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裡的丫頭生得漂亮些的,沒幾個身上是幹淨的。
或多或少都被趙乾德沾過身。
說句荒唐的話,曾經與我示好的王娘,年輕時也不過他房中的一個。
宅院中的女人慣會騙自己。
有過逼迫的,三兩次後便都成了自願。
宅子裡的生活太無望了。
要活下去就要想開些。
將痛苦變成了渴求,那就不會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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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承受變成了主動,那曾經翻滾的紅浪便隻是心意相通的纏綿,而不是苦澀的錯誤。
在其中浸潤久了,人就會信的。
信無端的情意綿綿,等一夜歡好後的承諾。
妾?
不需要的。
趙乾德甚至都不用允諾什麼,便可以得到這些女人所有的忠貞。
人在這裡待久了,總會瘋的。
我正了正耳邊的發簪,等待著使我瘋狂的那個節點。
「聽聞賢弟又娶了一房小的,多大?
「那些十一、二歲半大的孩子,有什麼可新鮮,不過是些幹癟的貨色,沒有新意,這也值得你用名分去吊。
「哈哈……賢弟這話倒是說得不錯,詩詞一類愚兄自是不敢與賢弟相比,但相較美色之流,賢弟倒的確遠不及愚兄那般頗有建樹。
「我有什麼花樣?
「不知賢弟可曾聽聞,這女人猶如摘花,有道是家花沒有野花香,在愚兄的心裡,這野的到底也不如旁人攥在手裡的那株美。
「唉,賢弟此言差矣,君子不奪人所好,明搶難免落了俗套,倒不如用世事無常為因,以無可奈何為引,勾那如花美眷兩目含情,心甘情願來得美妙。
「更何況看嬌娘垂淚,觀荷花染汙,也不失為人生一大樂事啊!」
緊掩的門將趙乾德的話一字不落地傳了出來。
那歡笑一聲高過一聲,壓得我無法喘息。
真相為何總是在無法預計時浮現,輕易打碎我殘破到不能殘破的命。
比起我那S去的丈夫,我那被人步步算計的人生仿佛才更為可笑。
不過區區幾月,便家破人散。
我從未細想,若非有人精心布局,我怎會落得如此下場。
美貌無端便是罪過。
原來我所有的苦痛掙扎都是我自己的罪過。
我嘴角噙著笑,將淚吞回眼眶,轉身悄然離開。
此時我無比想S了趙乾德,來宣泄那命運對我的不公。
可我不走,又能怎樣呢?
尚且不提秋兒的下落。
就連我自己的命還抓在旁人的手裡。
瞧,多可笑。
被命運輕賤之人,就連反抗都是一種奢望。
8
轉機出現在三日後。
趙乾德獨自外出收租,整個府邸隻剩女眷,管家和幾個僕役。
那日雨打花落,滿院清風拂過,我在夫人的佛室見到極為不堪的一幕。
案上的觀音遮目,煙霧氤氲。
往日靜心禮佛的夫人,如今竟脫下了衣服與趙府的管家糾纏在一起。
衣物層疊,薄汗浸染,夫人媚眼如絲,風情盡顯。
盡管無法忽視眼角細密的褶皺,鬢邊交雜生出的白發,但並不影響她此刻美得驚人。
燈火昏黃,兩道影子狹長,赤裸地粘黏在一起難分彼此。
此刻沒什麼夫人與管家,也沒有什麼端莊與禮教,有的隻是一個男人與一個女人除去世間的教條規矩,竭盡所能地放縱。
佛室之內,暖氣縈繞,佛室之外,水聲滴答從房檐砸到地上,激起層層的冷氣。
我伸出手,一滴雨水正好落在我的掌心,勾得我心中那叢S灰再次復燃。
離開時,我解下身上一方繡了字的薄帕扔在地上。
步伐漸遠,我隨手撿起一顆石子,回身刻意扔在她的門。
啪嗒一聲,石子落地,我鎮靜離開。
第二日清晨一早,夫人頭次主動召見了我。
「近些日子在府中待得如何?」
「幸得夫人的厚待,春紅在府中這些日子過得甚好。」
「如此便好,我還擔心著你初來乍到難免生分,如今見你這樣適應,我倒是欣慰。」
「老爺與夫人寬厚仁心,對春紅親切極了,春紅唯恨沒能早些與夫人老爺相識。」
她露出一個得體笑,抿了一口茶,水汽氤氲掩住她眼中的晦暗。
「你來府中這些日子,正是不巧夜雨連綿,害得我身子不爽,你呢又需多與老爺親近些,一來二去的竟是耽擱我們姐妹連句貼心體己的話都沒說上幾句。」
「可說不是呢,春紅這心裡呀,也有一肚子話想對夫人說呢。」
「哦,那倒是趕巧了。」
相視而笑,不謀而合。
她揮揮手,身旁的丫鬟婆子聞見盡皆散了。
房門被緊緊關起,室內一時間靜得可以聽見窗外的鳥鳴。
她笑容收斂,從懷中扯出那方的帕子丟在地上。
冷聲道:「那些嘴皮子上的和睦先撂下吧,我性子直,想要什麼直截了當地說吧。」
我抬眼看她,她周身氣勢逼人,兩隻眼睛望過來像針一樣打過來,直直扎進人的肉裡。
「春紅不明白夫人的意思。」
兩股戰戰,我故作心驚。
