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海閣

「怎麼了？最近是不是學習壓力太大了？沒事的，爸媽對你的要求不嚴。實在考不上，咱們就早點嫁人，也能一樣的。」

弟弟倚著門框，一副明了的樣子：

 

「她就是裝裝樣子，要不怎麼會在吃飯前套塑料袋？是我，我肯定在半夜尋S。媽，我餓了。」

 

「吃飯！」爸爸冷哼一聲，帶著弟弟離開房間去吃飯了。

 

媽媽輕輕拍了拍宋倩兒的肩膀，也起身跟著他們，走到門口，輕聲說了句：

 

「洗把臉，來吃飯。」

 

宋倩兒不敢不答，哽咽著應了聲。

 

8

 

宋倩兒意識到體內我的存在後，一開始很喜歡問東問西：

Advertisement

 

「平行世界是什麼樣子的？」

 

「你怎麼會來到這邊呢？」

 

被拿來跟弟弟比較時，她會低落地問我：「平行世界，我也有個弟弟嗎？」

 

被父母發無名之火謾罵時，她也曾充滿期待地問我：

 

「那邊的父母愛我嗎？他們那麼有錢，是不是把我寵成小公主了？就算我成績不好，也不會怪我？」

 

有些問題我會回答她，有些我選擇沉默。

 

她問我：「來到這邊的世界，是想來做什麼的？」

 

我回答：「我在等，等一個機會。」

 

「什麼機會？」

 

「活下去的機會。」

 

她噤聲片刻後，好似想通了什麼：「那我們努努力，變成父母口中別人家的孩子。說不定我沒那麼想S，你也就能活下去了。」

 

彼時，她以為，她能和我一起活下去，共存在這個身體裡。

 

但是，沒關系，我有的是時間。

 

我和她開始一起學習，加倍地努力確實見到了成效。

 

學習好，考上了好大學，找到了好工作，那一段時間，我們確實耀眼。

 

但也隻是別人眼中的耀眼，爸媽從我們考上大學以後就斷了我們的生活費。

 

從發現我們能靠獎學金，助學貸款養活自己時，就開始問我們要錢。

 

在一次次失望中，這個世界的宋倩兒開始沉默。

 

我們成了我，我成了宋倩兒。

 

宋倩兒的意識沉睡的時間越來越長，她要開始消散了。

 

我以為我也安全了，能活下去了。

 

卻在那天，收到了那條消息：

 

【準備好，我們要過來了。】——來自平行世界的爸媽。

 

【先說領養我，別提弟弟。】我回復。

 

【可以。】

 

9

 

回平行世界的前一天，新爸媽按照約定來送錢，被爸媽熱情相邀留下來吃飯。

 

飯前，弟弟趁著眾人在沙發上闲聊，出了門：「我女朋友找我分手，我去哄一下。」

 

新媽媽有些著急，而新爸爸一臉淡定地看了眼我，私下拉住了新媽媽的手。

 

酒過三巡，爸爸開始上頭，滿臉潮紅，眯著眼直勾勾地ťṻ²盯著新媽媽看。

 

新媽媽被盯得不自在，為轉移注意提起了我：

 

「你們將倩兒養得真好。我都好久好久沒見到倩兒了。」

 

「是啊，這個女兒啊，都是因為我教育得好啊。」爸爸沾沾自喜地說，「我從來都相信，棍棒底下出孝子。從小我就對她嚴格要求。吃飯要坐好，讀書要認真。

 

「沒有規矩不成方圓，可以說，沒有我的一頓頓打，就沒有現在的她。

 

「聽父母的話，從來是不會錯的。你看她現在多乖。」

 

那麼多毒打我的時刻，在這個男人的嘴裡成了炫耀的談資。

 

弟弟啃著排骨，而我吃著白菜的時候，因為坐姿讓他看不順眼，被他用力推了一把，我毫無防備地摔倒在地。

 

當時我剛穿過來，不服氣地瞪了回去。

 

換來的是他接二連三的毒打，逼著我跪下，提著衣領對我左右輪扇。

 

他緊咬的牙和瞪得快掉出的眼睛是那樣的憤怒，後來我才知道，那天他被裁了。

 

而這樣單純為了發泄的毒打，在宋倩兒短暫的 17 年裡幾乎每天都在經歷。

 

給了宋倩兒生命的人，成了她想放棄生命的緣由。

 

多諷刺，此時那些時刻成了他的英雄時刻，在被害人眼前喜滋滋地跟別人提起。

 

10

 

17 歲的宋倩兒在這時從我身體裡醒了過來，她輕顫著問：「爸爸，你沒有後悔過嗎？」

 

爸爸微微側頭，眼睛卻還是在新媽媽身上，不耐煩道：「你說什麼？」

 

「我說，那年看到我自S，你沒有後悔過嗎？你不怕我真的S了嗎？」宋倩兒鼓足勇氣，痛快問出了想了很多年的問題。

 

