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時青,你瘋了?」
顧時青滿不在乎,在身上擦了擦手上的血。
「我是不該來這,破壞了你們的花前月下!」
「沈櫻,我們的婚事就定在下個月!你連等也不願意等嗎?」
「還是你迫不及待成為太子妃,攀上高枝,丟下我。」
我望向他鮮紅眼底壓不住的淚光,輕輕吸氣:「是我想成為太子妃,不想要你了。」
「沈櫻,你再說一遍。」他脖子間露出暗青色的筋脈。
「我比不上太子高貴,所以你貪慕虛榮,始亂終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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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瑾寬大的掌心,包裹住我的手,氣度從容。
「顧家小爵爺,本殿勸你不要輕舉妄動。」
他抬了抬下颌,周圍露出幾十支箭矢直直對著他。
「是本殿選中了櫻櫻。」
「本殿從喜歡她起,就預謀著從小爵爺手裡把她奪過來。」
「櫻櫻很好,也值得更好的人珍視她。」
「浪蕩薄情的顧家公子,顯然配不上櫻櫻!」
顧時青咬緊牙關,發出一聲嗤笑:「我再怎麼配不上櫻兒,太子也不該奪人所愛!櫻兒和我早有婚約。」
「我不相信她短短幾日,會徹底忘掉我!」
顧時青猩紅充血的瞳望向我。
「櫻兒,跟我回去!」
18
我搖頭,眼中沒有情緒,沒有一點不舍,也沒有難過。
看他,就像在看一個陌生人。
「顧公子,我已是東宮太子妃,請你自重。」
顧時青衝上來:「櫻兒,別說這種話。」
「這一次,我不會再多看其他女子一眼,我們成親吧!」
我眸光幽幽涼涼望著他。
「顧時青,你並沒有對我多情深。」
「隻是我先棄了你不要,你才驚慌失措地害怕後悔。」
「你在乎的,永遠是你得不到的。」
前世,我嫁給他,他隻想著消失的雲妙,抱著她的畫像入睡。
這一世,我嫁給了別人,他才悔不當初。
顧時青緊盯著我:「不是!櫻兒,不是這樣。」
「我們兩小無猜,對雲妙,我隻是一時新鮮,並不是真心。」
我淺淺一笑:「顧公子的真心隻在自己身上,你誰也不愛。」
護衛押送顧時青離開。
我最後一次送他。
走到東宮宮門前,蹲在外面等顧時青的雲妙,快步迎了上來。
她腫著一雙眼睛,像是才哭完,指著我:
「你這種水性楊花的女人,也配當太子妃?吃著碗裡的看著鍋裡的。」
「故意嫁人,用這種辦法,勾著顧時青回頭找你,讓他後悔?這種綠茶手段我見多了!」
「說你是狐狸精,都是誇你了。顧時青厭惡你極了,你還像牛皮糖一樣纏著他不放,要點臉行不行?」
我眯了眯眸子:「雲姑娘一直說自己大大咧咧,像個男子。」
「男子不像你這樣,拿粗魯當真性情,用大大咧咧掩飾自己的惡語傷人。」
「果然沒吃過的糟糠,也是美味的。」
「還有上一次,在顧家,我並沒有碰到你,雲姑娘這麼直率,為何要說謊?」
雲妙滿不在乎:「你沒碰到我又怎樣?隻要阿青相信我就行。」
被護衛押著的顧時青出現在我身後。
我慢悠悠開口:「顧公子你聽清楚了?到底誰該向誰道歉?」
顧時青的臉色陰沉,許久才緩緩開口,向我道歉:「櫻兒,是我誤會你了。」
他眸光冷沉望著雲妙:「向她道歉。」
雲妙氣得跳腳:「我憑什麼向她道歉!人人平等,她有本事S了我!」
「阿青你以前最在乎我,她嫁了人,你就想著她,偏向她了!果然男人就是狗改不了吃屎!」
顧時青的臉色難看至極。
