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敷衍地衝他笑了笑,然後輕輕掙脫出來,往後退了一步,「這不合規矩。」
他遲滯了一下,「沒關系的。」
阿雲轉過頭,面上有些羞慚,「蘭姐姐——」
我目不斜視,「走吧。」
皇帝正等著裴斂璋。
我站在他身後,時隔那麼久,終於再次見到他。
他老了,與當年高高坐在馬背上,將我爹娘趕出宮殿的模樣已經截然不同。
「起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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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聲音都虛弱無力了。
可我永遠不會忘了這個聲音,「把她送給將士們開心開心!」
我也不會忘了我大姊絕望的尖叫。
「這是你的側妃?過來給朕看看。」
我慢慢走上前,直到隻與他一步之遙的時候,才緩緩抬起頭。
「是個美人——」他的聲音從平淡的欣喜逐漸轉為疑慮,「朕是不是在哪裡見過你?怎麼聽說你還有個诨名叫養豬娘子?你親自養豬嗎?」
我點頭,「喂豬、養豬——」
我想起大小花,想起它們哼哧地向我跑來的樣子。
豬喜歡吃甜的,我總是盡量讓它們吃好,畢竟大多數的豬都免不了被S的下場。
好的屠夫,隻用一刀就能了結豬的性命。
我猛然暴起,一把抽出藏在腰間的匕首,準確地捅入皇帝的咽喉,「——而且還S豬呢。」
就像這樣。
養豬娘子是個好聽的诨名。
起碼沒叫我「S豬娘子」呢。
我已經很滿意了。
11
「你——」皇帝當場氣絕身亡。
「你在幹什麼!」裴斂璋箭步衝上來,一旁的太監還在目瞪口呆,他猛地拔出皇帝胸口的匕首,然後以極快的速度抹了太監的脖子。
「華娘,你瘋了!」他陰沉著臉,「外頭的侍衛還在,你怎麼能突然動手?」
阿雲已經嚇呆了,一動不動,隻緊緊捂住了嘴巴。
裴斂璋放開太監的屍體,「華娘,你到底想幹什麼?」
我輕輕一笑,「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嗎?」
他沒說話,隻是仍舊盯著我,半晌,才開口,「你跟我回來,就是為了這個嗎?」
我有點不耐煩,「明知故問的事情,有意思嗎?」
我淡淡道,「我給了你那麼多提示。」
真正的鄉野女子,怎麼會叫灼華。
桃之夭夭,灼灼其華。
真正的養豬娘子,怎會提筆寫得一手好字?
前朝的昏君名叫蘭焱。
據說他有兩個女兒,大公主國色天香,小公主聰穎機智。
其實他還有一個兒子。
一個寧願拋下兩個女兒,也要帶走的兒子。
裴斂璋早就知道我姓蘭,難道這是很難聯想的事情嗎??
我看向他,「你帶我回來,不也是為了借我的手S了他嗎?」
「可、可那是斂璋哥哥他阿耶啊!」
阿雲哭叫。
我柔聲,「阿雲,徐國公之前拋棄你的時候,可曾想過你是他女兒?
「我爹娘拋下我之前,就先拋下了我大姊,她是被你斂璋哥哥的阿耶扔進軍營裡的,我姊姊被凌辱致S,你說,我爹娘沒有想過這個結果嗎?」
他們知道的,他們隻是不在乎。
我看了一眼裴斂璋,「我知道你也不在乎。」
「我隻問你,你跟我回來隻是因為這個原因嗎?」
他又問了一次,執拗得幾乎有點癲狂。
我冷冷地看向他,「你指望我說,我對你一見傾心,隻求與你永結同心,生生世世嗎?」
裴斂璋沒說話。
他的呼吸一聲比一聲粗重。
許久,他說,「是。」
我輕聲諷笑,「既要真心,又要我對側妃之位感激涕零,天底下還有比這個更可笑的事嗎?」
他好像沒有聽見我說的話,「你真的,沒有別的原因跟我回來嗎?」
我不解地看著他,「還有什麼原因。」
阿雲慌慌忙忙地叫起來,「蘭姐姐,你別說了——」
我奇怪地看著阿雲,她撲上來捂住我的嘴,哀求地看著我。
12
我握住她的手,溫聲,「好。」
想了想,我又道,「等我S了,大小花都留給你。」
裴斂璋突然輕笑一聲。
阿雲惶惶然地看過去,「斂璋哥,蘭姐姐是氣糊塗了——」
他卻笑得愈發開心,前仰後合,連眼淚都笑了出來。
我靜靜地看著他,將阿雲攬到身後,「你不要發瘋了。」
「我發瘋——」他笑得越發大聲,「沒錯,是我瘋了,否則我怎麼會以為你與我是真的情投意合,以為你願意與我日日常相見!」
如同梁上燕,歲歲年年常相見。
我的心髒突然滑過一陣古怪的痙攣。
半晌,我終於喃喃道,「對不住。」
他笑夠了,才低頭去看S去的皇帝,「你出去吧。
「這裡有我和阿雲就夠了。」
我奇道,「你不叫人來抓我嗎?」
他又重復了一遍,「你出去吧。」
我慢慢走在宮闱裡,身邊的宮人驚慌失措地奔跑叫嚷著,我卻逆著人流闲庭信步。
我曾經對這裡也是很熟悉的。
我在這裡誕生、長大,大姊是我唯一能時常見到的親人,她教我念書認字,是我唯一不肯忘掉的回憶。
如果我S了,能不能再次見到她呢?
