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礙於梁軍駐扎此處,不敢過於放肆。
他們便易裝成平民的模樣四處掠奪錢財。
介於我們不日便要撤離。
小薛將軍決定撥部分兵力護送會昌鎮百姓先去臨近的青州安置。
小姐隨小薛將軍斷後清理這一小撥西夏軍。
我則跟隨了先行部隊。
行至山谷時,我們遭遇了一伙西夏逃兵。
他們難敵大梁士兵,便撿弱小的孩童婦孺追砍。
Advertisement
眼看一位孩童被嚇得愣在原地。
我飛身將他撲倒,拾起地上的刀,把人護在身後。
那名西夏兵再次手持彎刀朝我砍來。
下一秒。
被人從身後一劍捅穿。
14
我曾幻想過無數再次見到祁湛的場景。
可能是在上京某個繁華的酒樓,他摟著名妓把酒調笑,聲色犬馬。
也可能是在江南的畫舫遊船上,他由伶人相伴,賞琴聽曲,吟詩作賦。
但絕不是現在。
他擦掉頰邊血跡,拉起受驚孩童,問我:「姑娘,你沒事吧?」
祁湛的眉眼修長舒朗。
常年灰沉的眸子裡有了光彩,如潤玉上的瑩澤,柔和又堅韌。
他並沒認出我。
我後來才知道,祁湛隻是碰巧路過此地。
青州盛產極為稀有的綠萼花。
而綠萼花為三皇子至愛。
他來青州原是為了同知州大人商議三皇子壽宴、以綠萼作為賀禮的事。
即使我知道祁湛就是我年少心悅之人。
我也不打算和他相認了。
人都是會變的。
或許西北那幾年和幽州城那幾月對他來說都是不願再提及的過去。
如今三皇子炙手可熱。
他也同旁人一般趨之若鹜,輕而易舉就能撈到不少好處。
護送百姓途中,有幾位士兵受了輕傷。
我去帳篷裡替他們治療時,認識了一位叫石晉的小兵。
我給他治傷,他總呲著牙咧嘴笑,直說不疼。
石晉今年才十五歲,初上戰場,激情澎湃地對我說要S光所有進犯的韃虜。
我送他一枚自己畫的平安符,笑著囑咐他好好養傷。
傍晚再去換藥時,碰巧知州過來探望傷員。
知州見到我,說道:「軍醫姑娘,世子受傷了,想請你過去瞧瞧。」
15
祁湛畢竟是為保護百姓才受的傷,這麼晚也不好再喚旁人。
我拎著藥箱去到祁湛住所。
夜深露重,他穿著件單薄中衣替我開了門,彎起俊目道:
「姑娘,原來是你啊。」
「知州也真是的,都說隻是一點小傷,沒必要勞煩姑娘跑一趟。」
祁湛的傷在後背。
好在刀傷不深,且已經簡單用繃帶包扎處理過。
我替他重新上好藥後便準備離開。
祁湛悠悠然披上外衣。
我突然瞧見他的袖中掉出一樣東西。
看清何物後,我神色一震。
是一枚折好的平安符。
不可能會認錯,是我送給石晉的那枚。
見我久久盯著平安符不放,祁湛撿起夾在手中問我:
「姑娘也喜歡這個?這是我今日在軍營外隨手撿的,看著精巧就帶回來了。」
我想了想還是說:「上面應該寫了名字,世子還是還給別人比較好。」
他嘴角溢出一聲微不可聞的輕笑:「想來是哪個小兵掉的,自己粗心大意,哪有還回去的道理,姑娘說是不是?」
我差點忘了,祁湛最是霸道不講理。
於是不再多言,準備告退。
他卻徑直擋在我面前,神色陰翳了幾分:
「姑娘的聲音聽著與我夫人極為相像,自上京分別,我思念夫人思念得緊呢。」
我終於慌了,想要推開他:「你聽錯了。」
祁湛攔我不成直接吻過來。
直到我雙腿發軟,再沒力氣掙脫。
