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費力地飄到宋婉嫣房中,沒人。
又飄到謝行之的書房,宋婉嫣正端上一碗雞湯。
謝行之抬手接過,那一瞬,他手腕上的紅繩同時斷落。
我如墜冰窟,我的原身,沒了!
謝行之呆呆地看著桌上的紅繩,像石化了一樣。
6
所以,謝行之昨晚說的話,根本就是假的!
他還是拿走了我的原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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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之哥哥,你怎麼了?”
謝行之如夢初醒一般,放下湯碗,手指微顫,拿起桌上的紅繩,作勢要把它再綁回去。
可是他試了好幾次,紅繩還是一次又一次掉落下來。
這下你可滿意了謝行之,我要永遠消失了!
“不會的,不會的……”謝行之還是固執地系著紅繩,喃喃道,“沈瑜,你可是百年人參化形而成,又不是凡人,怎麼會S呢?怎麼會S?”
宋婉嫣臉上流露出擔憂,“行之哥哥,要不我來幫你……”
謝行之猛地揮開她的手,怒喝:“你別碰!”
“行之哥哥……”宋婉嫣呆呆地看著他。
謝行之怔愣了下,又整了整臉色,“你先出去。”
宋婉嫣立在原地,忽地落下淚來,“行之哥哥,是不是出了什麼事?還是嫣兒做錯了什麼事?”
謝行之眉眼閃過一絲煩躁,還是緩和了語氣,“不關你的事,是我……我心情不好,你別瞎想。”
“這樣嗎?我以為行之哥哥是厭煩了我。”宋婉嫣擦幹眼淚,勉強彎唇笑了。
“怎麼可能?”謝行之脫口而出,隨即又溫聲道歉,“抱歉嫣兒,我剛剛太急躁了。”
宋婉嫣垂眸沒有言語。
謝行之攥緊手上的紅繩,又開口道:“對了嫣兒,昨晚的那根人參……”
宋婉嫣目光閃了閃,“已經放回你和沈姐姐房中了。”
所以是她嗎?
我不可思議地看著宋婉嫣,她怎麼會恨我到如此地步?竟真的連我的原身都不放過!
我跟在謝行之身後回了房間,一眼就看見那人參,可那不是我的原身。
“真的是你嗎?阿瑜?”謝行之顫著手捧起那人參,細細端詳。
半晌,他又轉道直奔柴房的方向。
“夫人,是怎麼跟你說的?”他對著玉兒道。
7
玉兒趴在臨時搭的木板床上,臉色蒼白,“我曾見過夫人的原身,所以我能認得出來,她說如果有一天她變回原身,就將她帶回靈山……”
“所以你也不能確定,這東西真是夫人的原身,對麼?”謝行之平靜道。
玉兒呆了呆,“可夫人受了傷,是不會隨便離開的!”
謝行之沒有吭聲,起身離開。
他帶人在城內各處找尋我的下落,可都一無所獲。
直到天色漸暗,他才返回府中。
我跟在他身後,感覺自己似乎快要飄不起來了。
宋婉嫣帶了飯菜到他書房中,“行之哥哥,都忙一天了,吃點東西吧!”
謝行之神色疲憊,卻還是接過她手裡的碗筷。
宋婉嫣坐到他旁邊,替他布菜,“對了,沈姐姐也離開好幾天了,還沒有消息嗎?”
謝行之頓了頓,沉默了。
“說起來,我之前不經意聽見沈姐姐說要離開謝府去找什麼人,”宋婉嫣欲言又止,“她會不會……”
謝行之撂下碗筷,語氣冷硬,“不會。”
下一秒他似乎意識到態度生硬,柔聲道:“天晚了,你早些回去吧!”
宋婉嫣臉上閃過一絲不甘,隨即從身上拿出一條紅繩來。
“行之哥哥,上次見你手上的紅繩斷了心不在焉的,我特地幫你編了一條。”她說著,就要系到謝行之手上。
謝行之卻躲開了。
“行之哥哥……”
“嫣兒,對不起,那是我和你沈姐姐的信物,”謝行之輕聲開口,“要是她知道我戴了別人送的,會生氣的。”
宋婉嫣臉上青一陣白一陣,最後扯著嘴角笑了笑,“原來是這樣,是嫣兒唐突了……”
她踉跄著起身,回了房間。
我直覺我的原身被她藏起來,隨即跟在她身後。
果不其然,她從櫃子裡拿出了一根缺了一小塊的人參,軟趴趴的,沒有任何生氣。
“S都S了,為什麼還陰魂不散?”
“我告訴你,在行之哥哥身邊的人,隻能是我!”
“憑什麼你在他身邊享福,而我就要忍受一個糟老頭的磋磨?”
……
宋婉嫣惡狠狠地控訴著,拿著剪刀一刀一刀地扎在上頭,沒多久,上面已是千瘡百孔。
可她似乎還覺得不夠,又把人參一塊塊剪了下來。
我的原身,支離破碎。
真奇怪,不是說S後靈魂是不會有任何感覺的嗎?