雲妙不肯閉上嘴。
我身邊的嬤嬤上前,兩耳光甩在雲妙臉上。
雲妙面頰通紅,還是一臉的不服氣:「你打我?就仗著你是太子妃?高高在上仗著權力就欺負弱小!」
我衝她笑道:「我不僅可以打你,也可以要了你的性命。」
「雲姑娘你很特別,不管你來自哪裡,來到這兒,就得遵循這裡的規則。」
雲妙含著眼淚,氣哼哼地看向顧時青。
「阿青,你不護著我,幫我出頭了嗎?你說過,你永遠是我的靠山。」
顧時青從她身邊走過,冷厭地丟下兩個字,「蠢貨。」
19
我不知道,顧時青有沒有跟雲妙成親。
那天之後,東宮增加了護衛。
鄰國兵馬來犯,我才又見到了顧時青。
他沉穩了很多,下巴間蓄起了胡茬。
那日,我睡在花園的軟榻上,乍然看見顧時青驚惶起來。
他俯下身,壓低嗓音,帶著點脆弱的哀求:
「櫻兒別喊人,我求了太子,才來見你一面。」
我扶著肚子,慢慢戒備地坐起身子。
同樣的秋日,秋陽尚暖,我已經有了五個月的身孕。
顧時青盯著我肚子看了一會,才在秋風裡,狼狽倉皇地轉過眼睛:
「看來,我們是真的回不去了。」
我淡然:「顧公子,我從沒想過回去。」
「拿回婚書那天,我們就徹底斷了。」
顧時青拿出袖中的那根發簪,是我拿回去,又賣掉的那根。
「我及冠那日,你送我的禮物,你也忍心賣了。」
「顧公子收了太多女子的東西,既然不珍惜,我賣掉,你也不會在意。」
他倏忽紅了眼睛:「我在意!」
「櫻兒,我做了一場夢,夢裡我為了雲妙,對你壞極了。」
「後來我驚醒,滿身汗透了,又在慶幸隻是一場夢。」
「你賣掉的那些東西,我每一樣都贖了回來。」
「我再也不會棄之不管,將它們弄丟了……」
我看他哽咽的樣子:「顧時青,如果那不是一場夢呢?我嫁過你,你卻為了雲妙,一再折磨我,厭棄我。」
站在我面前的人一下子慌了神,握緊手中的發簪。
「我……」
那一場夢裡,我寧S也沒求他,在他面前像個斷線的風箏,摔了下去。
顧時青將嗓音壓得很低:「櫻兒,我要走了,我也去了戰場。」
「如果我有命回來,掙得軍功,你能不能看我一眼?」
我抬起了眉。
我以為這一世,沒有我的糾纏,他會立即迎娶雲妙。
「雲姑娘呢?你不給她個名分?好歹她也跟在你身邊這麼久。」
雲妙很多次,用可憐的目光看著我,驕傲地告訴我,她來的地方施行一夫一妻。
「你嫁給阿青,當了高門主母,以後不也要和其他女人搶丈夫?我才不屑呢!」
可是,在我們這裡,女人的名節一旦毀了,會被家族厭棄,往後再也難嫁人,蹉跎一輩子,最後連祖墳也埋不進去。
也許雲妙,她永遠也不會知曉。
活了兩世的我,也羨慕過她,她想說就說,想做就做,像是帶刺的荊棘花,熱熱烈烈開到濃豔。
他們曾經愛得那樣招搖,轟轟烈烈。
宛若那一晚的煙花……
顧時青想起了雲妙,曾被他放在心尖上,拿命寵過的姑娘。
他彎了一下唇角,涼薄又漫不經心。
「一個粗鄙、異想天開的女子!我會娶她?」
「剛開始如烈酒,倒還有幾分意思,嘗久了,也就那樣。她遠不如你櫻兒,她不識大體,不懂得察言觀色,不懂得高門之中的規矩。」
說著,顧時青厭煩地捏了捏眉心。
「我總要跟在她後面,幫她解決她闖出的禍事。哪裡像你,永遠不需要我操心費神。」
「櫻兒,我後悔了……我當初不該,撿了魚目,丟了珍珠。」
他說得情真意切。
臉上的厭煩後悔,做不了假。
我看了兩眼後,一耳光扇在顧時青的臉上。
在顧時青錯愕的眼神中。
我望著他的眼睛:「我不是珍珠,雲姑娘也不是魚目,隻是你在心底作比較,衡量著女子的價值。」
「你捧著誰,愛著誰,就把誰視為珍珠,把厭棄的人當成魚目。」
前世的我,何嘗不是一顆廉價泛黃的魚目?
