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接到護士的電話,說是夏萱醒了,按照醫院的規定,會統一安排ICU病患的家屬進入探望。
“好,謝謝你,我馬上過來。”
夏熙加了點油門,車速漸漸變快,她望著前方,眸中神色沉靜而隱忍。
她要聽夏萱親口說,她是因為什麼而發病的,又是怎麼受傷的。
第50章 甩了他一巴掌
夏熙和蘇瑾茹趕到醫院,碰上了一臉憔悴的陳松白。男人眼裡紅血絲遍布,頭發亂糟糟的,臉色很差,看著像一整晚沒休息,正拿著手機站在急診大廳外跟人打電話。
走近了,便能猜到電話那邊的人是誰。
“你不用帶吃的過來,她現在還不能進食,帶點日常用品,之後轉到普通病房會用到。我不吃,你別管我,我沒有胃口……”
陳松白說著,看見了迎面走來的兩人,匆匆對電話裡的人說了句“掛了”,收起手機裝進口袋裡。
“媽,姐,你們來了。”
陳松白走下臺階,想幫夏熙提東西,被她避開了。
夏熙錯開身,挽著蘇瑾茹的胳膊進去。
大半個小時後,苗翠霞也過來了,她看不得兒子頹廢的樣子,強行拉著他出去吃東西:“你看你這副樣子,要死不活的,還能不能行了?不吃不喝你是要成仙啊!這裡有她們照看著,還有一堆醫生護士,不會出什麼問題,我昨晚就說了,你守在這裡也沒用!你非不聽我的。”
母子倆離開後不久,護士前來通知夏熙,ICU探視的時間快到了,家屬可以先去做準備。
蘇瑾茹和夏熙依照指示,一步步做好消毒工作,穿上防護服,戴上口罩、帽子、手套,跟隨其他病患家屬一起進去。
夏萱的床位四周拉了簾子,蘇瑾茹挑開簾子一角,瞧見躺在床上了無生氣的女兒,眼淚倏地滾落下來,口罩後面的嘴唇不住顫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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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來之前,她無數遍告訴自己,不要在女兒面前掉眼淚,免得影響她心情,不利於養病,可她……真的忍不住。
夏熙深吸了一口氣,別過頭去抹了一下眼角,眼眶紅得厲害。
夏萱因為身患心髒病的緣故,本就比一般女孩瘦弱,做完一場開胸的大手術,此刻的她看起來像是紙片人,薄薄的一片,身上背著動態心電圖,24小時檢測心搏。受傷的那隻腳擺在被子外面,被紗布層層包扎,看不見傷口。
她靜靜地躺著,仿佛一碰就碎。
可能是感應到什麼,夏萱緩緩睜開了眼睛,看到夏熙傻傻地咧開了嘴巴:“姐……”
夏熙上前一步,戴著手套的手輕輕握住妹妹的手:“你感覺怎麼樣?”
“好多了,一點也不疼。”
“傻丫頭,那是用著止痛泵呢,等藥效過了,你就知道疼了。”夏熙心疼得不行,想罵她一頓,怎麼把自己搞成這樣,可是看著她虛弱的樣子,她怎麼舍得說一句重話,“告訴姐,怎麼弄的?”
夏萱望著她,委屈地吸了吸鼻子,許久說不出話,眼裡一片黯淡。
“是不是陳松白他媽欺負你了。”夏熙雖是詢問,語氣卻十分確定。
夏萱轉動眼珠,強忍住翻湧的淚意:“松白呢?”
“被他媽拉出去吃飯了。”蘇瑾茹擠過來,眼裡既有難過,也有怨憤,“你告訴媽,是不是你姐說的那樣,那個老婆子在家磋磨你,害你心髒病復發。”
夏萱知道瞞不過她們,也沒想過要瞞,她抿了抿唇,嗓音沙啞道:“他媽昨天下午到的,是來送特產的,我準備等松白下班後帶她下館子,她說外面的飯不幹淨,要在家裡吃,我就去下廚……”
她在廚房裡備菜,苗翠霞吃著水果晃悠進來,一會兒說想吃蝦,一會兒又說想吃魚,她會做的菜不多,婆婆好不容易來一趟,不想讓她失望,於是提出點外賣。她向苗翠霞保證,會選一家幹淨的飯店,叫他們做好了送過來,她再下廚做幾個菜。
苗翠霞開始挑刺,說她投機取巧,沒孝心,表面敬重她,實際上不把她的話放在心上,她都說不想吃外面的菜了,她還做出這樣的決定,明顯是為了故意氣她。
夏萱冤枉極了,跟她解釋自己沒那個意思,她確實做不好魚蝦,怕做出來不好吃,反而浪費食物,還惹她不開心。
苗翠霞更來勁了,指著她的鼻子罵她不賢惠,不配給人當老婆,連最基本的做飯都不會,難道以前他們兩口子過日子,都是她兒子下廚嗎?
