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忽如一夜春風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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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祁嚇得失聲,趕緊叫丫鬟攔住。


「什麼糟汙的東西,快別讓他看我!」


 


周祁嬌養長大,容色絕美、衣著明豔,直把六子看呆了去。


 


「娘子!娘子!」


 


那一日周祁被嚇得暈了過去,母親不由分說給了我一個耳光。


 


「你怎麼能帶祁兒去見那樣的人?」


 


母親氣得雙目赤紅,仿佛忘記了那是她和父親自小就打算叫我嫁的人。


 


我捂著臉怯怯地看著母親:「娘,那樣不堪的人,慧兒不想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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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這才意識到不對,趕緊拉住我的手:


 


「什麼叫不堪,娘隻是氣你妹妹被嚇壞了,母親看過了,那人還是淳善的。」


 


我點點頭:「原來如此。」


 


15


 


父親述職,皇帝隻是問了一句便不再搭理。


 


他回來的時候面如缟素,甚至身上都沒了從前那般的儒雅。


 


「完了,我的仕途怕是到頭了。」


 


他晚飯的時候這樣說,母親連帶著周祁都哭起來。


 


「那我怎麼辦,爹,我和世子的婚事怎麼辦?」


 


父親動了氣,摔下碗筷就回書房了。


 


東陽王府並沒有在這個節骨眼退婚,可是都城卻起了流言。


 


上一世稱贊父親的書生、瓦舍都反了過來,隻說父親迂腐頑固,年紀輕輕賭博輸掉自己的女兒,十年後見了那乞丐不堪的樣子竟然還要將女兒嫁過去。


 


更有人在簇星臺上以此為題辯論,一位姓文的書生稱此舉不配為人父、更不配為官。


 


這裡頭,我連頭都沒起。


 


是東陽王府和長公主的手筆。


 


世事便是這樣莫測,沒有利益相關的時候,便相安無事花團錦簇。


 


若有利益牽扯,便誰都能給你一刀。


 


那夜,我同S手說,將六子和我娘都帶去宅子吧。


 


而我乘著馬車去了長公主的府上。


 


16


 


長公主是不願見我的,我同她說是要獻個方子。


 


縣主從異域到都城來後,身子便弱,太醫院的人連番看了好幾撥都不見好。


 


上一世長公主重金請了一位遊戲人間的道長,那道長給了一個藥方,說是強健身體滋養容色。


 


縣主吃了果然大好,母親後面也想盡辦法抄了一份過來給周祁吃。


 


我偶然見過,記了下來。


 


如今借一筆那道長的功德,便算借的,S了再還。


 


長公主看了那方子,仍舊冷冷地盯著我。


 


我恭謹叩頭:「殿下若有疑慮,香丸制成民女可以身試藥。」


 


「你一個閨閣女子,何處來的藥方?又怎麼知道慶雲的病症?」


 


我額頭貼著地面,聲音不急不緩:「父親回都城之後便打聽了殿下的喜好,是以民女鬥膽聽得一兩句縣主的病症。至於方子,是民女偶然間得一道長所贈,他給民女算過一卦,說這方子可斬民女一段毒緣。」


 


長公主沒再多問,隻是輕蔑地笑了一聲:


 


「旁人家族都是同氣連枝,一心向外。你們家倒是有趣,挺分崩離析的。」


 


「殿下,民女自私自利,不是什麼大義之人。若非要嫁給那個乞丐,毋寧S。」


 


我話說得再懇切不過,長公主嗯了一聲算應下了。


 


「若方子有用,你這婚事本宮管了。你那母親也是心狠。」


 


我略有哽咽:「謝殿下垂憐!母親哪裡能做得主,民女不怪母親。」


 


許是這話略略挑起了長公主的什麼思緒,她嘆了口氣叫人送我回去。


 


坐在馬車上時,我看向宅子的方向,輕輕合了眼。


 


若S手失敗了,這一趟,隻是我的後路罷了。


 


17


 


S手沒有失敗,官差找到母親的時候,她手執一把帶血的匕首暈在了門口。


 


