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憶昭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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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膽敢忤逆陛下,合該削了他們的職,打他們頓板子,再關進天牢裡好好教訓一頓。」


我從桌案前走過,瞥到了邊關八百裡加急送來的折子,竟被這不知廉恥的兩人隨意丟在了地上。


 


我蹲下身,仔仔細細把折子上的內容看了去,當下心中一凜。


 


轉而卻想到我已經S了,隨即又松了一口氣。


 


這凡塵之事,今後與我再無幹系,國也好,家也罷,結果如何,皆由天定。


 


此後的三天裡,整個皇宮的宮人們都忙碌起來,隻為一件事,那就是新帝的封後大典。


 


眾人皆知,新帝鍾情一美人,舉全國之力,隻為給她這世間獨一份的榮寵。


 


他賜了美人一雙金絲作線,玉石鑲底的鞋履。


 


又唯恐美人髒了腳,命人將那封後大典專用的手工織造的紅色羊毛毯子加長,從美人寢宮鋪到了祭壇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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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祭典當天,新帝才不舍地從美人的床榻上起身,他已三天不問朝堂之事了。


 


沒有人敢質疑他,質疑他的人全被他拖出去打了板子,丟進了天牢裡,隻餘那些慣會阿諛奉承的奸人伺候左右。


 


盡管全都鋪上了毯子,新帝和他未來的皇後卻仍是不願親自行至祭典現場。


 


明黃色的御輦搖搖晃晃,過了許久才到了祭壇跟前。


 


新帝為顯示對他親封皇後的愛重,兩人攜手走向祭壇之巔,嫋嫋青煙燃起,封後儀式正式開始。


 


我垂眸盯著那三炷清香,清香燃盡,即禮成。


 


可能是上天也不願那妖婦和昏君得償所願,清香引燃不過片刻就滅了個徹底。


 


帝後兩人的臉色頓時難看極了,有宮人見狀立刻上前將香重新引燃。


 


這次倒是沒出什麼差錯,清香徐徐燃盡,隻餘一寸在香灰中閃著點點紅色。


 


新帝和新後臉上都是雀躍的笑,我甚至又聽到了那個冰冷的聲音在虛空中響起。


 


它說:「恭喜宿主登臨後位,即將完成攻略任務,脫離該小世……」


 


我嘴角冷冷勾起,抬眼向南方看去。


 


那滾滾煙塵早已從京城之外抵達宮牆之內,成百上千的敵國兵馬將士已出現在眼前。


 


千萬支箭齊齊迸發,所過之處,片甲不留。


 


帝後兩人被利箭射穿胸膛之時,臉上仍舊掛著笑意,還未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便雙雙斷了氣。


 


我看到一縷紅色影子從S去的皇後身上飄了出來,她對著飄浮在她頭頂的光團發出尖銳刺耳的質疑聲:


 


「系統,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為什麼我S了卻還沒有脫離這個小世界!」


 


我這時才看清那冰冷的聲音原來是從那光團中發出的。


 


「抱歉,由於宿主未能完成攻略任務,即將受到系統處罰!


 


「經系統判定,處罰結果為:抹S!」


 


我看到那團紅色影子糾結著就要向遠處逃離,卻不知受到了什麼神秘力量的阻攔,被SS定在原地。


 


眨眼間,那紅色影子就四分五裂,嗚咽著發出兩聲慘叫,便再沒了聲息。


 


8


 


皇兄和那美人S後,我原以為我會入輪回轉世投胎,可卻遲遲沒有等到所謂轉世的跡象。


 


我在人世間徘徊,看到了混在流民中逃離皇城的父皇和母後。


 


他們早已沒了當初雍容華貴的樣子。


 


身上的衣服是他們曾經最看不入眼的粗布爛衫,吃的是野菜窩頭,滿臉黑灰泥土,狼狽不堪。


 


我沉默地跟在他們身後,胸中是說不出的滋味,復雜交纏。


 


某一個漆黑的夜裡,我聽到父皇嘆了口氣。


 


母後在他身側鋪好了幹草,招呼著他快些休息,白日裡還要趕路。


 


「若是……」父皇開口便陷入了良久的沉默,再度長嘆一口氣後才又說,「若是昭和還在的話,我們如今是不是還在皇宮裡享樂,也不用受這等流離之苦了。」


 