「都是聰明人,別講場面話了,昨夜佛室之內,我與喬管家,你那雙眼睛瞧得清楚,現下把心裡話說出來,日後也不會鬧得太難看。」
她手中的珠子發出清脆的碰撞,我眨了眨眼,心中暗自揣度。
「我想要個身份。」
「身份……」
她緩緩吐出這兩個字,掂量著兩者價值是否相稱。
「你要個什麼身份?」
「回夫人的話,春紅的丈夫S了,春紅不想再當沒有依靠的浮萍,不想在這府裡隻當個外人。」
「你想當個妾?」
我垂頭不語,算是默認。
我遲早是要走的。
論理,我隻是被典進來,不是買進來的。
論情,我這府中遲遲未有身孕,哪怕這問題出在趙乾德的身上,我也早晚會被旁人代替。
哪怕眼下趙乾德還對我有些新鮮,我還尚可與他虛與委蛇,但等那股鮮勁一過,沒有孩子,我早晚都是要被送出去的。
我不想走。
我想報仇,為我不甘的命。
秋兒下落至今未明,我身有牽絆,斷不能以命換命與趙乾德相搏。
隻能尋覓契機留在府裡,等待機會徐徐圖之。
我需要擺脫典妻的身份,做趙乾德的妾,光明正大地留在這府裡。
可他又極為吝嗇,除了明媒正娶的妻子,他沒有給過任何一個女子名分。
盡管他與夫人多年夫妻早已離心,但也的確給足了妻子臉面。
這些年他沒抬任何女子進門,也沒因子嗣便對妻子有一點不敬。
我想面前的人大概是我唯一的轉機。
「你隻想當個妾?」
「是。」
她眉心微蹙,卻不是計較我的貪心。
「可我不想你隻當個妾。」
我聞言一震,再抬頭時,隻瞧見她的野心。
「我要你的恨,對趙乾德的恨!」
「春紅不懂。」
「你不懂?好啊,我便同你講講讓你懂。」
我心中震撼,她那方早已起身,朝我步步逼近。
「天和九年十月十二日,你去春和堂接你喝醉了的相公,不巧,樓上的趙乾德一眼便看中了你,為了得到你的身子,不惜設下重重算計。
「為了讓你進府,他派人誘馮青染上賭癮賣女典妻,為了讓你了無牽掛,心甘情願地服侍他,他設計馮青輸了重金,逼他閹兒送宮並買通了刀匠順手弄S了你的兒子,引你夫妻反目,勾你入懷。」
她停在我的面前,忽地笑出聲來。
「不覺得可悲嗎?
「你的家人,乃至你那悲慘的人生不過是他手裡的玩意。」
我垂下頭,眼中的怒意壓抑不住越湧越盛。
「夫人與我說這些,是想讓我將你的秘密咽在肚裡一輩子嗎?」
「不,我是要你與我一起S了他。
「不然你以為昨夜是誰引你去的。」
我猛然將頭抬起,卻望見她眼中泛著與我一樣的恨意。
「沒錯,我恨他,比誰都恨。
「若非年少時,我被他騙了身子,爹娘受他蠱惑,將我嫁給他那種人,我怎會落得如此境地。
「這些年他以我不能生育為引,以夫妻恩愛為護,人前做盡好丈夫模樣,惹得我獨自一人咽下多少心酸,世人隻知他賢德,又怎知他背後與多少女人沾染。」
她抬起手,那串木質的佛珠在我眼前散發著暗暗的幽香。
「看看這個,趙乾德與一個女子歡好,我這手串子上的珠子便會多上一顆,如今這鏈子上的珠子多得我自己都快要數不清了。
「你瞧,這顆便是你。
「實話與你說,私通移情什麼的,我根本不怕你與他說,他與那麼多女子歡好,我睡一個男人而已怎麼了?
「哈哈哈……」
她痛苦大笑,眼淚沁出眼眶,隨著啪的一聲斷裂,那些渾圓的珠子迸開,啪嗒啪嗒地滾到地上。
像洶湧的浪花沾染著怒意傾瀉開來。
隨著最後一顆珠子落地,我緩緩開口:「夫人想要我怎麼做?」
她望著我良久,才理了理散亂的鬢發說道:「我要趙乾德S,還要一個會懷孕的肚子。
「放心,我不會虧待你的,趙乾德S後,我會讓你在這府裡當妾,讓你風風光光地過完此生,還有你那流散在外的孩子,我也會一並幫你找回。」
說罷,她露出一個笑,伸出手指輕輕挑起我的下巴認真說道:「你還有什麼疑慮呢,你我都是女人,這世上唯有女人才會最憐惜女人,不是嗎?」
9
「知道為什麼這宅子裡的女人都生不出孩子嗎?
「因為這宅子裡有『鬼』,那『鬼』是不會讓任何人生下趙乾德的孩子。」
我第一次懷疑王娘,是入秋那天她送過來的那盤糕點。
一盤子炸得金黃的菊花酥,配著明目的菊花茶。
貼心、應景。
卻莫名惹眼。
「王娘待春紅真好。」
她笑著拍了拍我的手,嗔怒道:「你這話一說倒顯得我生分了,這府裡我唯你一個貼心貼性的人,我不待你好,還待誰好?」
「春紅對王娘也是真心相待!」
聽我聲音急切,她頗為滿意,面上堆滿了笑意。
「瞧你這傻樣,喏,快嘗嘗這糕餅,可費了我許久工夫。」
一塊酥餅擠到我唇旁難以拒絕,我隻能費力將其咽下。
「怎樣?」
「酥甜可口,好吃得緊。」
「我便知你會喜歡。
「這酥點我知你喜甜,多放了些糖,難免會膩些,你且再飲口茶化化,省得一會午睡起來這胃裡難受得緊。」
她的熱情一貫叫人難以招架,我不便推脫隻好一一應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