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海閣

我沉默不語。

 

回想沈瑩發在微博的一段視頻。

 

陌生的公寓裡。

 

紀恆露著上半身，鎖骨下的口紅印無比清晰。

 

向來嫌棄柚子難處理的他，正低頭剝著柚子皮。

 

他把處理好的果肉喂進沈瑩口中。

 

「公主請吃柚子。」

 

在視頻的後半段。

 

Advertisement

紀恆用戴著婚戒的手，為沈瑩揉捏因為懷孕而腫脹的腳。

 

「哥哥，你別捏了。」

 

沈瑩撒嬌：「你工作一天，回家了還要跟你老婆周旋，很累的。

 

「我心疼你。」

 

紀恆的動作沒停，從這隻腳揉到另一隻腳。

 

「不累，就這樣照顧你一輩子我也願意。」

 

看著面前因為太累而迅速入睡的那人。

 

我想，紀恆。

 

其實你並沒有那麼了解我。

 

我能做的，遠比你們能想象到的，要多得多。

 

6

 

在婦產科偶遇紀恆後。

 

我裝作什麼都不知道，還是像以前一樣。

 

但也趁著他不在時。

 

偷偷查過他的電腦、手機，以及行車記錄儀。

 

在大學時，就有老師誇過紀恆，說他頭腦清晰、思維缜密。

 

所以他把一切都處理得幹幹淨淨，讓我找不到任何蛛絲馬跡，也在我意料之中。

 

偶爾，我會以處理工作為理由，睡在客房。

 

紀恆沒有懷疑，還會送來一杯熱牛奶。

 

「老婆，你別為了工作太拼了。

 

「現在我升了職，工資更高了，就算你不工作，我也能把你養得白白胖胖的。

 

「以後我主外，你就在家裡相夫教子，不也很好嗎？」

 

我在心裡大罵三字經。

 

然後機械般地點了點頭：「我覺得你說得有道理，我考慮考慮。」

 

或許是察覺到這段時間「加班」太多。

 

周六這天，紀恆推了個會，說要陪我出去逛街。

 

我欣然同意。

 

大步走進那個曾經的紀恆根本買不起的牌子。

 

「老婆，你先挑著，我出去接個工作電話。」他說。

 

我隨手拿起一隻擺在展櫃上的限量款背包。

 

正看著，突然有隻纖細的手伸到我面前，把包拿走。

 

「抱歉，我也喜歡。」

 

熟悉的女聲在我耳邊響起，我轉頭看去。

 

身後，一個長相甜美的女人正站在那。

 

頂著那張我曾在微博裡看過無數次的臉，抬手撫摸孕肚。

 

她轉頭看向櫃員：「這隻包還有新的嗎？

 

「被別人碰過的，我不太喜歡。

 

「有的話，我直接刷卡。」

 

櫃員看了看她，又看了看我，面露惶恐。

 

「兩位顧客，這隻包……

 

「目前隻有這一隻，實在抱歉。」

 

這時，結束通話的紀恆走了進來。

 

在看到沈瑩的瞬間，他腳步頓了頓。

 

顯然他也沒有想到，會和我一起在這裡偶遇沈瑩。

 

「老公，我很想要這隻包，但隻剩最後一隻了怎麼辦？」我問。

 

紀恆嘴唇緊抿，看向沈瑩。

 

「小姐，您可以把這隻包讓給我妻子嗎？」

 

「好啊。」

 

沈瑩走近，把包包甩到紀恆懷裡。

 

「反正也不是什麼好東西，我就讓給你妻子了。」

 

結過賬後，紀恆看起來有些心不在焉。

 

「你怎麼了？」我問。

 

他猛地抬頭，眼神飄忽：「沒什麼。

 

「就覺得……還挺巧的，竟然在這遇見了那個笨手笨腳的女同事。」

 

巧嗎？

 

其實不算巧。

 

畢竟，是我故意把紀恆陪我逛街的照片發在了自媒體平臺上。

 

當晚。

 

我接到一通電話，來自陌生號碼。

 

「許意姐姐，有時間出來和我聊聊嗎？

 

「在紀恆不知道的時候，隻有我和你。」

 

7

 

咖啡廳裡。

 

沈瑩在我對面坐下。

 

她穿了條吊帶長裙，露出她纖細的脖頸，以及脖頸上的項鏈。

 

