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海閣

清晨，顧晏文帶著我來到辦婚禮的酒店。

 

現場布置得很精致，大屏幕上輪換著我們倉促拍出來的婚紗照。舞臺華美，過道兩側擺滿了白玫瑰。在水晶燈的照耀下，顯得神聖又高潔。

 

若不是有幾個卡片上寫錯了新郎和新娘名字，這婚禮辦得真不錯。

 

在化妝間化完妝，我趁人不注意，跑到酒店旁邊的銀行給「完犢子」轉賬。

 

那邊不知道是還沒起床還是怎的，遲遲沒有回應。

 

我不停給他發消息打電話，心情逐漸煩躁。

 

顧晏文來找我去大廳迎接親朋好友，手牽手出現在眾人視線面前，我不自覺挺直了背脊，有一種蓄勢待發的感覺。

 

人越來越多，我嚴重懷疑繼母這是借著婚禮斂財，但凡沾親帶故的，都邀請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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挺好，這樣才熱鬧。

 

繼母今日穿得異常鮮豔，臉上卻難掩疲態，叔叔也是，兩人好像鬧了矛盾，幾次繼母找他說話，叔叔都冷著臉，不理她。

 

婚禮快開始前，司儀問我有沒有人可以送我走紅毯。

 

我沒有父親，這事本來可以交給叔叔，但他不願意。我在現場找了一圈，正準備說沒有，身後突然響起一道聲音。

 

「我來可以嗎？」

 

回頭看去，是葉子奇，今天他穿了一身深色西裝，頭發被精心打理過，站在顧晏文身側，意氣風發得比他更像新郎。

 

「滾。」顧晏文毫不客氣地開口趕人。

 

我護在葉子奇身前，「好，就他。」

 

顧晏文眸光冷了下來，我視若不見。

 

婚禮開場，葉子奇扶著我的手，隨著音樂緩緩上臺，有許多流光溢彩的泡泡從頭頂傾瀉而下，美輪美奂。

 

我拖著長長裙擺，一步一步走向顧晏文，親眼看到他眼中湧起水霧，眼尾變紅，難掩欣喜。

 

他緊張地對我伸出手，葉子奇卻沒有把我的手交給他的意思。他急了，正欲伸手搶，葉子奇拉著我往後退了一步。

 

這時，身後的大屏幕光線一暗，下一刻，繼母的各種打碼豔照出現在上面，和好幾個男人，二十多張照片，循環播放。

 

叔叔也在照片上，但相對上面其他年輕的男人，他條件真的很差勁。

 

一看就是湊數的那種質量。

 

顧晏文緩慢地回頭，腳下一踉跄，臉上寫滿了絕望和憤怒。

 

他指著我，聲音像是從牙縫裡擠出來的一樣，「蘇小小，你做的？」

 

看他反應，他驚訝的是這事是我做的，而非繼母竟然做這樣的事。

 

看來他早知道了。

 

我不禁心下一沉，恨不得上去甩他兩巴掌。「是啊，從一開始就是為了今天，刺激嗎，你媽好看嗎，你不是說愛我嗎，還愛嗎？」

 

臺下發出陣陣騷動，繼母慌張失措地站在原地，表情慢慢變得猙獰可怖。

 

叔叔感受到了羞憤，他帶頭衝向繼母，拳腳相向。不少親戚效仿。

 

顧晏文衝過去，用身子SS護著繼母，他沒有反抗，隻是默默替她扛下了傷害。

 

想來也是覺得自己沒有立場反抗吧。

 

葉子奇始終以一種保護的姿態站在我身前，他側目看我，柔聲道：「我們走吧。」

 

我SS盯著顧晏文的方向，輕輕搖頭，「還沒完，他們還沒跟我父親道歉。」

 

手機放在葉子奇口袋，我問他要來，打開一看，「完犢子」回我了。

 

是一段小視頻。

 

我顫抖地打開，看完後，眼前一陣發黑，幾欲昏厥。

 

葉子奇用力扶著我，支撐著我脫力的身體，才讓我勉強能站著。

 

我指了指司儀，他很緊張地跑過來。

 

「報警了吧？」我問道。

 