逃難路上皆是席地而睡,人頭擠著人頭,隻一小塊空地上,就能有十多個人躺著睡覺。


 


母後連忙捂住了父皇的嘴,環視四周,把他往角落裡拽了拽才開始掉眼淚:


 


「你莫要再提昭和了。


 


「你當初命人燒毀她宮殿的時候,就已經說過,再沒她這個女兒了。」


 


母後將衣袖咬在嘴裡,SS壓低抽泣聲,怕被旁人偷聽了去,聲音又低了幾分:


 


「若是昭和還活著,我們的國絕不會覆滅的。


 


「她從小就不愛舞,隻愛武,小小年紀就成了大夏的常勝將軍……


 


「如今說這些也沒有用了,昭和,我的女兒,你怎麼就S了!」


 


我蹲在母後身前,看著她的眼淚在布滿灰塵的臉上淌出兩道印子來,心口悶悶地痛。


 


「你說,我當初是不是做錯了,我們是不是都冤枉了昭和?」


 


父皇頹敗的聲音從我身後傳來,那些我等了許多個日夜都沒能等到的話,此刻就在我耳畔響起。


 


鬼魂是不會落淚的,我隻感覺到眼眶酸澀,難以言喻的感受在我心中流淌。


 


我愣愣地盯著漆黑的夜色,任由情緒發酵,變得濃烈後消減。


 


天色微亮時,父皇和母後便踉跄著跟上了逃難的人流,向遠離家的方向而去。


 


這次我沒有跟上去,隻目送他們的背影遠去,變成螞蟻般的小點後消失不見。


 


父皇、母後,若有來生,再也不見。


 


9


 


在我再次無處可去之時,我的魂魄被牽扯著拽去了一個方向。


 


待那股強大的吸力停下之後,我睜眼便看到了一張熟悉的臉。


 


依舊是一席白色,隻是曾經那穿著粗布白衣的書生如今已然身居高位,哪怕是擦手的帕子,也都是華貴的絲綢。


 


那條被官兵打傷的腿,也早已好全了。


 


而他的身前,是一座白玉雕像。


 


那雕像是一位身騎白馬的將軍,隻是那將軍面容精致,馬尾飛揚,仔細看去竟是位女將軍!


 


我站在雕塑前,有些驚愕。


 


這書生竟命人建了我的雕像,可我何德何能配得上這雕像?


 


像是要回應我的疑問,不遠處小太監尖細的嗓音響起: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前朝公主昭和,英武不凡,驍勇善戰,特追封為女武神,欽此。」


 


這聖旨卻讓我更加困惑。


 


大夏覆滅後,虞國將兩國疆土合並管理,國號仍為虞。


 


這虞國的皇帝我曾在戰場上見過的,他恨我入骨,怎可能平白無故追封我一個敵國公主。


 


我跟在那書生身後,明白了所有。


 


白衣書生名為陳文楚,自那日為我收屍被痛打一頓後,他就對大夏S了心,投身了虞國軍營。


 


他當初奔赴京城雖是為了科考,可比起四書五經之流,他其實更愛讀兵書。


 


那些他所熟知的兵法助力他在戰場上屢屢斬獲奇功,從不顯眼的新兵到用兵如神、足智多謀的軍師,他隻用了月餘。


 


原本大夏的國力和虞國向來是勢均力敵的,可奈何自我皇兄即位便任性妄為,撸去了一大幫忠臣老將的官職。


 


朝中無人,皇帝一心隻在寵幸後宮妃嫔,竟連邊關急報都丟在地上不予理會!


 


有了陳文楚的助力,虞國軍隊勢如破竹,又對攻破城池中的大夏百姓各種優待,得了民心。


 


天時地利人和,虞國佔盡了優勢,大夏覆滅已是定局。


 


若我還活著,興許還能有幾分勝算,可我早S了,屍骨無存。


 


隻是我沒想到我的好皇兄,為了阻止我同他爭搶皇位,連兄妹情誼都不顧及,放任那妖女欺我辱我,甚至一劍SS了我。


 


其實我從來沒想過要同他爭搶皇位,我一心隻愛縱馬肆意疆場,皇兄他是知道的啊。


 


可人心最是善變。


 


兄妹間十餘年的信任,隻需要幾句流言蜚語的刺激,和枕邊人的幾句似是而非的挑撥,就徹底分崩離析了。


 


