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主任告訴她,連淮在學校確實也有一些異常,他有時會對著座位旁的空位自言自語。
老師認為這個習慣並不影響什麼,況且他幾年前便開始這樣了。
連淮媽媽聽得更為膽戰心驚。
她和連修誠是事業心的父母,連淮從小由保姆照顧長大。
原來異象早現端倪,是他們未能及時察覺。
如今種種跡象表明,連淮身邊好像存在著一個他們誰都看不見的人。
24
女人的視線在連淮脖子上定了良久。
她突然問:「爸爸給你的項鏈你還戴著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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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淮手指顫了顫,「媽,怎麼突然問起這個?」
不光是他。
在這種特殊關頭,連我也敏銳地察覺到了一絲不安。
連淮媽媽搖搖頭,「繼續學習吧,不要分心。」
她出去沒多久,連修誠又進來了。
他嚴肅地命令道:「把你脖子上的項鏈摘下來。」
連淮站起來,皺了皺眉,「爸。」
連修誠什麼都不聽,目標明確地走過來,翻開他的衣領,一把扯下項鏈。
我隻感到自己瞬間被一股巨大的力量丟擲了出去。
甚至沒來得及回看連淮一眼,下一秒,在他撕心裂肺的呼喊聲中,垂直墜落到了窗外。
25
樓下是一條清淺的水溝,我附在項鏈上,隨著流動的水漂流而下。
水溝裡陰暗冰冷,遊著許多小魚小蝦和浮藻生物。
一條草魚把我吞進了肚子裡。
我在黑暗的魚腹裡,艱難地忍受著它不斷吞進來的食物殘渣,汩汩水流湧進又湧出,弄得我狼狽不堪。
就這麼不知又過了多久,一陣歡呼聲吵醒了我。
聲音有點耳熟。
我感覺這條魚好像被人釣了出來,魚身劇烈撲騰了幾下,然後被扔進一個容器。
沒多久,一把匕首插進了魚肚。
草魚的身體被剖開,我終於重見天日。
一個戴著圍裙的中年男人驚喜地發現了項鏈。
他拿起來衝廚房外喊:「晶晶,快看爸爸在魚肚子裡找到了什麼!」
我跳到地上,嫌棄地抖落掉裙子上的魚腥。
聽到腳步聲跑到門口,一抬頭,居然在這裡看到了……阮晶?
26
阮晶的家離連淮家很近,我當初還試圖撮合連淮放學和她一起走。
遇到她算是不幸中的萬幸了。
我本來擔心會不會嚇到阮晶。
眼看她高高興興地把項鏈衝洗幹淨,戴到脖子上,竟然對就站在面前的我毫無察覺。
難道她看不見我?
我用手在她臉前揮了揮,又把臉湊到她跟前。
她隻顧對著鏡子臭美。
我還計劃勸服她回學校時把項鏈還給連淮,這一來又陷入了新的難題。?
我早已心亂如麻,都不敢去想那個孩子現在能急成什麼樣子。
27
阮晶隔天就把項鏈戴到了學校。
對了。
她現在已經很好地融入集體了。
說來有我的一份功勞。
就是因為覺得她被孤立得實在可憐,我讓連淮主動跟她說過幾次話,幫過她幾個忙。
連淮在學校是領頭軍般的存在,很快,那些不喜歡阮晶的人不再 I 對她區別對待,之後的阮晶變得愛說愛笑多了。
託阮晶的福,時隔數天,我終於又見到了連淮。
才這麼些天,他瘦得像脫了相。整日精神渙散地坐在教室後面,看不進書,寫不下字,連朋友找他說話都不回應。
完全變了個人似的。
我過不去他的身邊,隻能心如刀割地遠遠看著他。
第一次體驗到這麼深的無力感……
28
許文美又一次來捉弄阮晶的時候,我從抽屜裡爬出來,給她嚇得連連大叫。
「我去!紀星星!你怎麼在這裡?」
我無奈地指指阮晶脖子上的項鏈,她便明白了。
許文美同情地問我:「我有什麼能幫上忙的嗎?」
「我也不知道……」
體育課上自由活動,男女生一起打排球,隻有連淮孤零零地坐在遠處,垂著頭一動不動。
許文美搖頭嘆氣,「他怎麼這麼依賴你,不會把你當成他媽了吧。」
我像聽到什麼混賬話般,一下子來氣。
「你好好說話,我也就比他大 18 歲而已,而且我一直是 20 歲的青春美少女,怎麼就成他媽了!」
「急什麼啊,我的意思是你對他很重要。」?
