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聽見了嗎?我必須得順產!」
沒人理她。
她又扯著脖子大叫起來。
說實話我也很佩服她,一般人到這時候早就虛弱得沒力氣了,她居然還能叫出來。
終於,主任說:「你是胎盤前置,堵著宮口呢,怎麼順產?」
郭珍珍激動起來:「可龔醫生已經答應我了,你算老幾?我看你就是個騙子!騙子!」
主任無奈地白了她一眼:「誰答應你的你找誰去,別影響我做手術。」
切開子宮後,可以見到很多凝血塊和大量鮮血,胎盤剝離面積已快達到 50%。
情況比上一世嚴重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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估計是郭珍珍不停走動,再加上樓梯那一下摔得太狠了。
等剖出孩子後,才發現孩子已經宮內缺氧,不能自主呼吸。
兒科的同事立刻接手搶救,隻是我們這無論是人手還是設備,都不如大型三甲醫院。
好在努力了一陣後,孩子終於發出了一聲微弱的聲音。
但郭珍珍就沒有那麼幸運了。
她的宮體已經發黑發紫,是明顯的子宮卒中。
產後宮縮乏力引發了大出血,經過子宮按摩、藥物注射、動脈扎結等一系列措施後仍然無法止血。
眼看輸血的速度遠供不上失血的速度,再這樣下去她的命就保不住了。
現在的郭珍珍再沒ťûₔ力氣說話,已經陷入了半昏迷狀態。
無奈之下我們隻能實施了子宮切除術,將她轉入 ICU 觀察。
7
毫無意外地,當得到郭珍珍生下女兒後,許強帶人來醫院大鬧了一場。
他拿出視頻和院領導對峙。
「看看,你們醫生承諾的,會讓我媳婦平安順產!否則你們醫院要負責!
「結果現在你告訴我她挨了一刀,子宮還沒了!
「你們這是醫院還是屠宰場?還有臉找我們要搶救費和住院費!?」
許強媽也在醫院大廳撒大潑,她買了一堆紙錢在大廳燒,灰飄得到處都是。
她坐地上哭嚎:「這個醫院的醫生是大騙子啊,騙我們順產,結果為了賺黑心錢,偷偷改成了剖腹產!
「我的孫子呀,你被那個挨千刀的醫生給克S了呀!我孫子沒了呀!魂兒沒了呀!」
我這才知道,郭珍珍的孩子雖然命救回來了,但因為缺氧嚴重還在昏迷,而且就算醒過來也會有明顯的神經系統發育缺陷。
許強帶來了一群人不停鬧事,他們在醫院門口拉橫幅,擾亂門診秩序,指責龔明凡醫術不精,竟然沒有診斷出病人的問題。
這確實沒冤枉他。
明明經驗沒那麼豐富,為了當好人,居然敢不靠檢查就下結論。
美其名曰以良好的態度服務病人,實際是根本不對病人負責。
領導也大為火光,開大會的時候把他一通臭罵。
他低著頭還想爭辯:「我問過了,產婦說自己身體一向很好,也沒有摔倒過……」
領導大怒:「她說什麼你就信什麼,那你還上什麼醫學院,學什麼臨床診斷!?
「現在家屬一口咬S因為我們診斷失誤,耽誤了寶貴的搶救時間才造成這個結果,你現在要把責任推給病人嗎?」
龔明凡白著一張ṱũ₍臉,再也不敢說話了。
我知道,他一向最看重的形象和前途完蛋了。
他的人設也崩塌了。
嘻嘻。
哈哈哈。
8
出了這件事之後,龔明凡灰溜溜地從醫院辭職了。
辭職之前,他還跑來質問我。
「你是不是早就看出來郭珍珍那一胎不對勁了,所以你才讓他們轉院去三甲的對不對?好過分啊,我是你男朋友,你居然連我都陷害?」
我裝傻:「啊?
「不懂你在說什麼。不是你自己非要當著小護士的面逞強的嗎?
「我的眼睛又不會透視,我的手又不是 B 超探頭,我怎麼知道她有沒有問題?」
他氣衝衝地把我家的鑰匙扔給我:「行吧,既然話都說到這個份兒上了,那分手吧。」
啊?