他用手足的性命換來了皇位,卻隻在那皇位上待了一個月。


 


如果可以,我想知道,他S的時候有沒有一點後悔,後悔信錯了人,後悔親手把我推向了S亡。


 


10


 


看著眼前的女武神像,恍惚間,我回憶起了我S前發生的事。


 


我去城牆上是為了向皇兄爭取去駐守邊關的機會的。


 


自有無名道人汙蔑我命格兇煞,會克S親近之人後,雖然嘴上說著無礙,可父皇卻還是請了人,連著一個月都在做法事。


 


我那時早已及笄,到了出宮立公主府的年紀,父皇母後疼我,皇兄也不舍得我在皇宮和公主府之間奔波受累,這才仍舊在宮中住著。


 


法事結束之後,父皇又找了些道人替我算命。


 


我不知他們說了些什麼,隻是那天傍晚,父皇冷著臉下了旨意。


 


他讓我即刻從宮中搬去公主府居住,並且無旨意今後再不得隨意入宮。


 


我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讓父皇突然就變得那樣冷漠。


 


我哭著跑去皇兄的宮殿,我想讓皇兄替我求情,讓父皇原諒我,卻隻得到了皇兄不見人的回復。


 


那一刻我心痛如絞,感覺天都要塌了,我幾乎是被撵出了宮,狼狽至極。


 


原本被父皇和皇兄強壓下的流言,在我失寵被趕出宮後甚囂塵上,那段日子我幾乎不敢出府。


 


隻要走在街上,那些臭雞蛋、爛菜葉就會從各個方向砸在我的身上,仿若我是罪大惡極的囚徒。


 


可我並不明白我到底做錯了什麼,我哭喊辯駁卻無人理會,我又哭又笑著抓了路人來問我到底做錯了什麼。


 


他卻隻是滿臉驚恐著遠離,嘴裡念著:「災星!災星!你離我遠點!害人害己的災星……」


 


他怕得都站不起來了,四肢顫抖著向遠處爬去,逃離我這個災難源頭。


 


那妖女有句話說得確實很對,我曾經金戈鐵馬,守護過的百姓,似乎真的不大聰明。


 


隻是幾句流言就讓他們紅了眼,恨不得我這個護國公主立刻去S。


 


我很是消沉了一段時間,曾經跟在我身邊的部下滿身鮮血帶回來的邊關的戰報卻又讓我不得不打起精神。


 


虞國再度來犯,急需有人帶兵守衛疆土,阻攔虞國進攻的腳步。


 


父皇不信任我之後,連同那些昔日跟隨我的將士也不再信任。


 


那些將士們用生命帶回來的戰報甚至到不了父皇面前就被人隨意撕碎燒毀了。


 


萬不得已他們才又找上了我,懇求我帶領他們將敵軍殲滅。


 


可那時候的我是個除了公主虛名外什麼都沒有的廢人,沒有父皇的命令,我連京城都出不去,更遑論帶兵打仗。


 


我隻得寄希望於皇兄還願意見我,我開始找人打聽皇兄的行蹤。


 


聽聞他那日會同他鍾愛的美人在城牆之上欣賞美景,我便早早地帶著戰報在城牆之上等待。


 


可我滿懷期待等來的卻不是曾經疼我愛我的皇兄,而是一柄刺穿胸膛的利箭。


 


我捂住胸口,靠坐在牆邊,將那沾血的戰報往用劍賜我的人手裡塞:「求你!


 


「求你幫我把這東西交給皇兄,很重要,裡面有很重要的東西……」


 


鮮血從我的嘴角淌出,我用手抹去,執著地向前看去,隻想在S前將戰報交付出去。


 


紅色的指尖靠近了我,我的眼睛亮了亮,把手中的東西又向前遞了遞,方便她取走。


 


看到那女子接過,我才松了口氣放下心來,閉上眼喘著粗氣迎接生命的結束。


 


我斜倚在城牆上,胸膛上插著一柄利劍,陽光透過眼皮帶來灼熱的溫度,伴隨著腳步聲的是強烈的推力。


 


我睜開雙眼,凝著天邊刺眼的太陽,感受著身體下墜帶來的失重感,嘴角掛著一抹慘淡的笑容。


 


若是能守住大夏的國土,我便是S得其所,一條命換取一國的安寧無虞,我是不虧的。


 


可如今想來,那戰報最終也沒能到達父皇的手中。


 


皇兄那時聽信他身旁美人的讒言,和欽天監的人勾結在一起,妄言:


 


「昭和公主煞星命格,危害無窮,大夏國運危矣!