許文美說著,從血淋淋的校服口袋裡摸出一張紙。
「吶,我在他書包裡發現的,寫給你的吧。」
我急忙接過。
原來是那天我罰他抄的 500 遍對不起。
他抄了 1000 遍。
500 句對不起。
還有 500 句是我愛你。
我狼狽地收起這張紙。
酸意猛然湧上眼眶。
我問許文美:「鬼魂也有心髒嗎?」
許文美撓撓頭,「好像沒有吧。」
那為什麼這麼疼。
29
阮晶高高躍起接了一記好球,贏得一眾喝彩。
半藏在 T 恤衣領下的項鏈被陽光折射出一道粼光。
連淮聞聲望過來,看到了這一幕。
中場休息時,他走向阮晶身邊,目光S灰復燃般灼灼盯著她的脖子。
「你脖子上的項鏈哪兒來的?」
阮晶臉頰飄上兩朵紅雲,「我爸昨天S魚,在,在魚肚子發現的。」
緊張期盼的心情仿佛在我身體裡炸開了花。
他終於發現我了!
可是他該怎麼開口跟阮晶要回去呢?
總不能說:「這項鏈是我的,馬上還給我。」
連淮神色如常道:「很漂亮,可以給我看看嗎?」
阮晶受寵若驚地去解項鏈。
她的同伴突然插嘴:「這可是女孩子的貼身物品啊,連淮,你不會喜歡阮晶吧?」
阮晶羞得打她,「你亂講!」
然後抱著排球跑走了。
我被迫和她一起走,半路回頭望去。
連淮站在原地痴痴望著這個方向,絲毫沒聽到周圍人的起哄。
30
這一次,連淮答應了阮晶放學一起回家的請求。
不止今天,之後接連好幾天他都陪著阮晶。
不論上學還是放學,風雨無阻。
阮晶非常粘他,每晚睡前都要打很久的電話。
漸漸地,她的電話內容越來越露骨。
白天和連淮在一起時,也總會主動進行一些肢體接觸。
我驚訝地發現,阮晶她,好像真的不像表面的單純。
有一天,阮晶去學校沒戴項鏈。
她回來後,氣急敗壞地和朋友打電話。
「什麼男朋友啊!你知道他今天跟我說什麼嗎?我化了那麼好看的妝他看都不看,上來就問我項鏈哪兒去了!有病啊,是我跟他談還是項鏈跟他談?
「神經病一樣,今天突然對我特別冷淡,放學直接走人,招呼都不打一聲。
「我跟他發微信說肚子疼,讓他回來接我,他竟然跟我說,我回去你肚子就不疼了嗎?
「還命令我明天必須把項鏈戴上,我不戴他能怎麼我?整天打我項鏈的主意,真以為我傻啊!」
電話那頭的女孩回她:「這麼一聽,我這麼覺得他跟中邪了一樣的哈哈?不過你有沒有發現,他好像就是在你撿到項鏈的第二天才主動接近你的吧?」
阮晶摔東西的手頓住。
「會不會你這條項鏈有什麼魔力啊?就跟電影裡演的那種,能幫你鎖住你喜歡的人的心?要不然怎麼今天沒戴他就不搭理你了。」
阮晶遲疑地翻出項鏈,拿到燈光下端詳。
湛藍的星形鑽石輕輕晃蕩,在光的折射下放出異彩,展露悠久的神秘感。
阮晶看得入迷,突然間打了個冷戰。
朋友的猜測她聽進了心裡,立刻毫不猶豫地把項鏈戴回脖子上。
31
第二天,阮晶重新戴著項鏈去上課。
果然,連淮的心思再次回到了她身上。
他雖然看不到我,但他知道,我就在他身邊。
他一如既往地給阮晶送來我平日喜歡的小玩意和零食,有時對著阮晶說話,會不由自主地叫星星。
阮晶以為那些東西是給她的,同樣以為,他叫的是晶晶。
我多希望他不要再勉強自己了。
他的生活和學習早已一團糟,和父親的關系越來越僵硬,成績不斷下滑,好像每天隻要和阮晶在一起,才能找回一點自己。
「習慣」二字是個非常可怕的東西,特別是當它和少年懵懂的愛意聯系到一起。
連淮不能缺失我。
這十八年來,我早已牢牢嵌入了他的生活。
否則他會變得不再完整,心口缺掉的那塊像遺失別處的拼圖,整日整夜漏冷風。
怎麼辦?