四雙眼登時都看向宋倩兒，剛剛誇下海口的爸爸丟了臉，額頭青筋暴起：

 

「當初是你要自S，我後悔什麼？今天這個場合，別逼著我當眾扇你。」

 

宋倩兒今天不知哪裡來的膽子，紅著眼扯著嗓子向爸爸聲嘶力竭地問：

 

「打S我之前，你告訴我，你後悔過嗎？」

 

「我後悔？我養你這麼多年，你不知道回報我，還用自S威脅我。宋倩兒，今天我是給你臉了？」爸爸越說越不耐煩，嘴角發出嘖的一聲，手已經舉起來了。

 

「哎呀，好了好了。明天倩兒就和新爸媽在一起了。你還跟孩子說這些幹嘛？」

 

媽媽拉住爸爸的胳膊，又衝我小聲說：「別在別人面前丟臉。」

 

「媽媽，你一直覺得我是令你丟臉的孩子嗎？」宋倩兒聲音沙啞，失望地追問。

 

「怎麼會？倩兒一直是媽媽的驕傲。」媽媽又假笑著眯起眼，抬手準備伸向宋倩兒的頭頂。這是她一貫的假動作，她向來這樣掩飾她的謊言。

 

「驕傲，什麼驕傲？是你給剛出生的我喂兩年米湯，害得我長得瘦小，然後和弟弟一起報成龍鳳胎出生，躲過罰款的驕傲？」宋倩兒語氣哽咽而急促。

 

「你，你從哪裡知道的……」媽媽收回手，避開了宋倩兒的目光。

 

「還在我青春期剛發育的時候，指著罵我不知廉恥，這麼小就發育得這麼大，不肯給我買內衣，害得我一直自卑地弓著背。」宋倩兒眼角的淚失去控制地滑下。

 

「我……我哪有……」

 

宋倩兒還想說，此時門開了，是弟弟，帶著滿臉藏不住的愉悅。

 

11

 

「回來了？事情辦妥了嗎？」媽媽局促地問弟弟。

 

「辦妥了。」弟弟換鞋後，起身搖了搖他手上提著的一瓶酒。

 

「怎麼還買？家裡不是有嗎？」媽媽蹙著眉問。

 

「這可是姐姐的餞行酒，當然要喝點更上檔次的。」弟弟將手中的酒瓶在爸爸眼前晃了晃，眼神卻看向媽媽。

 

爸爸會意，點了點頭：「兒子說得沒錯，是該喝點好酒。」

 

媽媽也附和道：「對對對。」

 

「不同的酒可不能用一個杯子喝，我去給大家倒酒。」弟弟拎著酒進了廚房。

 

片刻後，他端了幾杯酒出來：「明天姐姐就要離開我們了，爸媽，來，我們一起敬姐姐一杯。」

 

他邊說邊一杯杯遞到人手裡：「我特意買的酒，大家可要一口氣喝完啊。」

 

眾人舉杯共飲，慶祝此刻的相聚。

 

明明隻喝了一杯，宋倩兒卻感到一陣頭暈。

 

在失去意識前，宋倩兒看著弟弟那張似笑非笑的臉湊了過來，在她耳邊低語道：

 

「宋倩兒，就憑你，還想擺脫我們去過好日子？你覺得你配嗎？」

 

12

 

一切回歸寂靜，宋倩兒的靈魂沉入深淵。

 

我在爸媽清醒後也睜開眼，揉著頭問他們：

 

「怎麼回事？爸媽，我怎麼在這裡？」

 

沒人回答我，爸媽看到滿桌的杯盤狼藉，心裡已有答案。

 

好笑的是，他們不肯相信，默契地衝進弟弟的房間翻找。

 

弟弟什麼都沒帶走，在書桌上留下了兩封分別給爸媽的信。

 

爸媽神色各異地打開了各自的信，我倚著門框瞧好戲。

 

爸爸捏著信的手握成拳，常年被煙燻得焦黃的指甲深深嵌入掌心，但他似乎已經感覺不到疼痛，靠緊咬著牙關才能勉強壓抑住怒火。

 

媽媽的情況也好不到哪裡去，她額頭上滲出細密的汗珠，沿著皮膚滑落，滴到地上，在安靜的房間裡發出明顯的聲音。

 

「看樣子，弟弟是代替我去了平行世界呢？」我努力壓抑住嘴角的笑。

 

「這個逆子！」爸爸一臉怒容，嘴上說著弟弟，看向媽媽的眼睛又像在冒著火：

 

「你養出來的好兒子！」

 

往日對爸爸的責罵逆來順受的媽媽，此刻卻一反常態，冷哼一聲：

 

「不是你們老宋家的種嗎？怎麼又成了我一個人養出來的了？」

 

「大膽！你……」

 

爸爸大聲斥責媽媽，發現我還在，又轉頭對我說：

 