「顧時青,比來比去,那不叫愛,愛沒有那麼低廉。」
「不管重來幾世,顧時青,你不懂珍惜,也不配得到別人的珍惜。」
番外:
再聽到關於雲妙的消息,是個冬日。
我抱著孩子,坐在爐邊烤火品茶,幾片剛剝下來的橘子皮,放在火爐邊上一烤,滿殿都是香味。
阿娘解了身上御寒擋雪的披風,從我手裡抱過孩子逗弄。
才說起了雲妙。
阿娘看著懷裡小娃娃圓呼呼的小臉,慶幸地拍了拍自己的胸口:
「還好,你入了東宮,嫁給了殿下,沒有履行當年的婚約。」
「時青他小時候我看著還好,長大之後,怎如此不是個東西!」
阿娘說起,雲妙有了身孕,挺著三個月的肚子,要求顧時青娶她,還要求顧時青一心一意待她,不許再納其他女子入府。
雲妙找他的那天,顧時青正在酒樓,跟他那群狐朋狗友們鬥酒,身邊還招了幾個勾欄中的花娘。
聽阿娘說,我拒絕顧時青之後,他從東宮回來,變得更加放浪形骸,頹廢不堪。
花娘衣衫半解,靠在顧時青的懷裡,眼神嫵媚又挑釁。
據說雲妙當時就紅了眼眶,哭了出來。
「顧時青,是你求我留下來,是你發誓會對我好的!」
「沈小姐也就算了,她算個什麼東西?你也不嫌髒!」
雲妙衝了上去,要把花娘從顧時青懷裡拽出來。
兩個女人扭打在一起,爭風吃醋,還成了皇城裡一段時間的笑話。
顧時青黑著一張臉,把她們分開。
抬手就是一巴掌,打在雲妙的臉上,厲聲厭煩道:「鬧夠了沒有?」
「你哪裡像個女人,哪有女人的賢良淑德?雲妙你不覺得自己像個潑婦,不嫌丟人嗎?」
雲妙紅著雙眼,SS盯著他。
「我從來沒有變過,顧時青你說過你喜歡我這樣,大大咧咧,敢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你說我和其他女子都不一樣。」
「這麼快,又嫌棄我像個潑婦,沒有女人的賢良淑德?」
雲妙擦了一把臉上的眼淚,最後一次低頭:「阿青跟我回家,我懷孕了。」
廂房裡安靜了一瞬。
那些狐朋狗友起哄生事:「顧公子快回去吧,準備成親帶孩子。」
「以後別出來,跟哥兒幾個瞎胡混了。」
顧時青涼涼看了一眼她的肚子,輕笑:「你的孩子,就一定是我的?」
雲妙臉色慘白:「阿青你是什麼意思?」
顧時青輕蔑道:「你身邊不缺男人,一堆男人圍著你轉。你說他們叫男閨蜜,你把他們當兄弟。」
顧時青問其他人:「你們信不信?」
一陣刺耳笑聲。
顧時青抿了一口酒:「把我當綠頭王八呢?這個孩子我不會認,顧家也不會要一個來路不明的孩子。」
「墮掉吧。」
那一次,雲妙跑出去,顧時青沒走追。
他是真的膩了,這樣的女人, 嘗個新鮮可以,但絕不能娶回去當個正頭夫人。
他想, 她總會回來的。
她是穿越來的,對這裡不熟悉, 離開他, 官府查得那麼嚴, 她活不下去。
過了一段時間, 顧時青來找我。
整個人消瘦得不成樣,站住風中,像一棵搖擺的枯樹, 不復意氣風發。
他隨身帶著一壺酒。
飲了酒之後,聲音嘶啞問我:「櫻兒,你有沒有見過妙妙, 她有沒有來投奔你?」
「她在京城,總共隻認識這麼幾個人。」
他問我時,眼底有光, 有希冀。
在我搖頭之後,他眼底的光熄滅了。
他告訴我,雲妙不見了, 他翻遍了整個皇城也沒找到。
雲妙走的時候,什麼也沒帶走,隻給了他染血的衣裙。
說到這,顧時青蹲下身子, 嚎啕大哭起來。
「那是我們的孩子, 我隻是氣話!沒想到她真的喝下了墮胎藥。」
前世,因為我嫁給顧時青,他說是我逼走了雲妙。
把她當成玩物。
「(驚」慕容瑾摟著我。
我們並肩站在庑廊下, 看孩子蹣跚地學走路。
孩子在笑, 我們也在笑。
宮人壓低聲,湊到我耳邊:「娘娘, 勤陽公府掛了白幡, 娘娘何時去吊唁一番?」
我心口停滯了一瞬, 驀然回首問:「是誰歿了?」
「是顧家小爵爺,S在了戰場。」
前世的顧時青為了報復沈家,汲汲營營, 扶搖而上,被皇帝封為親王。
這一世,他悄無聲息, S在了戰場。
聽說滿身都是傷痕, 顧家老太太哭暈了幾回,也不行了。
太子幫我摘了頭頂的落花,在我雲鬢間親了親後,問:「櫻櫻, 誰出事了?」
我展唇一笑:「隻是不重要的故人,有空你陪我去送他最後一程。」
驚回兩世千裡夢,醒時已三更。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