他的鼻息湊近我的耳畔:
「朱顏,你是有多小瞧我,真覺得我認不出來?」
16
我像粘板上的魚已S過一回。
祁湛將我壓在床上,許久才停下來,喘著氣問:
「夫人不打算和為夫說說,你和那個小兵是什麼關系?」
他的身子探過來,氣息繚繞在我頸間。
滾燙的吻一路落下。
幽蘭香醉,情漣絲漪。
我唇畔溢出一聲嗚咽:「唔,你愛覺得是什麼關系就是什麼關系!」
扛不住祁湛這般弄玉偷香,我情緒爆發一腳踹在他肩膀:
「是,你本事厲害,早在侯府就認出我了。」
「早就認出我卻不說,覺得我傻好騙是吧?」
「眼疾說不定也是假的,騙子!」
祁湛昂起頭,捉住我的腳踝:「我沒有,不是。」
我胡亂摸索,抓床頭任何能抓到的東西丟向他。
不知抓到什麼朝他擲去。
灰色包袱布散開。
裡面掉出一副眼熟的儺神面具。
17
我SS盯著那副猙獰之相。
一瞬間全都明了。
公子欠下小薛將軍的人情,不就是因為祁湛娶了小姐。
而祁湛在我離開那晚說了莫名其妙一番話,不就是因為他早知我要離開。
我早該猜到祁湛就是公子。
未等我說什麼,祁湛一邊吻我一邊向我解釋:
「眼疾確實有,也確實是看不清,但我對你身上的藥香味很熟悉。」
「我新婚第一晚就認出你是翠丫,是朱顏。」
「我知道你在打聽林樾的消息,就以歸雁的名義找你,想親口聽你說你心悅我。」
「至於為什麼認出你卻一直瞞著你不說......」
「朱顏,你也知曉歸雁成立的目的,不管是哪個身份我都身處風口浪尖之上,與我牽扯越多就越危險。」
「隻是我實在沒想到你會出現在我的婚房裡,還想同我圓房......而我又實在是情之所起,多年思念難以自抑。」
「我們要對付的不止是西夏,更有身邊的敵人,此戰艱險,原本我早已做好不再與你相認、以身報國的準備。」
「但我現在不這麼想了,自從我得知你成了隨軍軍醫後......」
腰間的溫度快要將我灼傷。
那雙明亮的眼眸更甚。
我聽見他說:「朱顏,我想跟你同進退。」
18
第二天一早,祁湛帶我登上城牆。
他遙遙望著幽州方向,對我說:
「那片山脈是閭山,明津就葬在那裡。」
「他親口交代屬下將他隨處找個地兒埋了,不要留名,也不能留名。」
「臨S前最後一刻,他還在擔憂自己的屍首被發現,讓西夏軍再無忌憚一路南下。」
祁湛告訴我三年前定川之役梁軍大敗的原因。
我們不是敗於敵人太過強大,而是自己人的背叛。
明津將軍臨S前命自己親衛務必保全祁湛,護他離開。
他說,隻有活著才有希望。
重傷的祁湛流落幽州城郊,就這樣被我撿回家。
後來祁湛回京幾番調查,發現背叛的從來都不是某一個人。
西夏先祖苦心孤詣,耗費三代人籌謀數年。
將黨項人的血脈滲透進入大梁軍中、朝中,更有甚者官居要職。
這也就是「歸雁」組織成立的目的——
肅清西夏細作。
祁湛說,他那年身負使命必須離開醫館。
後來他再想來找我, 就聽到幽州失守的消息。
這些年,他四處打聽幽州流民的蹤跡。
隻不過遇到的每一個姑娘都不是我。
他於心難忍, 給她們盤纏,幫她們安排謀生的活計。
隻希望我也同樣能遇到好心人。
這些姑娘當中, 有部分人自願加入「歸雁」。
祁湛便將她們帶回妙音閣培養,安插在京城貴胄府邸中做眼線。
多年沉疴非一朝一夕可治。
但一點一點拔除,總會漸漸好起來的。