和紀恆當年送給我的那條，一模一樣。

 

察覺到我的視線。

 

沈瑩的指尖劃過項鏈。

 

「這是昨天我過生日，我未婚夫送給我的生日禮物。

 

「怎麼樣，好看嗎？」

 

她勾起唇角：「我是覺得挺難看的，實在想不通他怎麼會看上這條項鏈。

 

「架不住他非要送我，說別人有的我也得有，我隻好收下。」

 

她指了指面前的咖啡。

 

「許意姐，你嘗嘗這裡的咖啡，做得很好喝，我未婚夫特別喜歡，所以和你約在這裡。」

 

我突然聯想到以前的無數個日子裡。

 

紀恆和我說在加班，實則，是在咖啡廳裡和沈瑩約會。

 

「抱歉，我喝不來這種咖啡。」

 

我抬眼看她：「如果你想，我可以介紹你去我朋友在國外的莊園，那裡有很多上等的咖啡豆。」

 

話音未落，沈瑩唇角的笑僵了僵。

 

她開始打量我的臉。

 

「許意姐，兩年前我結束實習的時候，曾經遠遠見過你一面。

 

「雖然那會你的衣品就不怎麼樣，但至少臉色還好。

 

「怎麼兩年不見，你看起來老了這麼多？

 

「臉色發黃，衣服也顯老。

 

「是不是煩心事太多，你都沒時間保養啊？就不怕外面的年輕小女孩把紀恆哥搶走嗎？」

 

面對沈瑩的挑釁，我沒有反駁。

 

隻垂眸看了眼手表。

 

算算時間，也該到了。

 

8

 

「其實你和紀恆的事情，我早就知道了。」

 

聞言，沈瑩原本想去挖甜點的手停在半空。

 

我接著說：「事到如今，我並不想追究誰是過錯方。

 

「我隻想與紀恆和平離婚。」

 

沈瑩雙眼亮起：「你說真的？」

 

「當然。」

 

我語氣平靜：「畢竟有 6 年的情分在，我不想鬧得大家難堪。

 

「但也正是因為和紀恆在一起 6 年，我需要一個理由，來讓我對他S心。」

 

沈瑩下意識發出一聲冷哼。

 

「還真是不撞南牆不回頭。

 

「紀恆說你是在有錢家庭長大的，現在看來，還比不上我一個孤兒呢。」

 

「你肚子裡的孩子，是紀恆的，對吧？」我問。

 

但意料之外的，沈瑩沒有立即回答。

 

她的視線落在我的手機上。

 

「誰知道你會不會偷偷錄音？」

 

我點亮手機屏幕。

 

「你可以檢查一下，我沒有用手機錄音。」

 

恰好這時，咖啡廳的音樂播放結束。

 

沈瑩的回答顯得更加清晰。

 

「沒錯，這個孩子的父親，就是紀恆。」

 

憋了 3 年，此刻，她應該很想在我面前耀武揚威。

 

讓我知道，我引以為傲的丈夫，是如何背著我在外面偷吃。

 

所以，不用我問，她自顧自地說：「許意姐，你太普通了。

 

「除了家世之外，長相、身材、廚藝，方方面面，你都比不過我。

 

「隻因為你早認識紀恆 3 年，就可以和他戀愛、結婚，憑什麼？」

 

沈瑩的座位背對落地窗。

 

自然看不見咖啡廳外，把車停在路邊的紀恆。

 

她說：「我不甘心。

 

「所以我開始在他面前，扮演一個不諳世事的同事妹妹。

 

「每天給他帶早飯，找他一起吃午飯，創造機會和他有身體接觸。」

 

說著，她聳了聳肩：「許意姐，同為女人，我勸你想開點。

 

「就算沒有我，紀恆身邊也會有第二個人、第三個人。

 

「婚姻本來就是愛情的墳墓。」

 

我越過沈瑩，看向站在她身後的男人。

 

「坐下來一起談談吧，紀恆。」

 

沈瑩連忙轉頭：「你……你怎麼會來？」

 

趁這間隙，我不動聲色低頭，查看口袋裡的錄音筆。

 

筆身有紅燈閃爍，意味著正在錄音。

 

「吱呀」一聲。

 

沈瑩拉開一旁的椅子，示意紀恆坐下。

 

但下一秒。

 

