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那是我的洞房花燭夜,她赤身躺在原屬於我的錦背堆裡,見我進來,隻是諷刺地笑了笑,嘴角的紅痣分外刺眼。
「諸侯家的女君也不過如此,同我這等低賤家妓有何區別?」
自此我同她鬥了一生。
如今再看,她也配嗎?
文姬仰頭看著我,又去看宇文鴻。
「不過一個家妓,也配看我?青芙,掌嘴。」
青芙實在地抬起手,噼裡啪啦地打了起來了,打了約莫二三十下,我估摸著青芙的手該疼了才叫她停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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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姬滑跪在地,嘴角下巴全是血漬,臉已青腫得不清本來的模樣。
她悽婉地哀求著宇文鴻,叫他救她。
「阿嬰打得好,我亦受了她的魅惑才做出了這樣的錯事,隻要阿嬰痛快,打S她也是無妨的。」
宇文鴻看著文姬,一臉嫌棄。
我原以為宇文鴻待文姬還有幾分真心,不想他說出了這樣一番話來。
他隻愛他自己。
他深知自己窩囊,娶了我後我阿父便能護著他周全,畢竟宇文家連著五世皆是如此,子嗣雖眾多,可能活著坐上王位的也隻那麼一個。
諸侯十二國,周籍他阿父勢力最強,地貌最廣,其次便是我阿父。
你看宇文鴻雖窩囊,卻實在不傻。
我說他為何一連在十二個諸侯國遊走,原是要尋個傻子啊?
偏生隻我最傻竟上了鉤。
他為了自己,沒什麼不能拋棄的。
「此事真是她一人之錯嗎?我便將她千刀萬剐你也肯嗎?」
「一個娼妓,有何緊要?隻不影響你我的婚事便是最好的了。」
宇文鴻看著我,眼中是實實在在地不在意。
將才還哀號不止的文姬忽沒了動靜,隻不聲不響地趴在地上。
「將她拉到大門外等著。」
護衛安靜地將人扯了出去。
「我還不曾見過婚書,好奇長什麼模樣,殿下可否借我一觀?」
我眯眼笑道。
或是我平日表現得太過傻了些吧?宇文鴻竟毫不猶豫地將婚書拿出來遞給我。
「這是我親筆書寫,阿嬰覺得如何?」
我將那婚書拿在手中,轉身便往外走,宇文鴻不明就裡,在我身後追了出來。
阿父派來的護衛不下百人,此時皆立在我身後,而他們的身後,立著宇文鴻帶來的一眾人等。
他們在護我。
舊時我怎就不懂呢?我身後立著的是我的阿父阿母,他們是何人?是一國之侯啊!
文姬就在院門口跪著。
別院巷深,隻我家一戶。
「噠噠」的馬蹄聲分外響亮,一人一馬,沿著白牆青瓦朝我奔來。
馬蹄聲震落了牆角的菊花,馬上的人坦蕩純粹。
他不聽我的。
他也才十九,算起來也還是個少年。
我抬手放在額前,眯眼看他。
他逆光而來,飛身下馬。
他垂頭看我,不言不語。
我知他不善言辭,便將婚書遞到他眼前。
「十一郎,我要將它撕了。」
我笑,輕聲將始末說與他聽。
我原以為他會開懷,畢竟隻要我撕了這婚書,我同宇文鴻的婚事也就作罷了!
不想周籍卻黑了臉。
「你竟敢辱阿嬰至此!」
他甩出馬鞭,恰打在了宇文鴻的左臂上。
15
我心頭一震,又慢慢變得柔軟起來。
比起他開不開懷,更重要的是我所受的委屈啊!
宇文鴻抱著手臂慘叫一聲,無人理會他。
我知自己闖了大禍,卻不覺得害怕,心中一片歡喜,嘴角上揚,壓也壓不住的瘋狂。
「你還笑得出嗎?」
他叫人將文姬同宇文鴻塞進馬車拉往侯府。
我聽了他的話咬住下唇,抬眼瞅著周籍。
他還想說什麼,卻終無可奈何地嘆了口氣。
「十一郎,我阿父若要打折我的腿,你到時一定得護著我。」
我坐在馬車裡,掀開車簾看他。
他端坐在馬上,離馬車半步遠。
那時他送我出嫁,遠遠地跟在馬車後面時,又是怎樣的心境呢?