他飛快點頭。

 

我走到旁邊操作臺，將手機和大屏幕連接。緊緊握著麥克風，努力大口呼吸。

 

很快警察到了，控制住了場面，拉開了叔叔他們。

 

顧晏文已經爬不起來了，渾身是血。繼母在他身下哭得發不出聲音。

 

我冷眼看著他們，默默播放視頻，將聲音開到最大。

 

視頻裡，繼母衣衫不整，面色酡紅，醉得厲害，軟若無骨地偎依在一個年輕男人懷中。

 

「寶貝兒啊，沒事兒，姐姐我很聰明的，有的是法子搞到錢，這些高利貸不要緊的，我能還上。我告訴你哦，我那個小叔子又有錢又喜歡我，哈哈哈哈哈哈，大不了，我像弄S他哥一樣弄S他，他的錢就都是我的了。」她口齒不清地說道。

 

「姐姐，你喝醉了吧，你說什麼弄S他哥一樣？」男人低聲誘哄道，眼睛不時瞟向攝像處。

 

「哈哈哈哈哈哈哈，小寶貝兒，你想知道嗎？來親我一下。」繼母仰著臉，噘著嘴。

 

男人低頭吻了上去，然後飛快離開，臉上閃過一絲厭惡。

 

「嗯……再來一口嘛。」繼母不依不饒，男人聽話地又吻了她一下。

 

「我給那老頭發了很多很多我那個那個的照片，又偷換了他的藥。這病情緒激動就會心肌梗S的喲，好嚇人的。最妙的是，我不在家，有了完美的不在場證據，沒有人會懷疑到我頭上。寶貝兒，我聰明吧？」繼母說得激動，眼睛微微眯起，甚至帶著幾分得意，「嘔……不行不行，我要吐了，寶貝兒，幫幫我。」

 

視頻放完，所有人都震驚了，咒罵聲不絕於耳。

 

繼母醉意燻燻說出的這番話，坐實了她的惡行。

 

養小情人，謀害人命，霸佔家產……甚至還想嫁給叔叔，故伎重施，霸佔他的家產。

 

顧晏文，這就是你維護的母親。

 

我越想越恨，渾身氣血沸騰不止。

 

我那叔叔哭得捶胸頓足，跪在地上不停磕頭，嘴裡說著對不起我爸的話。

 

他老淚縱橫地跪行至我身前，拉著我的裙擺，說都是繼母勾引他，才讓他做出對不起我爸的事。

 

我一腳踹開他，SS咬著下唇，說不出一句話來。

 

繼母臉上毫無血色，渾身抖如糠篩。

 

警察將她扣押起來的時候，她SS扯著顧晏文的袖子，像是尋求保護一般。

 

她或許自己都不記得，她說過這樣的話，還被人錄了下來。

 

我跳下臺下，抄起一個酒瓶，在桌子邊緣磕碎，緩步衝向她，滿腦子都是與她同歸於盡，理智被仇恨吞噬殆盡。

 

葉子奇SS抱著我，手臂被酒瓶玻璃劃得鮮血淋漓。

 

「小小，不要這樣，法律會制裁壞人的。」

 

他一遍一遍喊我，鮮血滴落在我的白色婚紗上，暈染出大朵豔麗來。

 

我卻什麼都聽不進去。

 

顧晏文臉貼在地上看我，雙眸裡全是絕望的深黑。他對我伸出手，嘴唇無聲翕動：「我不知道。」

 

知道不知道沒意義了。我不會因他不知道，而對他多出一分諒解。

 

19

 

情緒到達了頂峰，心中那根弦再也繃不住，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識。

 

再次醒來，是在醫院。葉子奇在我旁邊，眼下一片青黑，胡子拉碴，像老了五歲。

 

我慌亂拉住他的手，「他們人呢？」

 

葉子奇安撫地拍了拍我的手，「關進去了，律師我幫你請好了，放心吧。」

 

我無力地倒回床上，目光空洞地看著白熾燈，眼中不斷有淚流出，我固執地不肯眨眼。

 

「餓嗎，我去給你買點吃的。」葉子奇站起身，我飛快拉住他的手，連連搖頭，像溺水之人抓住了浮木一般。

 

