緊接著,她跳入了湖中。
周辭安的聲音,不出意外地在門口響起。
「沈清河,你竟然如此惡毒!將孕婦推進湖中!」
幾番掙扎,他救起了林月。
他瞪著我,目眦欲裂:
「無論你同不同意,這婚,孤都要退了!」
08
「郡主!不得了了,六殿下同周辭安在酒樓大打出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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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桃火急火燎地衝進我房內。
我急急站起,復又坐下。
春桃急得滿頭大汗:
「郡主,您不去看看嗎?」
「自然不去,六殿下與周辭安,都與我沒什麼關系。」
「可是,郡主,他們就是為了您,才打起來的……」
待我急急趕到酒樓時,周辭安躺在地上,半邊臉腫得老高。
可嘴裡還在不停叫囂著:
「顧寒舟,沈清河與我還未退婚,何時輪得到你來替她出頭?」
顧寒舟居高臨下地看著他:
「你算個什麼東西?」
「若不是當初那雲遊的臭道士說什麼清河行舟,天下安康,你也配站在她身邊?」
我幼時生過一場大病,高燒不止。
求醫問藥皆不見好,有道士雲遊而來,說:
「清河行舟,得舟相伴,天下安康。」
父親便為我開了一場宴,隻要名字中帶舟的,都可在府中奉為座上賓。
我高燒不退,在迷蒙中,隻聽見一個聲音說:
「我也帶舟,可我不能一直陪著你,便留下這帶著我半幅八字的玉墜給你。」
「清河,你快好起來……」
醒來後,我榻前站著周辭安。
父親說,周辭安就是那個要與我相伴無虞的人。
周辭安在府上住了半月。
我的身子,也隨著他的長住,一日一日好了起來。
也是自那時起,周辭安便如同長在我心上了一般。
我看著倒在地上的周辭安,心中不復從前的擔心。
不知為何,竟升騰起一絲快意。
可如今我與周辭安還未曾退婚。
於是我上前,攔住了顧寒舟還要朝周辭安臉上揮舞的拳頭,勸道:
「殿下,您身份貴重,在這酒樓之中鬧成這樣,成何體統?」
顧寒舟看清了我的面容,怒極:
「都到了此時,你還要護著他嗎?」
我未後退半步,他笑出了聲:
「沈清河,你好的很……」
待他拂袖而去後,我讓春桃扶起了還在地上的周辭安。
他瞪著我:
「沈清河,你不會以為就憑這樣,孤就不會與你退婚了吧?」
我隻是斜睨了一眼他的面龐,他原本也算俊朗。
可不知是不是我今日見了顧寒舟的緣故,如今看他,竟覺得他有些醜。
我別開了視線:
「既然你已打定主意,明日便進宮請旨退婚吧。」
09
周辭安大約是真的愛上了林月。
竟真的跪在崇政殿外,求陛下與沈氏退婚。
可他還未跪至太陽落山,便被貴妃娘娘拎著耳朵送上了回周氏的馬車。
貴妃出身周氏,用了約莫十年,才勉強做到與皇後分庭抗禮。
可自周辭安為了林月打我的傳聞傳進了宮中後,陛下已半月未踏進貴妃宮中了。
聽到傳聞時,我正在整理這幾年周辭安送我的禮物。
如今我與他再無可能了,這些東西留著也無甚用處,徒增煩惱罷了。
一顆晶瑩的荔枝肉遞到了我眼前。
我也沒多想,張口便吞了下去:
「春桃,這時節哪裡來的荔枝啊?」
轉身時才看清,剛剛遞荔枝的人,竟是顧寒舟。
我想起剛剛我的唇碰到了他滾燙的指尖,臉頰不受控制地燒了起來。
「世子,您不能硬闖郡主的後院!」
我抬眸時,周辭安正站在門口看著我。
等他看清我身旁的顧寒舟之後,眼底的怒意似乎要溢撒出來。
「孤不可以,他便可以了?」
他怒發衝冠,用手指著顧寒舟。
顧寒舟皺起了眉:
「你是個什麼東西,在我面前,也敢自稱孤?」
我對著顧寒舟行禮:
「殿下,請您先回宮吧,這是我與周世子之間的事。」
顧寒舟一聲冷哼,便離開了。
周辭安面色不虞:
「我當你有多清高,原來京中的傳聞是真的,你與顧寒舟……」
我望著周辭安的眉眼,忽然覺得有些陌生。
旋即我想通了其中關竅,從前我愛他,所以情人眼裡出西施。
如今我不愛了,自然陌生了。
可愛與不愛是我的事,他又憑什麼仗著我的愛欺辱我?