總有一天, 小薛將軍不用再頂著明津將軍的名字而活。
而明津將軍也不用繼續做那閭山上的無名枯骨。
祁湛說到最後已眼含熱淚。
他說:「三年了,我想接明津回家。」
19
同年秋。
京城傳來定國侯府世子自青州回京途中遭遇山匪、暴斃而亡的消息。
據說當時血染了一地綠萼。
而青州城外, 梁軍三軍會師。
有位頭戴儺神面具的公子自報來自一個叫「歸雁」的組織。
眾將都知道當年定川之役的慘烈。
也知曉這些年有人在背後默默追查、肅清我朝西夏細作。
現如今, 頑疾將愈, 北雁當歸。
將士們軍心受到激勵。
歃血為誓,決心殊S一戰。
「戎夷作祟, 妄佔江山巍巍,我定堅不可摧, 擊其潰敗!」
黃沙之上, 鏗鏘餘音回蕩不絕。
烽火似紅日,狼煙如雲。
待到幽州城樓重新插上梁軍旌旗時,已是第二年春。
那個治傷時總愛笑的石晉弟弟沒能回來,或許還有很多像他這樣的。
他們S在了最好的年紀。
他們永遠年輕。
明知是S,毅然赴之。
因為他們知道。
這山河總是有人要守的。
20
天將明。
當第一縷朝陽灑向閭山。
數位舊日將領於無名冢前跪迎薛明津將軍入棺,回歸故土。
祁湛將一枚帶血的珠花放入棺椁。
我恍然認出,這是宛娘平日裡最鍾愛的那枚。
宛娘,原名陳宛宛, 本是得月坊清倌。
與薛明津將軍相識於十五, 引為知己,S生相別於十八。
知其含冤身S,宛娘毅然加入「歸雁」,不計任何代價要為其報仇雪恨。
三皇子梁焱生母承自西夏血脈。
梁焱暗中以城池為交換, 勾結黨項人,妄攀皇位。
其有一不入流喜好。
不愛風塵女子, 偏愛他人妻妾,且尤為鍾愛難馴之女。
祁湛遂設一局。
宛娘故意張揚行事, 又多番向梁焱暗送秋波。
梁焱終按捺不住將宛娘奪入府中。
待時機成熟,宛娘佯裝報仇,以簪花刺向梁焱, 被其近衛一擊斃命。
梁焱行事向來謹慎。
他生怕宛娘用自己身體藏納信息帶出府外,便破壞了宛娘的屍身。
而宛娘則故意利用梁焱多疑這一點。
借梁焱之口將故意藏於腹中的假消息透露給西夏。
近來西北邊陲戰事吃緊。
「(雪」梁軍不會這麼輕易直取幽州。
21
西夏因久戰而民生凋敝,終於向大梁送來和書。
西夏王為表求和誠意,果斷將梁焱出賣。
皇帝當庭震怒。
梁焱被廢, 用一壺毒酒輕松結束了自己的狼子野心。
隻是他S得過於容易, 終難平數萬亡魂之恨。
小薛將軍恢復身份,成為我朝第一位女將軍。
皇帝當堂允她一個願望。
小薛將軍不求功勳加身,隻求皇帝賜婚於她和戚尚書之女戚檀雨。
朝臣恭賀,無一反對。
戚尚書硬是一句話也不敢說。
祁湛詐S後, 和我留在幽州生活。
我曾隨他返京拜別侯夫人。
侯夫人涕泗橫流,說她從來都不知道祁湛這些年一個人承擔了這麼多。
臨走前,侯夫人偷偷將家傳玉佩交於我。
祝我和祁湛琴瑟和鳴,白頭偕老。
而宛娘也和薛明津將軍合葬在一處。
他們永永遠遠在一起了。
22
又是一年春。
草長鶯飛, 楊柳拂堤。
我在醫館煎藥,祁湛用帕子為我仔細擦去汗水。
後院隱約傳來孩童的追逐玩鬧聲。
入夜。
祁湛同樣一點一點吻去我額間細汗。
雪膩酥香,一室春思蕩漾。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