六子被刺十多刀,慘S在院中,身邊還有一具S了多日的女屍。


 


而這其中,另一位活人,是個沒有右手的男子。


 


那男子沒有舌頭,不會寫字,已然是瘋癲的模樣。


 


這成了都城最大的疑案,母親醒來隻說自己什麼都不知道,再問便要哭暈過去。


 


短短幾日,大街上已經都在傳母親為了自己的女兒不嫁給乞丐,故而S人。


 


我日日都三叩九拜去寺廟拜佛,回回都哭得和淚人一樣。


 


長公主在宴上嘆息,說我是個實心眼兒的好孩子。


 


這邪風刮得太急,急得剛回都城的父親束手無策。


 


現在外頭都在罵他,泯滅人性、畜生不如,竟然推自家閨女入火坑,又逼得妻子動手S人。


 


聖上叫父親先料理家中事再去上朝,同停職的意思隻差一紙公文。


 


父親也日日都往外去,銀子流水一般往出花,卻沒有一家敢接。


 


後來幾日幹脆酗起酒來,大罵時運不公,有人要害他。


 


「我周儀坦蕩一輩子,兩袖清風鞠躬盡瘁,沒有害過一個人啊!到底是誰要害我周家!到底是誰啊!」


 


他在堂前喝酒的時候,我便坐在堂後的秋千上。


 


S手安靜地站在我身後,不急不緩地推著秋千架子。


 


「你不好奇嗎?」


 


他手上的動作慢了片刻:


 


「你是主子,你歡喜便好。」


 


我閉上眼睛,愜意地揚起臉,夜風從我臉上刮過,冷且清楚。


 


「他們在意什麼,便要失去什麼,他們欠下的債,合該用最寶貝的東西來換。」


 


周祁難得地安靜下來,自從想去看母親被攔下之後,便乖巧地躲在院子裡哭。


 


偶有心情不好便站在我的房裡冷冷地盯著我:


 


「你是不是沒有心,你怎麼不急?」


 


懶得裝樣子,我一手支著下巴笑著看她:


 


「妹妹很急嗎?可是你又沒什麼辦法,真是可惜。」


 


她氣得要上前來打我:


 


「你個狼心狗肺的東西,你不得好S。」


 


我點點頭,坐起來將她的手腕握住:


 


「確實,妹妹的詛咒十分靈驗呢。」


 


我可不就是沒得好S,看著她氣急敗壞的樣子,我又問:


 


「妹妹,你說母親最在乎最寶貝的東西是什麼?」


 


「自然是我!」


 


周祁說得沒有一絲猶豫,面上甚至帶了一絲堅毅和決斷。


 


我放開她的手腕,很是應承:


 


「自然是妹妹。」


 


18


 


將近年關的時候,母親的案子還沒有審理出眉目。


 


卻有一位媒婆登門了,她說是給瑞王來說親,想納二姑娘為妾。


 


我爹拍著桌子大罵,就要趕人出去。


 


媒婆頗為不屑地說:


 


「周二姑娘同我們王爺兩情相悅,大人還是問問再說吧!」


 


周祁應著這聲便跪在堂上:


 


「爹,您就允了吧!祁兒想讓娘回家過年!」


 


父親眼看這場景,氣得嘔出一口血來,四仰八叉地倒在了地上。


 


瑞王今年五十有二,比父親還大上十歲,是這都城裡有名的闲散王爺。


 


周祁本沒有這人脈,還是縣主生生牽的線。


 


東陽王府來退婚的那日,周祁也仿佛變了一個人,她眉目間都是隱忍和妥協,像誰呢?