我曾待他那樣壞。
「我怎樣護你?叫你阿父打折我的腿嗎?」
「那也成,我阿父舍得打我,定然不舍打你的。」
「要我謝你嗎?」
「那倒不用。」
他又不說話了,我扯著簾子等他再說些什麼,他終沒再張嘴。
曾經我以為不可撼動的大山原隻是家門前的小土包,輕輕一推就倒了。
周籍將前因後果同我阿父講了,我阿父連夜叫人去了東亭。
我並不曾挨打,亦不曾挨罵,隻是被阿母關在了屋中,叫張媪親自守著。
我在房中心驚膽戰地數著日子,半月過去,阿父親自開門放我出來。
我阿母隻生了我同阿兄兩個,阿父另有幾個娘子,她們幾人也隻一人產下一子,他便是我的阿弟重音。
阿弟將將生下就養在我阿母身邊,如今已九歲了。
自重回我還不曾見他,他老師帶他去尋師訪友去了。
今日我將將出門,第一眼瞧見的便是我阿弟。
不知為何,阿弟雖不是我阿母所生,卻長得最像我阿母。
阿母最是疼他,他在阿母耳邊說一句能頂旁人十句。
我阿父又最聽我阿母的,我瞅著重音泫然欲泣,他今日若不救我,我便要S了。
畢竟我阿父的臉已經黑透了,雖阿父胡須濃密,遮擋了大半,可我最了解阿父,他此時正生著大氣呢!
重音衝我眨眨眼,笑了笑,我想他定然已懂了我的心,擔憂去了大半。
「還敢擠眉弄眼,你看阿父今日敢不敢打S你了事。」
阿父抓住我的衣領,拎小雞似的將我提了起來。
我不敢說話,隻任由阿父將我提著。
「主君,正廳中還有許多人看著,您這般提著女君,腳踝都露出來了,實在不妥當。」
張媪伸手抱住我的胳膊,阿父說道。
我癟著嘴,感激地看著張媪。
「還提什麼妥不妥當?她都將我的臉丟光了。」
話雖如此,阿父卻還是松了手。
我瞅了阿父一眼,乖巧地垂著腦袋。
阿父大聲「哼」了一聲,甩袖走了。
我才松了口氣,阿父又吼道:「蕭寶嬰,還不滾過來?」
我便趕緊滾過去,緊緊地跟著阿父走進了大廳。
阿父走進去在主位坐下,「啪」的一聲拍在桌上,我聽著都覺手疼。
我「撲通」一聲跪下。
16
我阿父兄弟三個,此時兩個叔伯伯母們都來了,家裡的兄弟姊妹一個也沒落下。
還有周籍一家亦都在。
我自幼便闖禍,時不時地就要挨頓打。
我阿父是個粗人,不論多疼愛我,隻要我犯了錯,便要提根棍子追著我抽。
隻是那棍子總是揮得急,落得輕,打在身上覺不出疼來。
我同阿父鬧得雞飛狗跳不消停,家中的兄弟姊妹們便站在檐下一邊吃點心果子,一邊看熱鬧。
但從不曾有過今日這般嚴肅的場面。
「叫周兄見笑了。」阿父說道。
「並不是阿嬰一人的錯,十一郎你還不跪下。」
周伯父一聲令下,我身邊立時多了個人。
我偷偷地瞧著周籍,他一甩袍角,跪得幹脆利落,脊背挺直,隻垂眼看了看我。
我衝他笑了笑,又被我給連累了。
「十一郎快起來,都是阿嬰這孽障給鬧的,十五六歲的人了,心中卻沒個章程,一時這樣一時又那樣,如若不是她非要嫁那宇文鴻,哪來這許多是非?」
我阿父大著嗓門一通罵,又親自來扶周籍。
我雖愧疚,可生怕周籍真的就著阿父的手站起來,便悄悄地伸手扯著他的衣袖。
