據目擊者稱,在酒吧看到託馬斯和一個妖豔無比的女人親密相擁,以及其他幾個留學生各自摟著一個女孩,舉止極其放浪形骸。
學校往西再遠一點兒,一條巷子裡有幾個酒吧。老黑們愛往那邊去,我的確早有耳聞。也聽說他們特別愛在那邊搭訕女孩,比在學校更肆無忌憚。
秋招開始後,託馬斯和小林的事情就慢慢地沒有人再討論了,大家的重點都放在了找工作上。
我們宿舍除了舍長在準備考研,其他人都要找工作。
大學擺爛了幾年,沒有一個好看的成績,沒有獎學金,沒參加過比賽,沒有實習經歷,三個人的簡歷比每個月月底的微信錢包都幹淨。
寫簡歷的時候才發現自己原來這麼廢。
國慶後裝模作樣地參加了幾場招聘後,我日益煩躁起來。
一是投了幾個簡歷都沒音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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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是跟女友因為選擇在哪裡工作產生了分歧。
尤其在聽說輔導員上學期還把幾個獎學金名額給了黑人留學生,就更煩躁了。
二姐問我是不是大姨父要來了,怎麼天天在宿舍裡摔摔打打。
我說你成績最差,怎麼還能這麼淡定。
二姐說他沒想著真能找到工作,跟著我們聽聽宣講會、投投簡歷都是湊熱鬧,他姑父已經打好招呼了,隻要拿到了畢業證,立刻就能把他安排進老家的事業單位,雖然沒有編制但是可以坐辦公室。
他一邊說,一邊低頭打著「王者榮耀」,沒心沒肺的快樂模樣讓我想把他一腳踢回去重新高考。
二姐來自山東,自古齊魯多好漢,二姐卻是個例外。
除了一米八的大個子兒和一身腱子肉,我實在沒辦法把這家伙跟仗義、忠厚、樸實這些詞兒聯系起來。
我舉幾個例子大家評評理。
他曾經在路邊攤買了早點一直沒給錢,二姐辯解,他還沒來得及掃碼城管就來了,老板二話不說地騎著三輪就跑了,他有什麼辦法?我們質問他為什麼後來不去補上,他說那腸粉不幹淨吃了拉肚子,他不去找老板算賬就不錯了。
還有一次上大課,我們湊在一塊兒談論哪個女孩臉蛋好看,哪個女孩皮膚白,哪個女孩腰細腿長,二姐一開始還興致高昂地跟我們熱烈討論,突然就換了口風,義正言辭言地斥責我們點評同學真不禮貌,我們還懵逼著,身後傳來一陣吵鬧聲,幾個女生不知道什麼時候來的,怒罵我們不看看自己啥樣子以為在這兒選妃呢。
而二姐因為沒有跟我們「同流合汙」,從此受到了女生們的「認可」。氣得我讓他滾出男寢,去和女生們做姐妹去吧——二姐的外號由此得來。
不過二姐還是有個很大的優點的,凡事兒都不會往心裡去,每天樂呵呵得像個二傻子似的。
如果畢業前沒發生那件事,我想他可能會一直這麼沒心沒肺下去吧,然後畢業了聽從長輩的安排,做一份按部就班的溫飽工作,有空的時候就打打遊戲、健健身,最後娶一個溫柔但能管得住他的媳婦。
我這輩子都忘不了那天發生的事情。
那天上午我有個面試,大四上學期的秋招我一無所獲,下學期的春招我真的有點兒慌了,我要再不抓緊點兒真畢業就失業了,所以這個面試我特別重視。
出門前,二姐正好也起床了,我順嘴問他要不要一起下去,我去趕車,他去吃早飯。
男生宿舍樓到食堂會經過一個小廣場,那天是周六,小廣場人不是特別多。我倆剛走到那兒,就看見一株大綠植後面,髒辮在糾纏一個女孩。
髒辮拿著手機,示意女孩加他微信或者把電話號碼給他,女孩滿臉窘迫,隻是擺手拒絕。
我常常想這幾個黑人的腦回路裡是不是從來不會識別被拒絕是什麼意思。
你可以拒絕我,但我也可以不要臉啊。
髒辮堵著女孩不讓走,嘴裡還不停地說 I love you,女孩嚇得不輕。眼看他開始上手了,我大喊瓜皮!
女孩看見我們像看見了救星,抓住機會跑開了。
髒辮好事兒被打攪,氣得大聲地重復「關你屁事,關你屁事」。隨後不知道是不是認出我跟二姐就是去年到公寓打他的那兩個人,狠狠地給我們豎了個中指。
尼瑪!