我實在不想看到他毀了自己。
許文美對我說:「你要小心,我感覺到連淮身上的戾氣越來越明顯了,你沒發現他最近看阮晶的眼神都變了?再這樣下去,我很擔心他會做出一些無法回頭的事。」
許文美的話為我敲響了警鍾。
連淮曾多次向阮晶討要項鏈。
而阮晶已斷定他就是受項鏈的魔力才被她吸引,把項鏈寶貝得不成樣子,連別人碰一下都不肯。
執念深到一種程度,真的會不計後果,不顧一切。
連淮。
拜託你千萬不要做傻事。
32
困在阮晶身邊的這些日子裡,我終於了解到她真實的一面。
原來她之所以轉校過來,是因為在原來的學校霸凌女同學,導致對方自S。
班上一些消息靈通的同學老早打聽到這個消息,所以才會不約而同地孤立她。
許文美說的也是真的。
阮晶會經常躲在廁所隔間裡抽煙。
女衛生間最裡面上鎖的隔間,是許文美三年前身亡的地方,也是她的老巢,阮晶總把她這兒弄得煙霧彌漫。
我也跟著吸了不少二手煙。
一旦走出廁所,她就會變得純真無邪。
在原學校辦的那些惡事,她早已洗白,聲稱自己才是被霸凌者。
大家看到,對異性從來敬而遠之的連淮都成了她的男朋友,許多人開始不自覺地親近她。
阮晶在學校頗有聲望,成了同學老師都喜歡的模範學生。
我同樣知道。
她有過很多男朋友。
她跟朋友抱怨,連淮是她談了這麼多的對象裡,唯一一個大半個月了還沒得手的。
我有預感,阮晶就快展開她的計劃了。
33
周末臨近。
阮晶對連淮撒嬌:「我好想去遊樂場啊,我們都沒正經約會過。」
她給連淮看手機上的攻略,「這個樂園好好玩,有很多項目,而且,我們還可以在裡面的旅館過夜。」
她期待地等著連淮的回應。
少年垂眸,神色黯然。
他輕聲問我:「星星,你想我去嗎?」
我拼命搖頭,不要去,不要!
阮晶高興地摟住他的脖子,「當然想啊,我想每時每刻和你在一起。」
許文美告訴我,她在又一次翻連淮書包的時候,發現了一條和我這條一模一樣的項鏈。
好像是他特意找人定制的,她認為連淮想以它換掉被阮晶佔據的這條。
我對許文美說:「你不要老去翻他的東西了。」
「這種事你都不在意?」
我是太過在意,他即將和一個女孩共度夜晚。
我不想他被阮晶拉低到和她一樣。
他是我看著長大的男孩。
他的幹淨和純粹不該被任何人染指,無論什麼原因。
34
連淮還是去了。
阮晶真正的心思不在遊玩項目上,拉著連淮草草玩了個過山車,說累了,要回去休息。
遊樂園的主題旅館布置得很是夢幻。
進了房間,阮晶從後面抱住連淮。
「你喜歡我的,對不對?」
她的手像條蛇往他外套裡面伸,我一愣神,撞掉了一隻茶杯。
響聲驚擾了床邊的兩人,連淮如夢初醒般推開阮晶。
他循聲看向我這裡,眼尾染上兩片殷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