怎麼他才剛想起來分手啊,我還以為早就分了呢。
這鑰匙也沒用了,因為我早就連門帶鎖一起換了。
我當著他的面把鑰匙扔進了垃圾桶。
他氣得差點翻白眼。
「宋明清你等著,我早晚讓你高攀不起!」
後來我才知道,因為害怕許強找他報復,龔明凡家裡私下出面,賠了許強一百萬,雙方和解了。
交換條件就是許強閉嘴,這件事不能再繼續鬧下去。
我聽了直咋舌,乖乖,一百萬,真沒看出來他的家底居然這麼厚。
他之前一直不願意租房,住我家連個房租水電都從不承擔。
同事間都在悄悄傳,龔明凡其實是富豪龔建的兒子,家裡是開私立醫院的。
他之所以念醫科,就是為了方便將來繼承他家的瑪利亞醫院。
瑪利亞醫院我知道,我們這兒的私立婦產醫院,醫院內不僅能產檢生孩子,還有月子會所,美容院和美體中心,號稱孕產一條龍。
我卻覺得不太可能。
按說龔明凡這種愛面子愛出風頭的人,如果真是這種富家公子哥,是絕對藏不住的。
怎麼可能掰著手指頭算工資什麼時候發,必要的時候還得靠信用卡?
然而沉寂了半年後,龔明凡竟然真的搖身一變,成了瑪利亞醫院的部分負責人!
不同於公立醫院,瑪利亞醫院這種私人醫院是需要做很多廣告和營銷的。
他們真正賺錢的項目也不是產檢和生孩子,因為他們知道,私立醫院在經驗以及性價比方面肯定比不上公立醫院。
他們最費精力打造的,就是那一堆眼花繚亂的附加服務。
比如備孕體檢保健,孕期瑜伽,美容美體,以及產後修復,月子會所服務之類的。
但是現在擁有同樣項目的競爭對手越來越多,爭奪客源成了最大的大問題。
除非能找到什麼新的吸引客人的點。
9
最近我發現,我們醫院的小護士辭職了好幾個。
王欣已經連續半個月沒排上輪休了,忙得腳底板打後腦勺。
按說這不應該啊。
雖然我們不是什麼大型三甲,但作為市裡首屈一指的專科醫院,這兒的工作體面,收入穩定,想進來可不是什麼容易的事。
好不容易經過層層選拔得來的工作,她們說不要就不要了?
我剛跟王欣打聽了一句,她就拉著我大吐苦水。
「姐,你還不知道吧,近來有家私立醫院頻繁往咱們這挖人。
「醫生護士都要,連實習醫生都不放過。」
我一邊吃著麻辣燙一邊問:「怎麼,附近又開什麼新醫院了嗎?」
一般新醫院開業的時候,才會一次性招那麼多人。
「不是,姐,就是那個瑪利亞醫院。
「不知怎麼的,他們現在生意火極了。」
王欣用胳膊肘碰碰我:「你猜,現在的負責人是誰?」
我瞧著她的眼神,狐疑地放下了筷子:「難道是……」
王欣贊許地猛點頭:「對,你沒猜錯,就是龔明凡!」
10
和王欣同期進來的護士,好幾個都被挖走了。
原來龔明凡真是院長龔建的兒子。
外室生的私生子。
龔建之前的態度很明確,雖然承認他這個兒子,但又並不打算給他多少實際的好處。
他可以供他吃飯上學,給他們母子必要的生活開支,但不會給他在龔家的話語權。
因為他已經有了一個出色的大兒子繼承事業了。
像龔明凡這樣的私生子,隻能養在外面,該讀書讀書,該上學上學,等將來結婚的時候給點錢,也就算仁至義盡了。
龔明凡之所以念醫科,也並不是如傳聞一般要繼承家業,而是他幻想著將來能跟在他大哥後面混口飯吃。
外面的公立醫院大多辛苦,工資待遇也算不上高。
自己在公立醫院練練手,țũₓ鍍鍍金,將來直接去自家企業躺平摸魚多爽啊。
龔建一開始也是默許了的。
然而他千算萬算沒想到,在一次商務宴請後,大兒子竟然在酒駕後出了車禍!
車子直接撞成報廢,人也成了隻剩一口氣的植物人。
龔建這下坐不住了。
目前自己已經退居二線,身子骨老了,幹不動了。
幸好外面還有個小號。
龔明凡就這樣水靈靈地上位了。
聽說他上位後立刻推出了個新項目:民間神醫坐鎮,號脈即可識別男女胎,祖傳秘傳藥方,客戶可以自由決定孩子性別。
11
我聽完,腦子裡隻有那個呆愣的貓貓。
「啊?」
這事放古代就算了,現代社會了,真的有人能信嗎?