 


像我啊。


 


父親大病三日,同意了瑞王府的事兒。


 


不因別的,隻因為聖上的革職文書下來了。


 


正三品的父親,因私德不修被貶到洛城做了通判,這輩子怕是升遷無望了。


 


19


 


臘月十五,母親被放了回來。


 


衙門想了個離奇又合理的故事,將一切都栽到鄭道的身上。


 


他含冤,做了替S鬼。


 


而母親這回,真的瘋了。


 


她面對哭得如淚人一般的周祁,無動於衷。


 


見到我和父親也不認得。


 


說得最多的一句話就是:「救我,相公救我!」


 


從前雍容華貴的婦人,頭發枯黃,不知怎麼還被燒掉了一塊,如今一個髻都梳不起來。


 


她沒有受什麼明面的刑,整個人卻如蝦子一般佝偻起來,一有響動便縮在角落裡。


 


原來有周祁照應著,一餐一飯她都親手去喂。


 


過完年,周祁便被一頂小轎抬進了王府。


 


母親便沒了人看顧。


 


闔府上下都沒剩幾個人,有積年的老僕都忙著搬家南下。


 


她便跑到我的院子裡,可憐巴巴地看著我。


 


我的指甲摳在門框的木屑裡, 面上還帶著笑。


 


「母親來找慧兒嗎?」


 


她撇著嘴,一副要哭出來的委屈樣子:


 


「我找祁兒, 祁兒不見了。」


 


20


 


我還是心軟,將母親留在了我的院子裡。


 


我給她梳頭,給她喂飯, 教她分辨人和時辰。


 


我一遍又一遍地在她耳畔說:「周祁S了,母親,周祁S了。」


 


她這時便會如孩子一般號啕大哭,我又耐心地給她擦去眼淚。


 


我抱著她, 輕輕地拍著她的後背:


 


「聽話, 不哭, 慧兒還在。」


 


21


 


S手說要帶我走,他說洛城復雜,是個虎狼之地,我們一家去了怕是給人頂鍋的。


 


我說我知道, 上輩子父親辦的那樁大案就是在洛城。


 


因他同瑞王和東陽王的利益勾連,偽造罪證, 叫洛城原來的通判頂下貪汙的罪責。


 


那家人姓陳,滿門三十六口, 都被斬了。


 


我笑著將母親指尖的花繩翻到自己手上:


 


「你走吧, 我現下不需要S手了。」


 


他沉默地看著我, 卻沒有走。


 


22


 


南下的時候我家遭了水寇,整個船艙的人都嚇破了膽。


 


母親抱著自己的包袱四下去找周祁。


 


她急得嗓子都啞了, 又不敢大叫出聲,隻是一聲又一聲地喊祁兒、祁兒、祁兒……


 


水寇登船, 提著刀朝我衝過來的時候,我心下突然便松快了。


 


我笑著說:「母親,你去找周祁吧,我走了。」


 


沒有人應我, 我跳下了淮陰河。


 


番外:


 


1


 


我想S,可我卻連手都抬不起。


 


「(氣」我三分之一的財產換了張名為系統世界的遊戲通行證,三分之一的財產換了這個世界配角周慧的重生。


 


剩下的那些,我買了個新皮膚——


 


無名S手。


 


很多年以後,我已經和周慧成婚了,我將她從淮陰河底救上來, 帶她來到臨城的一處小漁村。


 


這裡的村民世代靠打魚為生,民風淳樸、心思至純。


 


周慧很喜歡這裡, 她有時光著腳在海邊兒撿貝殼, 有時候散著頭發在院子裡打網。


 


我笑著說:「你生來就該這樣自由自在。」


 


她卻不說話,隻是低著頭笑:「那, 我生來便遇到你就好了。」


 


這個世界上,沒有人愛周慧,我願意做第一個。


 


第二個是我們的女兒,叫小珠兒。


 


小珠兒生來便又黑又瘦, 村民見了都叫她黑珍珠, 說她是這江河湖海中最美的一顆。


 


小珠兒便會張著缺幾顆牙的小嘴大喊:「我娘才最美!我不美!」


 


我和周慧笑得溢出了眼淚,四目相對,世界安逸。


 


2


 


周慧很聰明,有一日我正吃飯, 她問我是不是要走了。


 


她這個時候頭發已經有些白了,一笑的時候眼角就會帶起一片可愛的紋路。


 


我沒好氣地瞪了她一眼:「往哪走?下輩子我叫你生來就遇到我!」


 


老子現實世界早破產了,再回去打光棍嗎?


 


氣氣!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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