我回到名義上屬於我的偏殿,不知在那裡坐了多久。
外頭亂哄哄的,不知過了多久,才又恢復了安靜。
熟悉面孔的侍女跑進來,在我身邊蜷縮著哭泣,又因為別人傳遞進來的消息破涕為笑,忙進忙出地替我準備衣服。
又過了幾日,裴斂璋登基了,他做了皇帝,阿雲自然也就成了皇後。
侍女滿臉疑惑,奮力與外頭的來人爭執,「我們娘娘身體好得很!自然要出席封妃儀式的。」
對方聲音為難,「您就別為難小的了,陛下說了,娘娘的封號待遇一應俱全,隻是不能走出這重華宮。」
侍女氣得還要叫,來人已經匆匆溜走了。
「娘娘!」她生氣,「陛下這是什麼意思?」
我笑笑,「我也不知道啊。」
她嘟嘟囔囔地去給封賞的禮物造冊入庫,大的我也沒留,小件玩意兒我讓她挑幾件心愛的,其餘的散給宮人們,大家都開心開心。
「娘娘好大方呢,也該為自己留一些。」她不動,自己也不挑選。
「之前在潛邸裡的東西,娘娘已經都分給我們了,這些我給娘娘收好。」
我隨她去了。
自那日後,裴斂璋就再也沒有踏入重華宮。
阿雲倒是時常來看我,「蘭姐姐,你就跟斂璋哥服個軟吧。」
她苦著臉,「聽說他一直不太高興。」
見我神情疑惑,阿雲嗫嚅,「他一直在皇極殿裡待著,我很久沒見過他了。」
她低下頭,「蘭姐姐,我爹讓我趕緊生個娃娃。」
13
我頷首,「他說得有道理。」
阿雲抬起頭,「可我、可我害怕。
「嬤嬤們給我看的那些畫冊好惡心,一想到是跟斂璋哥,就更惡心人了。」
她偏過頭,突然沒頭沒腦地問我,「蘭姐姐,如果斂璋哥沒回來,你說我阿耶還會像現在這樣對我好嗎?他以前說過不認我的,現在卻表現得好像那些事都沒有發生過一樣。」
我沒說話。
她無力地垂下肩膀去,像一朵被打落的玉蘭花。
「隻有我姨娘,她讓我保全好自己,不要事事都聽我阿耶的。」
她的話讓我恍惚了一瞬間。
那一日,他們本來是想把我獻出的,我大姊的美麗聲名在外,她是比我更有用的籌碼,可她擋在了我的身前。
「不要事事都聽他們的。」她最後跟我說。
我嘆氣,「阿雲,你還有姐妹嗎?」
她呆呆點頭,我猶豫了一會兒,還是開口,「阿雲,如果你一直沒有孩子,你阿耶,說不定還會送進來更多的人。」
我摸摸她的臉,「去吧。」
我想說告訴裴斂璋小心你阿耶。
徐國公的野心昭然若揭,他迫不及待地想要一個繼承自己血脈的皇子,將會是他邁向更高地位的起點。
我目送阿雲離開,這件事裴斂璋隻會比我更清楚。
一個月之後,阿雲的遠房表姐在徐國公的安排下入宮,借口陪伴阿雲。
她慌張地跑過來,「蘭姐姐,我阿耶他——」
我嘆氣,皇帝S在我手下後,裴斂璋登基得太倉促了,現在對上徐國公,他是贏不過的。
「阿雲,你去告訴裴斂璋,無論怎麼樣,先讓你表姐懷上孩子。」我嚴肅道,「務必要快。
「然後再昭告天下,生了是S胎。」
她咬咬牙,一跺腳,「好。」
我焦躁不安地等了三日,連自己都不知道在等著什麼。
太監匆匆過來,卻隻帶來了一道旨意。
將我貶為庶人的旨意。
阿雲趕來,「蘭姐姐,斂璋哥說讓你走。」
我有些恍惚,然後盯著阿雲,「出什麼事了?」
她咬著下唇,「我表姐——說自己有身孕了,可斂璋哥說他從來沒碰過她。」
我一把抓住她的手,「你跟我一起走。」
徐國公已經等不住了,他勢在必行,裴斂璋將有一場苦戰要打。
「阿耶不會對我怎麼樣的。」阿雲安慰我,「蘭姐姐,你先走,等宮裡安全了你再回來。」
我看著阿雲,心痛如絞,「阿雲!你——」
「蘭姐姐,你把大花和小花帶走吧,等你回來的時候,把它們一起帶回來。」
阿雲笑著說道。
14
我第一次見阿雲的時候,她嬌氣、矜貴,對我很不客氣。
但她其實是個愛哭又很好哄的小姑娘,堅信自己被阿耶寵愛。
而我最後一次見阿雲的時候,她已經學會了騙人。
我找了地方落腳,每日如沒頭蒼蠅一般四處打探消息。
今日的皇榜格外擁擠,圍觀人群熱鬧喧囂。
「好狠的爹,那畢竟也是他閨女。」
「你忘了早之前就說不認徐皇後了。」
「一條白綾便罷了,偏偏還用了刑,S都S不安生——」
我一把抓住路人,「徐皇後S了?」
「豈止!五馬分屍呢,她打掉了自己表姐肚子裡的孩子呢,徐國公說了,處以極刑也不為過。」
不是的,不是的——
「那她、她現在在哪?」
「誰知道——」路人不耐煩地甩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