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竟,我們離婚手續還沒辦。
他真得罪了什麼人,免不了牽連到我。
可是他回神後,臉色肅然,不容置喙地說:「這件事你別管。」
我驀地笑了聲,是自嘲。
然後默默退後。
可是身後的輪椅,卻突然被人推住了。
「季小姐,您腿腳不方便,我幫您吧?」
「我媽媽也癱瘓了,我照顧了她很久,都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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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後女孩子臉上帶傷。
笑得明媚又倔強。
5
蘇早早挺有意思的。
我剛才,已經直接了當地點了她的名。
告訴她我知道她是誰。
可她如今還是主動來到我身邊,回敬了我。
我笑著點頭:「那就有勞了。」
蘇早早維持著臉上的笑容,然後抬頭看了沈砚一眼。
那一眼,有暗含的委屈,眼中甚至都噙了水漬。
「沈先生,我沒關系的,別為了我傷了和氣。」
「我明白的,你們生意場上,都是以和為貴。」
她說得善解人意又忍讓。
我看到沈砚指甲掐進了手心。
他是心疼了嗎?
沈砚那麼細致入微,他應該知道,我很介意自己的腿。
也很介意別人笑我是個殘疾人。
可是她在蘇早早輕而易舉就制止住我行動的時候,連個眉毛絲都沒動。
卻在面對蘇早早時,不忍了。
最終蘇早早把我帶離當場。
吃東西的時候,她拿著個小蛋糕,看著我,滿是憐憫。
「季小姐,你現在很痛苦吧,我照顧我媽媽那麼久,都知道的。」
「我每次給我媽媽擦洗身體,她都說自己像塊腐肉。被人隨意對待,扒光了被人抹來抹去,沒隱私;翻身側躺都由不得自己,沒尊嚴。」
「季小姐,你每次洗澡時是怎麼洗的,是不是也要砚哥哥幫你呢?」
她歪著頭,一臉天真。
連說戳人心肺的話,都顯得那麼單純。
你要是跟她計較,就顯得你狹隘。
可我本就不是個大度的人。
我說:「小蘇。」
她因我的稱呼變了臉色。
可是我有底氣,也不畏懼她如何憤怒。
我接著說:「小蘇,我找人打聽過你,你是政法大學的對嗎?是學法律的?以後想從事什麼工作?」
「聽說,你一直想做個法官對不對?」
「做法官得考公吧,你媽是怎麼癱瘓的,是被你爸打的?」
「可是你不讓你媽為自己討公道,任由你爸逍遙法外,這件事,你敢告訴別人嗎?」
蘇早早的臉色徹底扭曲。
她竟然朝我揚起了手。
還是嫩。
三言兩語就被激怒了。
一隻大手及時攥緊她,將她推開。
沈砚的臉帶著薄怒:「蘇早早,你在幹什麼?」
「你瘋了?她是我媳婦兒,你敢對她動手!」
蘇早早不可置信瞪大眼,看向我的眼神好像在質問,沈砚來了,我為什麼不告訴她。
都說了,我是個睚眦必報的人。
我巴不得她被厭棄。
不然,我陪沈砚一路走到今日。
到頭來,拱手讓她做沈太太,坐享其成嗎?
