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外一群人嘀嘀咕咕,殿內董常瑞也心急如焚。
“陛下,現在是不是該喊首輔大人進來了?”
皇帝擺手:“朕今天不想見他們,讓他們走吧。”
“陛下......”董常瑞驚得深吸口氣,竟然雙膝一曲跪在了地上,言辭懇切:“陛下三思啊!”
“陸閣老是三朝元老,是先帝親自為陛下挑選的首輔大臣,陛下若是跟他離了心,恐會動蕩江山社稷啊。”
“其他人都願意交銀子贖罪,他們想必也是願意的,求陛下莫要賭氣,將這事兒給了吧。”
乍一聽,這人好似是一個為江山社稷操碎了心的奴才。
可話裡話外,無一不是為陸蒼說話,將皇帝放在後輩的位置。
蕭景允確實不是個好帝王,也確實需要能臣,可能臣不代表就可以為所欲為。
高家所做的事情陸蒼能一點兒都不知道?
就算以前不知道,現在知道了吧,那他為何還要揭過這件事兒?
他隻是想阻止皇帝查下去,卻完全不管這事兒到底有多惡劣多殘忍,那些百姓的怨念有多重。
他維護的是江山社稷嗎?他維護的是世家的體面和權力。
在他眼裡,根本沒有正邪善惡之分。
然而董常瑞太懂拿捏帝心了,苦苦哀求,淳淳勸誡,哪怕蕭黎一再搖頭,皇帝還是被董常瑞說動了。
也許不是被說動了,而是他害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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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起這些年朝堂的安穩全靠陸蒼鎮著,他一想要是真的惹怒了陸蒼,萬一朝堂大亂,他可能收拾不了那個局面。
給錢也好,讓他們多給一點,到時候他拿出一部分去補償那些受害的家庭,也算兩全其美。
“那就......讓他進來吧......”
皇帝開了口,底氣不足,沒敢看蕭黎。
董常瑞激動得連忙出去喊人,可惜,晚了。
陸蒼已經意識到皇帝要做什麼,等了片刻之後拂袖離開,其他人也跟著他走了。
董常瑞沒看到人,急得跳腳:“陛下,陸閣老帶著人走了!!”
他說完之後一甩拂塵:“奴才這就去追,馬上去追!”
董常瑞帶著兩個太監著急忙慌的追上去,蕭黎也放下奏折起身:“許久沒去看太後了,我去看看她。”
皇帝幹笑兩聲:“呵呵,是啊,母後也很想你,你快去吧。”
現在他隻想快點兒把蕭黎給打發了。
蕭黎也沒有多言,起身離開。
對於皇帝會半路後悔,蕭黎一點兒不意外,皇帝就這德性,不能說是爛泥扶不上牆,他生來就是尊貴的皇子,太後保護他、先帝保護他,他一生沒吃過什麼苦,也吃不了苦。
他已經習慣了現在這種當皇帝的模式,傀儡又不完全傀儡,有抉擇權但這抉擇權不大。
也許他也有些不甘心,想要掙脫束縛,當一個一言九鼎的帝王,可他的不甘心就像是無能的怒吼,不足以支撐他屠殺所有世家,更別說讓這個朝堂天翻地覆的改革了。
什麼百姓的帝王?那就是一時熱血上頭飆升的妄言,都是假的。
他能走到這一步全靠蕭黎慫恿推動,現在被董常瑞一勸,突然意識到前面是萬丈懸崖,下去就沒有回頭路了,瞬間失去了勇氣。
他隻是失去勇氣,而不是責怪蕭黎把他推到這裡,勉強還算有點兒良心。
可惜他不知道,這萬丈懸崖不止有蕭黎在後面推,陸蒼等人也會想辦法將他拽入深淵。
不論劇情裡的前世還是今生。
現在後悔......晚了。
蕭黎離開避開了主幹道,但遠遠看到了董常瑞追上了陸蒼等人,他躬著身苦口婆心的勸說,最終還真把陸蒼勸了回去。
當一個憤怒的人突然低頭,不是他意識到錯誤要道歉,而是......他準備進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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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黎的目的很簡單,反正陸家最終會和辰王一起謀反,那她就助他們一臂之力,讓他們提前反,這樣大家都省事兒。
意外發現長春樓的事情,用這個來當導火索,正好殺一堆人渣祭旗。
蕭黎算計好了一切,傾盡所有布了局。
一切都很順利,除了皇帝突然反悔退縮,不過不重要,在陸家以老夫人身體不適為借口把陸衍之請回去之後,蕭黎就知道事情成了。
“陸燁去見了辰王,兵部尚書連夜出了城。”
樓魘的身影從黑暗中走來,暗紫色錦衣上的暗紋隨著燈火光芒浮動,閃爍著妖冶的光芒,如同他那雙目光灼灼的眸子。
蕭黎抬眸看著他:“這消息你該去告訴陛下,跟我說有什麼用呢?”