紀恆徑直朝我走近，坐在我身旁。

 

他問：「沈瑩，你怎麼會和我老婆在這？」

 

「許意姐叫我來的呀。」

 

沈瑩眉心緊皺，一臉委屈。

 

「她不知道從誰那裡聽說你和我有別的關系，就給我打電話，要見我一面。

 

「同事一場，我想著能幫你解釋清楚也好。

 

「結果她一來就罵了我很多難聽的話。」

 

9

 

說到最後，沈瑩的聲音有了哭腔。

 

「我也能理解，這種事情嘛，換成誰都不好受的。

 

「但是嫂子，你也不能給人亂潑髒水——」

 

她的話還沒說完。

 

我實在忍不住，「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許意，你笑什麼？」沈瑩問。

 

我清了清嗓子。

 

「其實在我來之前，我已經把你約我見面的電話錄音發給紀恆了。

 

「另外……」

 

頓了頓，我從口袋裡拿出一樣東西，放到沈瑩面前。

 

是另一部手機。

 

屏幕隨著我的動作亮起，露出正在通話的界面。

 

備注是——紀恆。

 

「從我踏進這間咖啡廳開始，我一直都在和紀恆通話。

 

「沈瑩，你剛剛說過的所有話，他應該聽得很清楚。」

 

……

 

回到家後。

 

我和紀恆各自坐在沙發一角。

 

許久，誰都沒有先開口。

 

他直直盯著茶幾。

 

上面擺放著幾樣東西，是我臨出門前準備好的。

 

有兩張結婚證。

 

有畢業後，異地戀期間的幾百張車票。

 

還有 20 歲時，他送給我的項鏈。

 

看著看著，我忽然很想問問紀恆。

 

在這三年裡，在他與沈瑩親密接觸的日日夜夜裡。

 

有沒有一瞬間，他曾想到過我。

 

想到過 24 歲時，他為了能娶到我，而親口許下的承諾。

 

但話到嘴邊，我問了他幾個別的問題。

 

「沈瑩肚子裡的孩子，是你的，對吧？」

 

「對。」

 

「當初她去公司實習，是你主動要求帶她的，對吧？」

 

「對。」

 

「她給你帶早飯、約你一起吃午飯、對你示好，你從沒拒絕過，對吧？」

 

「對。」

 

「你早就察覺到她是帶有目的地接近你，對吧？

 

「在我們結婚的這三年裡，你從沒和她斷過聯系，對吧？」

 

話音剛落。

 

紀恆猛地站起，居高臨下地看著我。

 

「許意，退一萬步講，難道你就沒有錯嗎？」

 

10

 

「是，我的原生家庭是比不上你。

 

「上大學的時候，你父母給你的生活費多到花不完，但我呢？我隻能靠助學金和獎學金來減輕家裡的負擔。

 

「你明明知道，可還是在我面前花錢大手大腳，你從來沒有考慮過我的感受！」

 

紀恆冷笑一聲。

 

「你說的沒錯，我的確很早就察覺到沈瑩對我有好感。

 

「但那也是因為你！

 

「你什麼都靠自己，你自己工作、賺錢、解決一切你遇到的問題，你根本就不需要我。

 

「但沈瑩不是。

 

「她需要我幫她解決難題，就連她家的燈都需要我來換，她沒有我不行。

 

「她崇拜我、仰望我。

 

「在她面前，我能獲得在你這裡永遠都得不到的成就感！」

 

我冷眼看著紀恆。

 

他每說一個字，就仿佛有人在我心上劃上一刀。

 

戀愛 4 年，結婚 3 年。

 

直到今天，我才知道。

 

原來，我那些曾被他念著的好，早在不知不覺中，變成了我的「罪」。

 

我沉沉呼出一口氣。

 

「既然如此，那我們就離——」

 

紀恆打斷我的話：「我不同意。

 

「我是不會和你離婚的。

 

「至於沈瑩，我會想辦法和她斷掉，不會再讓她出現在你面前。」

 

他的聲音漸漸放軟。

 

「今晚我先去我媽那裡住，你好好冷靜冷靜吧。」

 

……

 

凌晨 4 點時。

 

放在枕邊的手機接連發出振動聲。

 

我睡眼惺忪，拿起手機一看。

 

來電備注：【紀恆媽媽。】

 

剛按下接聽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