蘇早早面對沈砚的質問,大顆大顆的眼淚湧了出來。
淚珠滾下去,劃過她臉上那道傷痕時,她痛得一抽。
「沈先生,你知道的,我愛你,我早就愛上了救我出水深火熱的你,看見你對季小姐這麼好,我嫉妒。」
「我嫉妒得快瘋了。」
「是,我身份卑微,即便我自認為和你們是平等的,可還是能輕易被你們踩一腳。」
「可是沈先生,我愛你,愛是不分高低貴賤的,不對嗎?」
她仰著臉,嘴裡是不願屈服,眼裡卻在祈求。
求沈砚回應她。
進退得宜,是個有些手段的人。
可是現在的她,眼界太低,手段也上不的臺面。
我看沈砚的手動了動。
指甲深陷的痕跡,還能夠看得一清二楚。
我咳了聲,提醒兩人不合時宜。
「蘇小姐,當小三當成你這樣,既掉價又無恥。」
沒想到,先被這個詞刺痛的,是沈砚。
他深喘了口氣:「季清露,你的心也髒了是嗎?」
「我和早……小蘇,不是你想的那樣。」
我問:「那是怎樣,隻想要個孩子嗎?」
「別鬧了,我可沒肚量給別人當後媽。」
沈砚上前一步:「清露,我不是這個意思。」
在蘇早早擔憂畏懼的目光中。
我一字一句:「沈砚,我們離婚吧。」
6
離婚這樣的字眼,好像是沈砚從未預想過的。
他本來不虞又不耐的臉,在我說完這句話後,有一瞬的茫然。
他重復了句:「離婚?」
我笑著說:「是啊,沈砚,我們離婚。」
其實結婚以來,我和沈砚不是沒有親熱過。
隻是,他總是在喘著粗氣的時候,驀地冷靜下來。
因為他的手,摸到了我冰涼、病態、青灰,又S氣沉沉的腿。
第一次,他俯身吻了它們。
第二次,他偏移視線不看它們。
第三次,他已經到了刻意無視那雙爛腿的地步。
再後來,就沒有後來了。
我開始抵觸他的碰觸。
他則順水推舟。
每日照舊用心對我。
隻是,每到晚上,他就開始閃躲。
隨後,他加班的次數逐漸變多。
通宵的時間也越來越多。
其實,自從他每周開始有規律地夜不歸宿後,我就有了懷疑。
隻是沒想到,真相這樣赤裸裸。
沈砚狠狠拽了拽領帶:「清露,別說這種不可能的事。所有人都知道,我們不可能分開。」
沈砚為什麼會有這樣的想法呢,大概是覺得我淪落至此,不會有別人要我了吧。
沈砚不知道,自從發現他和蘇早早的事後,我去蘇早早的學校看過。
特意選了沈砚去接人的時間。
我見蘇早早歡快地朝沈砚飛奔而去,撲入他的懷裡。
沈砚微訝之後怒斥了她。
「注意分寸。」
蘇早早滿腔的熱情迅速收斂,卻沒有消失。
「沈先生,你真好,我要是能和季小姐一樣幸運就好了。」
「沈先生,如果可以的話,我們結束後可不可以一起吃個飯?」
她那雙眼睛水汪汪的。
將愛意攢得濃濃的。
那一刻,沈砚甚至都沒敢看她。
他煩躁地點起一支煙。
「還要多久。」
「辯論賽很快就結束了,還有十分鍾,收個尾就可以了。」
「嗯。」
沈砚吐了個煙圈,再沒說別的。
辯論賽。
其實當法官是我原來的夢想。
學校裡的辯論賽,我曾一場接一場地勝。
這個學校,也是我原來的母校。
可是一場變故讓這一切都毀了。
日復一日被困住哪都去不了的日子,讓我自己琢磨出了畫插畫。
現在我已經是個小有名氣的插畫師,每個月靠自己也能入賬過萬。
但比起沈砚來說,就太少了。
旁人說起來,都會用一個「微不足道」來批判。
從回憶中回神的時候,我看蘇早早踮著腳,湊近他。
而沈砚眯著眼睛,將煙圈吐到她的臉上。
「她啊,那雙腿就跟樹皮一樣,看得人惡寒不已。別提了,我不想吃不下飯。」
蘇早早便笑開了。
笑容裡遺憾,語氣卻輕快。
「沈先生,你答應和我一起吃飯了?」
沈砚哼笑一聲:「出息。」
沈砚什麼不明白呢。
當著一個對他滿懷愛意的女大學生,貶低他的糟糠妻。
他已經不自覺,想討蘇早早開心了。
看著沈砚逐漸變得譏诮的臉,我說:「我為你失去雙腿一千個日夜,要你一個億,不過分吧?」
沈砚嗤聲清晰:「果真啊季清露,為我丟掉一雙腿,你恨極了吧。」
「好啊,離婚,一個億是吧,你當我給不起?」
我轉身走的時候,聽蘇早早小心地叫了聲:「砚哥哥……」
一個煙灰缸被猛地砸到大理石地板上。
發出讓人心驚的聲音。
沈砚躁怒地罵了句:「滾!」
原來蘇早早是怕自己被丟棄啊。
沈砚他,可真夠無情的。
7
和沈砚籤離婚協議的那天,已經見不到蘇早早了。
我有些好奇,就問了句。
沈砚直接翻到最後一頁準備籤名的動作頓住了。
「後悔了?」
「什麼?」
「你如果後悔跟我離婚了,我們可以繼續這麼過下去。」
沈砚扔了筆,篤定地看我。
「清露,我知道你是個什麼樣的人。一個億,我創業三年,雖然是網絡技術行業,可一個億也幾乎是我所有流動資金了。」
「你向來頭腦清楚,應該清楚知道這一點。」
「你提出這樣的條件,無非就是不想讓我同意罷了。」
他用「承認吧」的語氣說完。
我卻隻想用「厚顏無恥」來形容他。
「你想多了,沈砚,我是真覺得,自己這一雙腿和殘疾的餘生,配得上你傾盡所有來還。」
他眉宇猝然皺緊,再沒有剛才的悠然自得。
「清露,我承認,我是對這段婚姻不忠了,可是我隻是想要個孩子。」
想要孩子可以試管嬰兒,為什麼偏偏要找一個和我神似幾分的人發生實質?