夏萱好聲好氣地說,他們是輪流下廚,偶爾出去吃。
苗翠霞不信,話題越扯越遠,指責她生不出孩子,連個母雞都不如,還患有心髒病,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死了,話語中夾雜著不堪入耳的髒話。
夏萱說不過她,受了刺激,心髒不舒服,扶著流理臺不跟她吵。
苗翠霞以為她是裝的,見她半天說不出話,就覺得自己佔了上風,變本加厲地辱罵:“我找人去你們老家打聽過了,你們一家子除了你那個二姐有出息,其他的都是爛貨!你爸肇事逃逸,被抓去坐牢,猝死在了裡頭,你大姐也是個殺人犯,現在還關在牢裡沒放出來,你們家就是有殺人基因!哦不對,你那個有錢的二姐也不是什麼好東西,未婚先孕,在外人面前光鮮亮麗,私下裡怕是個敞開腿任人玩的浪蹄子,要不怎麼大學沒讀完就被人搞大了肚子。嘖嘖嘖,瞧那一張妖豔的臉……”
“你閉嘴!”
夏萱紅著眼大喊,心髒越來越疼。
“嘁,不說就不說,切你的菜吧,馬上松白就下班了,你這一個菜都還沒炒出來。”苗翠霞指著砧板,雞蛋裡挑骨頭,“讓你把黃瓜和胡蘿卜切成菱形的片狀,你這切的都是什麼亂七八糟的。”
說著,她就去搶夏萱手裡的菜刀,要給她示範,一不小心沒拿穩,菜刀掉下來的時候,鋒利的刀口正好落到夏萱的腳背上。
夏萱一霎疼得失去知覺,過了好幾秒,才蹲下去用裙擺捂住傷口,防止血液流失太快,與此同時,心髒也疼得受不住,身上一陣陣冒冷汗,她氣若遊絲道:“打120……”
苗翠霞叉著腰,鄙夷地看著她:“打什麼120,就你矯情,這點傷拿個布條裹一下就好了,我們以前都是這麼處理的。”
陳松白恰好到家,看到廚房裡的情景大驚失色,一句話沒問,立馬掏出手機撥打急救電話,再去看夏萱,她人已經昏死過去。
ICU裡,廣播語音提醒探視時間到,請家屬不要逗留,盡快出去。
夏熙得知事情經過氣得不輕,彎下腰輕聲安慰夏萱:“什麼都不要想,先把身體養好,有姐給你撐腰,我們不怕。”
夏萱一陣鼻酸,悶悶地“嗯”了一聲。
蘇瑾茹和夏熙出了ICU,碰到吃飯回來的陳松白。他快步走來,神色焦急,道:“聽說萱萱醒了,可以進去探視了。”
夏熙摘下一次性橡膠手套,隨手扔到邊上的藍色大垃圾桶裡,二話沒說,甩了陳松白一巴掌。
走廊上響起“啪”的一聲,一起從ICU出來的家屬紛紛看過來。
緊跟在陳松白身後的苗翠霞蒙了一秒,而後整個人就跟發怒的母獅子似的,跳起來去打夏熙:“你昨天就陰陽怪氣,今天居然動上手了,敢打我兒子,我弄死你個小賤人!”
第51章 勸你最好不要拿生命起誓
夏熙絲毫不懼怕,連眼神都沒閃一下,伸手去擋苗翠霞揮過來的胳膊,另一隻手比她更快,是陳松白,攥住了苗翠霞的手腕,黑著臉吼道:“你能不能別鬧了!”
夏熙不會無緣無故打他,肯定是夏萱醒來後,跟她說了什麼。
他昨天下班回去的時候情況混亂,根本不清楚發生了什麼,隻聽他母親說夏萱突發心髒病倒了下去,菜刀砸到腳了。
他深諳他這個媽的本性,她肯定隱瞞了一些事,可他心力交瘁,沒時間跟她掰扯。
況且,就算問了,她也不一定說實話。
他隻盼著夏萱快點醒來、好起來。
苗翠霞被兒子架住,滿臉不可置信:“你說什麼?!你怎麼能這麼對我說話?我是你媽!我這是鬧嗎?我是為了你,她都動手打你了!”