「你還看什麼看，滾回你的房間去！」

 

正合我意，我回到房間，打開手機，已有些迫不及待欣賞他們的氣急敗壞。

 

13

 

「你居然要兒子隻帶你過去，你想換了老子？我就知道你那天對他眉來眼去了，看對眼了是嗎？你個不要臉的娼婦！」爸爸刺耳的聲音從耳機裡傳來。

 

「你不也是隻讓兒子帶你過去嗎？那個女人把你迷得五迷三道的，喝醉了眼睛都要掛人身上了。」媽媽潑辣地罵了回去。

 

「誰受得了你這黃臉婆，同樣作為女人，甚至你倆都是同一個人，居然能有這麼大的差別。你不覺得丟臉嗎？」

 

「你沒鏡子還沒有尿嗎？你看看你自己先，同一個人，他有錢有權，你有什麼？你有病！」

 

「啪！」一聲清脆的巴掌聲傳來，萬籟俱寂。

 

沉默片刻，媽媽爆發了，揮舞著雙手朝爸爸一頓亂抓，嘴裡尖聲喊道：「你敢打我！你居然敢打我！我要跟你離婚！」

 

「離婚就離婚！房子是我買的，你滾出去！」爸爸滿不在乎。

 

「好，房子歸你，黃金……」媽媽沒說完，似乎覺察到了什麼，「黃金呢？！」

 

「黃金不是兒子去換的嗎？狗東西，他連黃金也一起帶走了！」爸爸的語氣有前所未有的憤怒。

 

耳機裡的聲音，如聽仙樂！我閉上眼欣賞，忍不住笑得渾身顫抖。

 

才意識背叛嗎？可是，這才哪到哪呢？

 

「那倩兒歸我！」

 

我突然被媽媽提起，她在這關鍵時刻還能想起我，當然……不是因為愛我。

 

「憑什麼！她馬上就可以嫁人了，一大筆彩禮，憑什麼歸你！」

 

果然，我想脫身，並沒有那麼容易。

 

看了眼時間，我們被弟弟迷暈後，已經過去一整夜，現在是第二天接近中午了。

 

他們也應該上門了。

 

14

 

正當爸媽在房間打得不可開交時，門鈴響起。

 

媽媽推開爸爸，整了整衣服，氣衝衝去開門，門外站著一群兇神惡煞的壯漢。

 

「你們是誰？老宋，老宋，快過來！」

 

「這是秦秀華的家嗎？」為首的大高個戴了副眼鏡，想裝得斯文點，卻擋不住一身的腱子肉和他滿臉的戾氣。

 

「我，我就是，怎麼了？」媽媽有些害怕，戰戰兢兢，兩腿發軟。

 

爸爸這時從屋內也走了出來，看上去相當鎮靜，實際ƭüₗ藏在身後的手已經微微冒汗。

 

「你們幹什麼？別擅闖民宅啊！」爸爸說著，人卻站得離門遠遠的。

 

大高個拿出一份借貸合同，湊近到媽媽的臉前：

 

「識字嗎？我們是來催你還錢的，秦秀華。」

 

「還什麼錢？我什麼時候向你們借過錢？」媽媽從大高個手中取下合同，越看臉色越慘白。

 

「什麼？！我什麼時候借了一千萬？！」話音未落，她瞳孔緊縮，一個踉跄，整個人倚在鞋櫃上才勉強站穩。

 

「看清楚，借的一千萬，要還的可是五千萬哦。」大高個扯了扯嘴角，似乎想盡力露出溫和一點的笑容，卻顯得他表情詭異。

 

「你們這是敲詐！高利貸是犯法的！」爸爸還是站得遠遠的，先對討債的人說。

 

後又對著媽媽厲聲喝道：「秦秀華，你把錢花哪了？你竟然背著我借那麼多錢？」

 

「離婚！必須離婚！我絕對不會承擔這莫須有的債務的！」爸爸急於撇清關系。

 

媽媽仔細看過合同後，臉色發白，合同上面的字跡確實是她的，甚至後面還有她的身份證照片，包括她本人的照片……

 

不對！

 

15

 

「這裡面這個女人，根本不是我！她是來自平行世界的我！」媽媽發現了端倪，指著照片情緒激動地大聲叫道。

 

「呵——」大高個冷哼一聲，「你在裝傻嗎？還給老子整出平行世界？那你把她給我找過來，我讓她還錢。」

 

「她，她已經回去了……」似乎想到了三千萬的來源，媽媽面如S灰。

 

爸爸也同樣想到了，恨恨地緊咬著牙。

 

新爸媽借著他們長了同一張臉的優勢，在這個世界借了高利貸，用這錢給爸媽來換我。

 

他們沒想到，當初獅子大開口，現在報應到了自己身上。

 

大高個邁了進來，逐漸逼近媽媽：「啊？回去了啊。那隻好你來還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