了。灰白的臉上滿是絕望。

 

「不如讓弟弟好好幹吧, 萬一火了呢。當大明星還不好嗎？」我笑容溫和, 循循善誘。

 

弟弟哭叫起來, 「我不要！太苦了！天不亮就要訓練，飯也吃不飽，其他藝人還霸凌我。」

 

爸爸說：「好兒子，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 你籤了合同，就隻能一條路走到黑了。」

 

我放下筷子，「我吃好了。」

 

「「我」幾年之後，我賺夠了錢離開公司，四處旅遊。

 

18 歲那年我的發言火了之後，我便借著熱度建立了自己的賬號。

 

積累到現在已經有幾百萬粉絲，完全可以靠這筆收入活得很好。

 

我在藍天碧雲的海邊悠闲地躺著曬太陽時, 手機裡談出一條新聞：

 

「某 rapper 在出租房內自S，S前遺書控訴經紀公司壓榨藝人，強迫藝人進行不正當交易……」

 

我看見了弟弟那張和我有三分相似的臉。

 

爸爸發來消息, 說媽媽病重, 想最後看我一眼。

 

他的聲音滿是蒼老, 「爸爸媽媽知錯了，尤其是你媽媽, 她每天晚上都夢到你小時候上幼兒園，拉著她的手對她笑。她現在就一個願望, 希望你能回來看看她。」

 

「甜甜, 求求你原諒我們, 去看看她吧。」

 

我猶豫了很久，很久，最後還是回復道：「不在國內, 沒有時間。節哀。」

 

我眨眨眼，放下手機，繼續欣賞這漫天雲海。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