二姐怒罵他傻杯,說你是不是上次沒被打夠,要不要再練練。
話還沒說完,髒辮特麼的居然先動手了,衝著我臉上來了一拳。我躲得有點兒慢,半邊臉火辣辣地疼。
我條件反射就要打回去,沒想到一向易怒愛衝動的二姐居然攔住我,勸我算了,面試要緊,改天再找機會修理那孫子。
我看了下手機時間確實有點兒緊張了,沒辦法,隻好先咽下那口惡氣。
髒辮走的時候很得意,以為我們怕了他了。
那天面試很順利。
手機一直靜音,面試完我拿出來一看,十幾條消息,都是舍長發的。
二姐出事兒了。
我趕到醫院的時候,他已經包扎完了。
右手手腕骨折,身上多處淤青,見到我的時候,居然還給我龇牙笑,說他不虧,髒辮也好不到哪兒去,鼻梁骨折。
舍長和老幺讓他少說兩句吧。
原來上午我走了以後,二姐就追上去跟髒辮狠狠地幹了一仗。
「那孫子,給老三了一拳,當我面欺負我的人,我他媽必須當場給他打回來!」
許是看我面色過於凝重,他又補充道:
「也不全是因為老三,其實是我早看他們不順眼了。就算沒有今天的事兒,我也要找機會修理他。」
我當他的面沒多說什麼,心裡卻隱隱地擔憂起來。
事實證明我的擔憂不是多餘的,學校對二姐和髒辮互毆事件做了通報批評,而且有人拍下了視頻,甚至發在網上,學校認為這引起了極其惡劣的影響,必須從嚴處理。
對髒辮的處罰雷聲大雨點小,嚴重警告。
而二姐,給予開除學籍處分。
沒有了學籍,就不能拿到畢業證,二姐姑父給他安排的辦公室工作就泡了湯。
二姐強顏歡笑,說沒事兒,他有手有腳全是力氣,幹啥不行。
二姐離開學校前一晚,我們又去了「小竹籤」。
他一直安慰我們,我家在本地,想見面隨時可以,別一個個的哭喪著臉,他又沒S。
我說,你爸媽讓你去你舅的飯館打工,是自己願意的嗎?
二姐說,是啊,他從小就想跟他舅學顛勺,這下得償所願了。隨後他問我:「你不留在本地,真的打算去給你女朋友當上門女婿了?」
我說:「你滾。」
那天的面試出了結果,我被錄用了,我之所以那麼在意,就是因為那份工作的地點就在女朋友家所在的城市。
舍長考研失敗,他打算回家二戰。
老幺則找到了北京的一份工作,包吃包住。
二姐拿起瓶子,連連點頭:「好,很好,我們都有光明的前途,明年舍長考研上岸,我當大廚,老三感情甜蜜,老幺工作順利,走一個!」
我說:「怎麼就我的祝福不一樣?」
二姐說:「你工作我不擔心,我就擔心你跟你女朋友感情不穩定。」
我說:「你滾滾滾。」
那天我們喝到很晚,喝到最後好像還有人哭了,第二天清醒後誰都不承認。
我打開朋友圈, 看到自己昨天發的照片已經有了四五十個贊。
我們喝得面色酡紅,活像四個猴屁股。
配文:莫問前程。
其實老幺跟粉 T 的故事還有一點兒後續, 還是那晚他喝多了主動說的,他說反正要畢業了,也不怕我們笑他。
大三某晚, 他約一個女孩在操場上溜達,四百米一圈,兩個人走得不知疲倦,從詩詞歌賦聊到人生哲學, 從哪個老師上課從不點名聊到南門的門衛大爺有個三歲的小孫女, 談話漸入佳境的時候, 妹子說牆角怎麼有水聲,隻是黑黢黢地看不清。
老幺說他當時一聽就尷尬了。
這他媽是橡膠操場啊,哪個碎慫到這兒來放水了?
妹子還抻著脖子朝那邊看,甚至越走越近, 老幺趕緊把她往反方向擠,試圖不動聲色地讓妹子遠離。
老幺走遠點兒了一回頭, 發現有人一邊提褲子一邊從暗處走出來,不是旁人, 正是粉 T!
冤家路窄啊!
粉 T 還穿著粉 T, 膚色比夜還要黑。
個子最高的那個,叫什麼託馬斯。兩片厚嘴唇一開一合不知道嘰裡呱啦什麼,反正笑得最開心,眼神也最淫邪。
「…豪」「我不敢保證他會在女生面前對我說什麼騷話。」
老幺如是說。
我忽然想到一種說法,說廁所是衡量人類文明的重要標志, 甚至超過了文字。
我們中國人早在夏商周時期,就有了異常超前的水廁。
而馬桶雖然是西方人發明的, 但歐洲人的歷史上,處理糞便的方式非常簡單粗暴,中世紀的時候每年有兩千噸糞便直接倒進泰晤士河,人民也相當開放, 直接在大街上倒尿壺、扔大便。
我把這個知識科普給他們聽,舍長和老幺讓我閉嘴,隻有二姐在認真地思考兩千噸到底是個什麼概念。
那是我們畢業前的最後一次四人聚餐。
五湖四海來,天南地北去。
後記
我在 B 市待了一年多,因為種種原因,無奈和女友選擇分手(好吧, 二姐一語成谶),回到了家鄉。
列車穿越莽莽秦嶺, 大西北的風景逐漸地出現在眼前, 我的心慢慢地激動起來。
下了高鐵一上出租車,我就給二姐打了個電話。
電話那頭人聲鼎沸, 我似乎能看到二姐一手抡著鍋鏟一手拿著手機,滿頭是汗,來不及擦拭。
「老三,客人催上菜呢先不說了, 改天約, 哥給你接風!」
電話掛掉後,車裡的廣播放起音樂,居然剛好是那首《滄海一聲笑》,我的心情和思緒跟著浮浮沉沉, 好像又回到了大三的那個夜晚。
四個後生圍坐在桌前碰杯大笑,那是他們最無知無畏的二十歲,也是最好的二十歲。
滄海笑 滔滔兩岸潮?
浮沉隨浪記今朝
蒼天笑 紛紛世上潮?
誰負誰勝出天知曉
江山笑 煙雨遙?
濤浪淘盡紅塵俗世知多少
清風笑 竟惹寂寥 ?
豪情還剩了一襟晚照
……
本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