 


「陛下的身體恐抗不過這一天罰,唯有新的國君登基才能永保國運昌隆!」


 


父皇年事已高,早有卸任的想法,便禪了位,做了太上皇。


 


皇兄拿到傳位詔書,坐擁美人在懷,開懷大笑,慶祝他們的計謀得逞。


 


城樓之下,我血肉模糊,粉身碎骨。


 


11


 


陳文楚在虞國徵戰過程中立下累累功勞,虞國國君要嘉獎他,他卻隻向虞國國君求了一個恩典。


 


國君沉思良久,之後,當場便允了。


 


那個恩典便是追封昭和公主為女武神,並在各地立女武神像。


 


我這才知道自己為何會出現在陳文楚身邊。


 


S不是生命的終點,遺忘才是。


 


虞國事畢,陳文楚便辭官離開了京城。


 


虞國國君多次挽留他,陳文楚去意已決:「陛下,我做這一切原隻是想為一人報仇。


 


「如今心願已了,再無牽掛,隻想雲遊天下,安度餘生。」


 


陳文楚走了,他帶著一張女武神畫像離開了京城, 去往各地,同時也把女武神的故事傳去了各地。


 


許多年後,有小孩子問他:「陳爺爺,你總看這畫像,這畫像上的人是誰呀?」


 


「她呀,是爺爺的救命恩人。


 


「當初她鮮衣怒馬,一柄銀劍救我於危途,從那之後呀, 爺爺就忘不了她了……」


 


小孩子認真聽著,突然眼睛一亮,笑眯眯問道:


 


「那陳爺爺你,是不是喜歡她呀?


 


可這一切卻從我救下一個青樓妓子開始,全都變了。


 


「全這」陳文楚蒼老的臉上露出一抹懷念,笑著點了點小孩子的鼻子:


 


「與其說是心上人,不如說是信仰。昭和公主曾是多少大夏人的信仰啊……」


 


又是幾年過去,陳文楚病逝, 臨S之前, 手裡仍攥著那張畫像。


 


我眨眨眼,看著陳文楚逐漸冰涼的身體,身影也逐漸變得透明。


 


陳文楚是這世間最後一個信仰我的大夏國人,他S了, 我的任務也完成了。


 


12


 


「昭和上神, 你的歷練結束啦。你這次真的要晉升女武神了, 真是太好了!」


 


身邊服侍我的仙侍看到我回來滿臉的興奮,一襲白衣如雪, 面容也有幾分熟悉。


 


我點點頭, 故作沉思般盯著小仙侍的臉看, 直把他看得有幾分心虛, 顫著聲音問我:


 


「上神,你這麼看著我作甚?我臉上有什麼東西麼?」


 


我笑了,挽起紅衣的袖子不去看他:「下次叫我昭和便好。


 


「這次就算了, 下次你再偷偷溜下凡, 我可保不了你嘍。」


 


說罷, 我抬步往宮殿內走去, 身後傳來小仙侍慌亂的聲音:


 


「上神, 上神,你都知道啦?都是我的錯, 你別生氣!」


 


我嘴角笑意更濃:「當然都知道了。你偷偷下凡,連易容術都忘了用,我怎麼可能發現不了?」


 


小仙侍老老實實跟在我身後, 我去哪, 他跟去哪:「上神你別生氣,那群壞人太可氣了,居然那麼對你……我也是氣不過, 才想著……」


 


我笑著接上了他的話:「才想著替我報仇?」


 


我突然轉過身, 小仙侍沒及時站住身撞在了我身上,臉紅了個通透。


 


他慌忙站定才呆呆地點了點頭。


 


我斂了笑意,一臉鄭重拍了拍他的肩膀:「謝謝你。」


 


如果說凡人昭和對這世間還有唯一的一絲留戀, 那就是陳文楚這個跟他萍水相逢卻用盡一切替她報仇的白衣書生了。


 


這句謝謝你,不隻是昭和上神對小仙侍說的,更是凡人昭和對陳文楚說的。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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