所以,我對著他,左右開弓,扇了他兩個耳光。
周辭安的目光中全是震驚。
大約是從前我太過於乖順,他一時之間,竟然接受不能。
「沈清河!你打我?」
我不緊不慢:
「打你便打你了,難道還要挑日子嗎?」
「為了一個賤婢,鬧得滿城風雨。你要毀聲名,便自去毀你的,莫要帶上我沈氏的!」
周辭安怒道:
「沈清河,既如此,你便隨我去陛下面前退婚!」
10
一刻之後,我與周辭安雙雙跪在了崇政殿門口。
這一次,陛下沒有讓我們等太久。
「周辭安,已經鬧了如此之久,還不肯安生嗎?」
「清河,不過是個卑賤的外室罷了,你是個懂事的,為何也陪著他如此胡鬧?」
我聽出來了,陛下仍舊不想讓我退婚。
「陛下,我與辭安自是從小一起長大的情分,他既已心有所屬,清河願意成全。」
我低頭斂目。
周辭安一臉猶疑地看著我,似是不明白,我為何答應得如此爽利。
「清河,此事既是你受委屈了,那便由周氏為你賠禮吧。」
「謝陛下憐惜。」
「如今清河是沈氏唯一的臉面了,亡兄皆因世子戰S,如今世子雖對清河無半點憐惜,可他也曾在兄長們的靈柩前發誓,要一生照顧清河。」
「如今誓言已破,依禮,違誓之人,需一步一叩,叩滿七七四十九個頭。」
「世子如此誠意,退婚之後,沈周兩家自然和好如初。」
幾乎沒有猶豫的,陛下便準了。
周辭安的臉色灰敗至極。
我知道,要他向我叩首,自是比S了他還難過。
可如今已鬧到陛下面前,此事已無轉圜的餘地了。
陛下金口玉言已下,便是周辭安如何不情願,也隻得依言照做。
「四十七,四十八,四十九。」
隨著太監的聲音,周辭安的額頭已是鮮血淋漓了。
我上前親自將他扶起,附在他耳邊說:
「海蛇毒深,我幫你吸出。」
「隻是男女有別,若是我救了你,便沒了女子的矜持了。」
他眼中的神色由震驚轉為了痛苦,他攥住了我的手腕:
「是誰同你說的這些?」
我沒有回答他,兀自繼續道:
「等你醒了,會不會就不記得是誰救了你了?我給你的傷口留一個印記可好?」
「你最喜歡梅花了,我的牙印也有些像梅花,等你醒了,便來找我可好?」
他望著我的眼中,除震驚外,還布滿了痛色。
他用盡全力,禁錮著我的雙手,就像是什麼重要的東西,將要離他而去了一般。
而我,一根一根掰開了他的手指:
「世子,您記錯了。您的救命恩人,是我。」
「清河祝您與林月永結同心。」
11
出了崇政殿,周辭安狀若癲狂地朝我撲來。
他額上的血滴落下來,混著淚,整張面容竟顯得有些可怖。
「清河,是我錯了……」
他解下了腰間的玉墜,放進我的手中,目光中帶上了祈求:
「清河,這是你的玉墜,自那日起,我便一直戴在身上!」
「我……我是被林月蒙蔽了,我被她騙了!」
「你從前那樣愛我……你會原諒我的……對嗎?」
我用手絹,輕輕為他揩拭了額上的血。
我隻是覺得,他的血和淚混在一處,醜陋至極,有礙觀瞻。
他忽然朝我笑了起來:
「清河,你這是原諒我了是嗎?」
「世子,府中還有一些從前的物件。」
「如今我們已退婚了,再留著這些也是無用。不如世子跟著我,去取吧?」
我轉身,將那帶著血汙的手帕扔在了腳下。