以沈砚現在的財力,想要通過技術手段有個孩子,並不困難。
我反問他,他啞口無言。
又很快粗暴地搓了幾下臉。
「你說得對,我確實,確實……可清露,我是個男人,是個壓力很大,每天需要從早工作到晚的男人,我需要放松,需要釋放。你不能因為這個怪我,你不能……」
他說著,漸漸有些無力。
「我已經和蘇早早分開了。」
「清露,我們做試管嬰兒好不好,你給我生個孩子,好不好?」
多侮辱人啊。
沈砚,我是廢了腿,不是沒有生育能力。
隻是你面對我時,沒能力罷了。
「沈砚,曾經有人說你愛裝,你大打出手,我覺得你雖極端,但愛我。」
「可如今細想,誰愛人,會舍得把愛人的傷疤一次次宣揚在大庭廣眾之下呢。」
「你說不介意的樣子,每一句,都是刺向我的軟刀,你讓我潛移默化覺得,是我在拖累你。」
「可是沈砚,我本不必遭受這些。」
「那時你失戀了要尋S,我就不該救你。」
「你這樣的人,是不配有人愛的。」
清露,要是沒有你,我真的活不了了。
帶著哽咽的哭訴言猶在耳。
活不了,是他怕沒人愛。
剛好,我給了他炙熱的,不計得失的愛。
讓他活了過來。
如今我又把這些愛,換算成一個冰冷的、具體的數值。
沈砚應該崩潰了。
自小是孤兒的他,應該再次品嘗了不止一次的,被拋棄的悲痛。
他看著我,滿是受傷:「季清露,你的愛真廉價。」
「我創造一個億需要三年,但是三年後的今天,我一年就能創造三個億。」
「你現在離開,真是鼠目寸光。」
他開始口不擇言地攻擊我。
我知道他的一顆心已經千瘡百孔。
可是這還不夠。
從民政局出來後,我盡快將這一個億取了出來,轉到別的賬戶上。
因為我知道,沈砚僅存的意氣風發,很快就要被毀掉了。
8
沈砚開始頻繁出入酒局。
不是為募集資金。
他和我離婚後,很快就找到了丟棄他後剛回國的,當初那個讓他拼上一條命去愛的人,林栀。
而林栀是一家私人銀行行長的女兒。
答應給沈砚貸出一批大額資金。
沈砚被我分走賬戶上流動資金後,不僅沒有遭受絲毫影響。
還利用大額貸款資金吃下好幾個大訂單。
矛頭直指行業龍頭魏氏。
魏氏放了狠話。
沈砚不會坐以待斃的。
他整日醉醺醺的,有一次,竟然醉倒在馬路上。
嘴裡還一聲聲喊著:「一個億,我這個單子一個億!」
「我光一個單子就有一個億!」
「季清露,你聽到了嗎?你離開我後不後悔,後不後悔?」
魏恆不知從哪裡拍的視頻,一遍播給我看。
我不知他要做什麼。
隻是專心聽著醫生的會診結果。
結論是,可以試著治療。
但是康復的幾率幾乎為零。
最多讓我能站起來,走個幾百米就要歇一歇。
以及國內治不了,得出國。
「可以啊季清露,被笑這麼多年,終於能從癱瘓變成瘸子,雖然都是殘疾,但程度輕了不少。」魏恆聽到醫生的話,咋咋呼呼的。
我白他:「我跟你沒有過節,現在跟沈砚也離婚了,你就算被報復的心蒙蔽了雙眼,也不該賴在我這裡不走。」
他聞言,混不吝地嘿了聲:「你要治腿,可不得去國外,沒個一年半載回不來,你到時候再回來,可就什麼都晚了。」
我謝過醫生,請他幫忙安排出國治療的時間,然後操控輪椅往病房內走。
其實我的腿,一開始就有一個比較冒險的治療方式。
隻是成功幾率很小,即便成功,也隻是比從前癱瘓時,好上一星半點罷了。
所以,我當時竟然在沈砚面露猶豫地時候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