「陪我，我怕。」

 

他重新坐下來，柔聲道：「別怕，我一直在。」

 

我強行擠出一絲笑容，「謝謝你。」

 

葉子奇揉了揉我的頭，像哄小孩一樣，「小傻子，你敢不敢抱著我痛哭一場。」

 

我雙手捂著眼睛，胸口劇烈起伏，S咬著下唇，不讓自己哭出聲。

 

葉子奇嘆了口氣，站起身，彎腰抱住了我，「那我主動一點兒。」

 

我再也忍不住，號啕大哭。

 

我從不知道父親得了心肌梗S，需要吃藥控制。

 

說到底還是自己不夠關心父親。

 

那時我年輕貪玩，極少回家。我怪繼母父親S在家裡三天才被發現，這又何嘗不是我這個做女兒的疏忽呢。

 

子欲養而親不待，樹欲靜而風不止，我永遠沒有機會彌補這個遺憾。

 

我恨繼母，恨叔叔，恨顧晏文，更恨我自己。

 

哭得渾身脫力，喉間發不出任何聲音，我才平靜下來。

 

葉子奇戳了戳我的臉，「我帶著你一起走出來，相信我，我可以照亮你。」

 

我不敢回應，隻能裝作沒有聽到。

 

出院後，我先去了警察局做筆供，又去見了律師，然後來到陵園。

 

父親墓前跪著一個人，是顧晏文。他傷很重，胳膊打了石膏，右臉全是烏青。露出的皮膚上也全是傷口。

 

門「啪」的一聲被關上，他從床上下來，站了好久，才開始穿衣服。

 

「（我」他沒有意外我的到來，淡淡看了我一眼，「小小，你現在可以朝前看了。」

 

我從口袋中掏出兩枚鑽戒，放在他身前的石磚上。

 

他垂下眼眸, 似笑似哭，「蘇小小，你是喜歡我的, 對吧？」

 

我重重給父親磕了三個頭，直起身準備離開。

 

他拉住我的褲腿, 仰著頭看我，「小小，朝前看吧，別活在仇恨中。」

 

「你對你媽做到的事知道多少？」我低頭看他, 手SS掐著大腿，努力保持理智。

 

「不多, 甚至我以為我還得清。」他松開我，頹敗地低下頭。

 

「再見, 哥哥。」

 

我挺直脊背，轉身離去。

 

葉子奇在路邊等我, 見我出來，小跑過來扶住我。

 

我正準備拒絕，他突然蹲在地上, 極其自然地給我系好散開的鞋帶。然後仰著頭，笑得和煦明媚。

 

「我還是有點用的，你別趕我走。」

 

「葉子奇，你是傻嗎？我配不上你。」我忍著眼淚，向後退了一步。

 

「你才傻, 你自己有多好都不知道，小傻子。」他戳了戳我的臉，極其認真地看著我, 「是我出現得太遲, 才讓你過得這麼艱辛。以後我要做你的大英雄，像你在遊戲裡保護我那樣保護你。」

 

20

 

天網恢恢, 疏而不漏, 繼母被判了無期徒刑。

 

她之前抵押了房子貸款，現在房子被銀行查封了, 借的高利貸，也都找上了顧晏文。

 

顧晏文為了還債四處借錢。但因婚禮上鬧的事，所有親朋好友都對他避之不及。

 

我將他之前賣公司的錢還給了他, 算是對他最後的心軟。

 

葉子奇站在街頭，看著遠處蓬頭垢面，一口一口抽著煙的顧晏文，問我，「小小, 你為什麼要幫他啊？」

 

「因為善良美麗大方可愛有錢……」我轉身向顧晏文相反的方向走去。

 

葉子奇小跑追上來, 笑呵呵地跟在我身側, 「這些好品質在我們第一次打遊戲，你殘血回頭救我時，我就感受到了。」

 

我沒說話, 葉子奇也沉默了下來。

 

黃昏的餘暉下, 城市溫柔，晚風愜意，但不及他目光繾綣。

 

他向我伸出手, 「蘇小小，歡迎開始新生活。」

 

我回握他的手，「歡迎和我重新認識一次。」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