「我確實有錯,若不是我一時衝動抽了那宇文鴻一鞭,事情便好辦許多,伯父罰我便是了。」
周籍終是跪著沒起來。
「莫說一鞭,那樣一個沒骨氣的腌臜貨,抽他十鞭也不解氣……」
「侯爺。」我阿母出聲打斷了阿父。
「阿父阿母,一切皆是阿嬰的錯,阿父打我罵我,我都當受。」
我心中害怕,聲音便不如自己想象中那般凌然。
「錯不在阿嬰,實是我們太過嬌慣她所致。」
阿母嘆息,拿了帕子垂下淚來。
我阿父最怕我阿母掉淚,立時便去哄阿母去了。
「那宇文鴻實在可惡,除了生了一張好臉就一無是處,他一個窩囊廢也敢如此欺辱我們阿嬰,沒將他打S已是輕的。」是我堂兄。
「我家女孩兒艱難,隻得了寶榮寶嬰同寶珠三個,嬌慣些怎麼了?都是那宇文鴻生了一張好皮囊,我們阿嬰太過單純才受了騙,這麼些人,此時最傷心的還不是阿嬰,你們便叫她起來吧!孩兒已關了十幾日了,知道錯處就行了,何須弄出這般大的陣仗嚇她?」
是我大伯。
「此次若不是阿嬰抓住了宇文鴻的把柄,今日便是阿嬰的出嫁之日了。若是嫁過去才看清了那宇文鴻的真面目,那時又該如何?要我說,此事到了這般地步便是最好的結果了,我們本該高興才是,便免了小阿嬰的罰吧!」
是我三叔母。
其餘人又是一番七嘴八舌,皆是勸我阿父饒了我。
知道我為何傻得這般徹底了吧?
隻因自幼就被這般護著,便以為這世上的人都如同我家的人一樣。
「今日若不罰她,你看她會不會長記性?若是下次看上個阿貓阿狗又要尋S覓活地嫁過去,我們還由得她不成?」
17
我家的男孩兒是在我家的家法下長起來的,我們姐妹們也隻旁邊瞅著求情的份兒。
所謂家法,便是一根小兒手掌寬,兩尺長的漆黑板子,聽聞到了我阿父這輩已傳了三代了。
每每阿兄阿弟們犯錯,那板子便毫不留情地打在他們的掌心,若是我阿父三板子下去必定皮開肉綻,不想今日這家法就要用在我的手上了。
平日隻看著聽著都已心驚膽戰,它若是落在我的手掌,我的手帕是要廢了吧?
阿父捏著板子站在我眼前,我將手藏在身後S活不肯伸出來。
「叔父打我便是了,你兩板子下去,阿嬰的手便廢了。」
周籍往前挪了挪將我擋在身後,伸出手掌來對著阿父。
「叔父何來臉面打你?我家這不叫人省心的阿嬰已叫你受了天大的委屈,十一郎你護著做何?我今日打折了她一雙手,日後便養著她就是了,再不叫她嫁人……」
阿父來扯我的手,重音跑來抱阿父的腿。
「阿父,阿姊這會兒定然長了教訓,再不會胡亂嚷著嫁人了,您別打她。」
見重音來抱腿,其餘兄弟姐妹出來求親,抱腿的抱腿,扯胳膊的扯胳膊,一時間吵鬧得如同過年般。
「是我們將孩兒慣壞了,連長輩的話也不聽了,你們這般吵吵嚷嚷成何體統,還不放開?」
我伯父坐在椅子上笑著罵道,我拉著周籍往遠處挪了挪,以防被不小心踩到了。
周籍每年要來我家住兩三月,我家的陣仗早已見識過,一點都不覺得稀奇。
我清了清嗓子,抬頭挺胸地喊道:
「阿父,日後我再不惦記什麼阿貓阿狗了,我要嫁給十一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