蕭黎確實有利用樓魘,但她隻是把他算計在行動內,讓他做他作為帝王的刀刃該做的事情,而不是為她所用。
雖然她也會知道陸家的消息,但不該是樓魘帶來給她的。
樓魘一步步走到她身邊,目光一瞬都不曾從她身上移開:“你的目標是陸家還是辰王?或者,是陸衍之還是柳雪茵?”
還真是敏銳。
“你想知道?”
樓魘搖頭:“都不重要。”
他目光灼灼的看著她,裡面暗含著無數翻湧的情緒,緩緩抬手碰觸她的臉頰,目光隨著手一點點挪動,最終輕輕印在她的唇角。
滿身的傾略性拉滿,卻又死死克制在了邊緣。
“先帝臨終前將自己親衛暗鱗衛的指揮權給了董常瑞,暗鱗衛個個武功高強,都是暗殺精英,那支隊伍現在隻聽他的調遣,尋常便是我也極少能看見他們的身影。”
“按理說董常瑞是不會背叛皇帝的,可今晚他調動了大半的暗鱗衛替換了禁軍,怕是已經生了異心。”
“今夜怕是不太平,公主請務必小心。”
“董常瑞的命奴才會取,公主莫要忘記了你的諾言。”
臉頰的溫度還在,人影卻早就消失無蹤。
蕭黎愣了一會兒,突然笑出聲,她竟然被一個太監撩到了。
第77章 晚了一步,就注定輸了
陸蒼掌控半個朝堂,兵部尚書都是他能指揮動的人,若再加上一個帝王身邊的掌印大太監。
他想要謀反,簡直易如反掌。
可這個世界上總有例外,比如預算到他會造反的人,比如其他所有世家聯合起來一起陪他下這一局。
蕭黎不可能再出面,她把所有的消息都遞到了方家,讓方家父子三人來當這個中間人。
富貴險中求,梯子她遞過去了,能不能抓住機會就看他們自己了。
遠遠看到公主府被火光吞沒,蕭黎笑著離開。
世界上所有事情都講究一個先機,晚了一步,就注定輸了。
陸家連殺她都晚一步,還想贏她?
離長春樓不到五十米的房子裡,一眼看得到頭的宅子,兩個房間一個堂屋,柴房和廚房都搭在邊角,看著就是很普通的百姓房子。
有人敲了暗號,立刻有人來開門,是一個纖瘦的女孩子,仰頭看著來人,欲言又止,最後躬身把她迎了進去。
裡面探出一雙雙眼睛,帶著驚疑和好奇的看著這個來到這裡的陌生人。
大門關上,屋內點燃兩盞燈火。
隻夠擺一張桌子的房間裡擠滿了十七個孩子,以及......一個奶娃娃。
看著那還在吃手指的孩子,來人蹙眉,但沒說什麼,從懷中掏出一個本子遞給年紀最大的那個女孩子。
“這是長春樓所有客人的名單。”
“主子讓我轉告你們,抄斬高家已經是極限了,其他的仇得靠你們自己報。”
他又拿出一個袋子:“你們從長春樓帶走的東西現在不能拿出去換錢,這裡面是十八份銀子,有銀票有碎銀,一袋一百兩,拿了之後,你們知道自己家的可以直接回去,想離開的離開,若是無處可去,這宅子的地契也在這裡,可以一直在這裡生活。”
等他說完,開門那個女孩子才鼓足勇氣問道:“我們......可以知道恩公名諱嗎?”