周辭安彎腰撿起,如獲至寶般,捏在了手中。
那不過是一方最普通不過的手帕,從前他甚至都不會再看第二眼。
我將箱子擺在了他眼前。
整整三個木箱才裝下這十年來,他送我的小玩意兒。
小廝抬走時,可那木箱經年久遠,竟解體四散。
撥浪鼓,小木馬,木簪……
許許多多的物件,掉了下來,散落一地。
都是他從前精挑細選或親手制作的。
他的眼眶紅了,淚水氤氲了他的眉眼。
這麼多的物件,這樣多的回憶,都在提醒著他,他曾經是那樣至S不渝地深愛過我。
他從地上,撿起了一串光彩四溢的佛珠。
我記得,那是他出徵前,從靈隱寺求來的。
那日,他黑袍銀甲地來到府中。
塞給我一盒他親手做的桂花糕。
桂花糕不難做,隻是我喜甜食,他每每便用蜂蜜代替了糖。
他說:
「吃完了桂花糕,我便回來娶你。」
那時,有一陣風憑空而起,搖落了滿院的桂花。
在漫天的花瓣中,我聽見自己的聲音說:
「我等你回來。」
12
我便吃著那盒桂花糕,等著他歸來。
吃完最後一塊時,卻發現那盒中還有一個暗格,我打開後。
暗格中便是這串琉璃佛珠。
旁邊,還有一張字條,上面用瘦金體寫了:
「清河行周,永世無虞。」
後來,我沒等到他回來,隻等回了哥哥們戰S邊疆,讓我去引靈柩的消息。
他們說,哥哥們雖然以S相護了周家小世子。
可如今他生S未卜。
我帶上了這佛珠,引著哥哥們的靈柩一步一叩首地回了京。
許是哥哥們顯靈,竟讓我在兩日後,找到了溺水的周辭安。
……
那串佛珠,隨著他的動作,在夕陽下,折射出耀眼的光華。
毫無預兆的,手串斷裂,佛珠四散開來。
他盯著掉落一地的珠子,忽然有些惶恐地出聲:
「清河,佛珠斷了。」
我盯著四散的佛珠,許是那折射的光太過耀眼。
我閉上了眼睛,語調平靜:
「佛珠斷了,便是緣分斷了。」
「今後,世子不要再來了。」
13
周辭安瘋癲一般地扣住我的手腕。
我手上用力,他的雙掌垂下,已是脫臼了。
他壓住眉宇間的痛楚,夢囈般開口:
「清河,是我錯了……我們重新來過吧?」
我衝他笑了起來:
「你要與我,重新來過?」
他連連點頭,口中喃喃:
「清河,是我錯了。」
「你若是生氣,打我罵我都可,隻是能不能,再給我一次機會?」
我神色不虞道:
「可我記得,如今的退婚,是你自己求來的。」
他眼中的悲痛之色蔓延開來,他嘴唇蠕動,似乎還想再說些什麼。
「周辭安,你到底愛的是誰呢?」
我是發自真心地疑問。
從前他以為救他的是林月,便發了瘋似的,為了她鬧得滿城風雨。
而如今,他知道了我才是他的救命恩人,又為了我,鬧得滿城風雨。
「你愛的,到底是鮮活的人,還是那個虛無縹緲的救命恩人呢?」
周辭安的神色呆滯住了,他垂眸,似乎在思考這個問題的答案。
地上有一方手帕,是剛剛他緊緊抓在手上的。
我搖了搖頭,在他祈求的眼神中,踩上了那手帕。
輕聲對他說:
「周辭安,你隻是不敢承認,你誰也不愛,你隻愛你自己。」
「其實,我給過你很多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