我以為義務教育早就普及了呢,怎麼,九漏魚這麼多的嗎?
可王欣一臉認真地說:「據說那個大師最逆天的本領是,隻要乖乖聽他的安排,他可以保證胎兒的性別。」
我的老天奶,我似乎感覺我的智商以及多年的學習都受到了侮辱。
我拍拍王欣的肩膀:「不是,這玩意兒你信嗎?」
王欣一噘嘴:「我當然不信,但是據說這個大師接待的 VIP 客人都算準了。
「那些有錢人不重男輕女,大多數都想兒女雙全湊一對『好』字,所以求男求女的都有,他居然都能成功。
「陽陽和新竹她們去了兩個月,有一名備孕的女士慕名而來,說這個大師能掐會算,在他們當地可有名了。
「她姐姐當初懷孕的時候想要個女兒,就是找了這個大師。
「她在孕期吃了大師開的秘藥,再按照他算出來的時間地點去指定的醫院生孩子,還真生出來了個女兒。」
我將信將疑:「巧合吧,很多騙子行騙就是博概率。」
——等等,大師,能掐會算,去指定的醫院生孩子……
怎麼聽著這麼耳熟呢?
這不就是之前許強提到過的「大師」嗎?
可他老婆生的確實是個女兒啊!
上一世,他一會兒咬定是我的生辰八字衝撞了孩子,一會兒又怪我把順產改成剖腹產才導致男胎變女胎。
在我眼裡,這不就是純純的江湖神棍大騙子嗎?
怎麼現在又搖身一變,成了人人追捧的活神仙呢?
12
下班我去商場吃飯,順便想看個電影。
在等電影開場的工夫,我找了個地方喝杯咖啡,沒想到遇見了龔明凡,他正從一家奢侈品店出來,手裡拎著一個碩大的袋子。
我原想裝作不認識,沒想到他一屁股在我對面坐了下來。
「喲,我當是誰呢,這不是宋醫生嗎。
「還在喝這種廉價的連鎖品牌咖啡呢。」
我白他一眼:「你誰?我跟你認識嗎?」
他得意地遞給我一張名片:「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就是說的現在。
「你沒想到吧,我大哥不行了,現在我是我爸的重點培養對象。
「我早就說過,我遲早是你高攀不起的存在!」
我仔細想想,確實哈。
龔明凡辭職的時候確實對我說過這句話,就好像他早就知道他能繼承醫院一樣。
當時我隻當他是強行挽尊,他說的話我都沒往腦子裡進。
如今看來,果然很奇怪。
於是我笑眯眯地放下咖啡杯,拿起他的名片仔細看了看:「瑪利亞婦產醫院主任?」
我故意停頓了一下,抬起頭故作誇張地盯著他。
他一臉得意地理了理上衣的領子,衝我挑了挑眉。
「你知道陽陽和新竹她們吧,她們都是我叫人挖走的,來我們這兒工資立刻翻倍,而且我們的主要服務對象都是高端客戶,要臉要面的那種,素質都很高,工作起來輕松不累。
「跟你這種牛馬醫生接觸的人群截然不同。」
說完,他立刻換了一副嘴臉,惡狠狠地盯住我威脅。
「宋明清,你欠我的,別以為你能獨善其身。
「早晚有一天,我會讓你跪下來求我高抬貴手,呵呵呵。
「你給我等著,遲早有一天,我弄S你會像捏S一隻蟲子一樣容易。」
他怨毒的眼神讓我感到渾身不爽。
13
某天下班的時候路過瑪利亞醫院門口,我剛好遇上給醫院送物料的卡車卸貨。
路上大堵車,我百無聊賴地看向窗外,居然看到一張熟悉的面孔——許強。
他正指揮著工人卸貨,往醫院裡搬東西,我再仔細一看,他旁邊跟他有說有笑的那個男人,竟然是龔明凡!
想當初正是許強天天醫鬧,才把龔明凡的工作搞砸了,還吞了他一百萬。
如今他們怎麼又成了親密的兄弟了?
我越想越不對,這倆瘋子勾結在一起,天知道他們會做出什麼喪心病狂的事來。
想到上一世倒在血泊中的自己,我用力搖了搖頭。
看來危險並沒有解除。
回家後,看著桌子上的名片,我頓時有了主意。
我拿起手機撥通了一串數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