所有人的目光唰唰的看向那人。
她急切的解釋道:“我們隻是想知道是誰救了我們,以後有機會一定報答恩公的大恩大德。”
那人看著一屋子的孩子,最大是眼前這個十五歲的女孩子,其餘的都在十二三歲的樣子,可本該天真的年紀,一個個卻眼裡一片麻木無光,不過在說到恩公的時候,他們的眼裡驟然閃現期待的光華。
想到他們的遭遇,他也是心裡難受。
“不能,主子不需要你們的報答,不過......”
他看向年紀最大那個孩子,那雙燃著僅剩一點兒光芒的眼眸,終是不忍看它熄滅。
“主子是一個很厲害的女子,她欣賞自強堅毅的人,她的名字裡有朝陽,你們好好活著,也許有一天,她會願意出現在你們的面前。”
“那......”那個女孩子忐忑的問道:“恩公......會嫌棄我們嗎?”
他輕嘆:“在我心裡,她是不會嫌棄你們的,相反,她對你們很是憐惜,但至於答案如何,有一天你們自己走到她面前去問她。”
“好了,我該走了,後會有期。”
所有人目送著他離去,直到大門關上也舍不得移開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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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去了這麼久?”
不耐煩的聲音從樓上傳來,楊鈞拉下鬥篷,仰頭看著坐在欄杆邊緣喝酒的蕭黎。
她一手提著酒壺吊在欄杆外面,衣袖上提,露出一截雪白的手臂,哪怕在夜色裡也白得很是醒目。
“那群孩子鬧著見公主,屬下哄了幾句。”
蕭黎垂眸看著他:“你還會哄孩子?”
楊鈞身材不似戎擎那般高大壯碩,但習武之人瘦不到哪兒去,平日裡也就在蕭黎面前看著溫順,其餘時候不苟言笑,像是誰欠他錢不還似的。
實在想不到這樣的人哄孩子是什麼樣子。
楊鈞上了樓才回答:“他們眼巴巴的看著,屬下也不能真的轉頭就走。”
蕭黎沒再問什麼,而是讓紅月給楊鈞也溫了一杯酒。
今夜北風至,格外的寒冷。
“多謝公主賞賜。”
楊鈞接過酒喝下,這一杯熱酒讓他身心都暖了起來,許是剛剛看完那群孩子,他話也忍不住多了些。
“其實公主可以去見一見他們,那些孩子對你感激不已,若是稍加訓練,一定能為公主所用,世家大族訓練死士都是挑他們這種孩子。”
蕭黎沒好氣的白他一眼:“多話。”
楊鈞被罵也不在乎,經過這次的事情他算是發現了,主子就是個嘴硬心軟的。
看一眼蕭黎又看一眼夜空,今晚不太平,戎擎被派去兵馬司了,他必須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一定要護公主周全。
寅時三刻,一支令箭飛向天際,絢爛奪目,這是戰役打響的信號。
不是陸家剛剛準備奪權,而是陸家發現悄悄動手沒用,比如帝王重病、暴斃然後留下遺詔傳位辰王之類的。
文臣的手段總是文雅些,不喜歡舞刀弄槍,想要搶你東西,還得先讓面子過得去。
但是他們發現殺不了皇帝,而陰謀已經暴露,那就隻能圖窮匕見,開始亮刀子了。
蕭黎的馬車緩緩來到宮門口,諾大宮門此刻連守衛都沒了,馬車長驅直入。
此刻霜寒露重,夜色漆黑,但整個皇宮卻燈火通明,月色照映下,宛如白晝。
地面上的血腥不多,證明今晚的廝殺不是很慘烈。
不過越是往裡走,明顯死的人多了,而剩下的士兵全都聚集在了二門內,割據兩邊,暫時休戰。
蕭黎沒有上前,而是爬到一處高一點兒的宮牆上,靠著柱子往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