陳松白臉上疲態盡顯,語氣裡多了痛苦和乞求:“算我求您了,別說了行不行?夏萱是我老婆,我沒照顧好她,害她受傷進醫院,我該打。”
苗翠霞被他的言論驚呆了,愣了幾秒後,哭喊著捶打他:“我養你這個兒子有什麼用,我還不如去死了算了,娶了媳婦就開始嫌棄老娘了,也不想想是誰給了你命,又是誰把你拉扯大!我這就回去喝藥,一了百了!不拖累你了!”
周圍的家屬都在看戲,沒人敢上前勸解。
陳松白被他媽拉來扯去,疲憊的身軀搖搖欲墜,臉上還掛著一個鮮紅掌印,看著也是可憐。有人竊竊私語:“唉,家家有本難念的經,攤上這麼個媽誰不心累,又不能撇開不管。”
陳松白把人家的話聽進了耳朵裡,覺得丟臉,拖著他媽往外走。
苗翠霞死活不肯,人越多她越是鬧得厲害,幹脆坐在地上數落陳松白的不是,完全不知道“面子”為何物。最後還是護士過來提醒,這裡是醫院,禁止吵鬧。
*
夏萱在ICU觀察了三天,沒什麼問題後,轉到了普通病房。
為了讓她住得舒服點,夏熙要了個單人間。
安頓好她,夏熙出去補繳費用,陳松白留在病房裡。
夏萱恢復得不錯,卻不怎麼說話,夏熙離開後,她就偏著臉朝向窗戶那邊,眼睛空洞無神,像個破布娃娃。
陳松白從床尾繞過去,剛要說什麼,卻見夏萱閉上了眼睛,這是不想跟他交流的意思。陳松白蹲下來,單膝跪地,小心翼翼握住夏萱的手,心痛難忍:“對不起,萱萱,都是我的錯。”
夏萱沒理他。
結婚前,她去過陳家幾次,苗翠霞還不是現在這樣,那時候對她雖然不算多麼熱絡,大體上過得去,在知道她的身體狀況後,苗翠霞明裡暗裡表示過不滿,都被陳松白堵回去了。
是陳松白堅定不移地站在她這邊,並再三跟她保證,以後不會和父母一起住,她才放下諸多顧慮,嫁給了他。
這才過去多久,曾經幻想的美好婚姻生活就變成了一地雞毛。
苗翠霞那天辱罵的話還在她耳邊回蕩,她說那些話的表情像會吃人的野獸,想起來都害怕。
她隻有一條命,是她姐姐犧牲了很多換來的錢,給她撿回來的命,如果她繼續糟踐這具身體,不僅僅是對不起自己,更對不起姐姐。
眼淚從閉合的眼縫淌出,滑過耳朵,落到枕頭上,洇湿了一團痕跡。
陳松白無措地伸手給她擦淚,一遍遍道歉:“對不起,對不起,你別哭,對身體不好。事情我都了解清楚了,是我媽太過分了,但我也有責任,我太過自信,總以為我媽是刀子嘴豆腐心,頂多嘴上厲害,不會真的做出傷害你的事。我沒想到她竟然背著我那樣對你,對不起,你原諒我好不好。”
夏萱睜開眼,眼睫湿漉漉的,模糊的視線裡,是男人連日來沒休息好而顯得蒼白憔悴的臉。
“那你知道她說了什麼嗎?”她沙啞道。
陳松白怔住,搖了搖頭。
“她罵我不如雞,罵我的家人都不是好東西。”夏萱抽噎道,“陳松白,家人是我的底線,你知道嗎?”
“我知道。”陳松白點頭,嗓子同樣低啞得厲害,三個字哽咽著說了出來。
“我不能因為我的婚姻,連累我的家人被罵,她們已經為我付出了太多太多,我一住院,媽和姐都得圍著我轉,還有外婆,她身體本來就不好,還得擔心我。我真的不能……”
她哭湿了半個枕頭,嗓子發堵,後面的話說不出來。
“我保證,這樣的事情不會再發生了。”陳松白害怕她會選擇離開自己,緊緊地握著她的手,低下頭,額頭抵在她的手背上,眼淚流得不比她少,“我已經把她送走了,她不會再來打擾我們的生活。以後需要盡孝,我來就行了,她生我養我一場,我不能對她不聞不問。”
病房外,夏熙早就回來了,靠牆站著沒進去打擾。
過了許久,陳松白出來了,身上的襯衫皺巴巴,臉上胡子拉碴,整個人潦倒得不像話,他手裡拿著熱水壺,準備去開水房接水,撞見夏熙愣了愣,臉色有些不自然:“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