可我卻感覺到那一刀刀,像是也跟著刺進我的靈魂似的,痛得我緩不過勁來。
8
謝行之一連幾日都帶著人在城裡搜查,連塊衣角都沒找著。
他急得嘴上起了燎泡。
玉兒謹記我的話,拖著病體求到謝行之面前,讓他將我的原身送回靈山。
謝行之冷聲拒絕。
他不願意相信我S了。
可紅繩都斷了,我不明白他在自欺欺人個什麼勁兒。
隔天,謝行之突然帶著那根冒牌人參到了一處道館。
他跪在一名道長跟前,“道長,您還記得我嗎?您曾給過我制服人參精的法子,我用過一回……可前陣子她忽然失蹤了,有人說……她S了,這是她的原身……”
那頭發花白的道長望了一眼,徐徐開口:“這不過是一株普通的人參。”
謝行之眼底閃過一絲欣喜。
“隻是……”那老者望向我的方向,“你那夫人確實已經不在人世。”
謝行之僵直著身體,久久沒有言語。
道長繼續道:“不過據我所知,這人參精一族隻要肉身還在,還是可以再度修成人形的。”
謝行之猛地抬起頭來,“當真?”
下一瞬他似乎想到什麼,眼眸又黯淡下去,“可我不知道她的肉身在何處!”
“罷了,那人參精也算本分,我就幫她一回吧!”道長拿出一塊木牌遞給謝行之,“跟著它,就能找到你夫人。”
太遲了!
我蔫蔫跟在謝行之身後,就算找到了又如何?
我那原身已經被摧殘得不成樣。
謝行之騎著快馬,一路跟著木牌的指示回到了謝府,直至停在宋婉嫣的房門前。
他眼神有些怪異,遲遲沒有敲門。
“行之哥哥!”宋婉嫣快步走了過來,“行之哥哥怎麼會來這?”
謝行之籲了一口氣,“這幾日忙,今日得空就來看看你!”
宋婉嫣翹起唇角,“我沒什麼的,行之哥哥正事要緊。”
兩人說著話,進了房間,木牌還是往裡指著。
謝行之猶豫了片刻,“嫣兒,好久沒喝你泡的菊花茶了。”
宋婉嫣面上流露欣喜之色,“我這就給你泡一壺。”
她走後,謝行之迅速起身朝裡屋走去,打開了雕花木櫃。
我那被宋婉嫣剪得稀巴爛的原身,就在裡頭。
謝行之紅著眼,捧著那一包袱的碎塊,跌坐在地。
9
“行之哥哥,菊花茶來了。”
宋婉嫣端著託盤,看著謝行之手上的東西,往後踉跄了一步。
她咽了咽喉嚨,“行之哥哥,你怎麼……翻姑娘家的東西?”
謝行之緩緩抬眸,眼裡滿是不可置信,“不翻……怎麼知道,你竟然S了我謝行之的夫人?”
“我沒有!”宋婉嫣神色慌張,手一松,託盤、茶壺應聲落地,“她早就S了的……不不不,這隻是普通的人參啊行之哥哥……”
她作勢拉住謝行之的胳膊,卻被他甩開。
“為什麼?連她的原身都不放過?”謝行之的眼中幾乎要噴出火來。
“什麼原身啊……”宋婉嫣還在裝傻,“我就是拿它來補身體,你忘了嗎?那天的湯你也喝了的……”
謝行之目眦欲裂,抬手掐上宋婉嫣的脖子,“你怎麼會歹毒到這種地步?”
宋婉嫣面色漲紅,拼命扒著謝行之的手,“謝行之……你不能這麼對我……咳咳咳……沒有我,你早S了……早S了咳咳咳……”
謝行之愈發用力,不知道過了多久,忽地松了手。
宋婉嫣捂著脖子,重重咳好了幾聲,連滾帶爬地逃離謝行之身邊。
她喘著粗氣,冷笑起來,“謝行之,關我什麼事?是你要剜她的肉給我的,是你自己沒認出那人參是她,關我什麼事,關我什麼事!”
“我不過就是裝了幾回病,不過就是在她S後泄憤而已,傷害她的可都是你……啊……”
宋婉嫣捂著臉,呆呆地看著謝行之。
“你打我?”
謝行之舉著手,喃喃道:“我不該信你的,我就不該信你……”
他轉過身,將我的原身包了起來。
宋婉嫣忽然撲過去,從身後抱住他,“行之哥哥,我錯了我錯了,我隻是太難受了,明明我跟你才是一對啊……”
謝行之掰開她的手,慘笑道:“嫣兒,我把你接回來,就是念著你的救命之恩,我想著我們一家人能好好過日子,可到頭來,卻害得阿瑜慘S……你有錯,我更錯得離譜!”
他走出房門,命人將門鎖了起來,“在阿瑜回來之前,你就暫且待在這吧,到時候她要你怎麼做就怎麼做。”
我看著宋婉嫣痛哭著捶著房門,自嘲地笑了笑。
有什麼用呢?我回不來了。
10
謝行之馬不停蹄地去了道觀。
道長看了眼包袱,搖著頭嘆氣。
謝行之咬著牙,“道長,無論如何,請您想辦法救救她,要S也該是我S。”
道長依舊嘆氣,但還是給他指了條路,“從哪兒來,回哪兒去,或許她的族人會有辦法。”
謝行之當機立斷告了假,直奔靈山而去。
其實我和謝行之的相識,也是在靈山。
那時候我還未化成人形,每天的樂趣,除了看看天看看地,就是看來來往往的過路人。
謝行之當時帶著一隊人馬,被人逼上了靈山。
在這靈山風吹日曬幾百年,我見過不少人,有貪婪的、膽小的,也有老實的、善良的、儒雅的……但像他那樣的,還是挺少見。
他身上的鎧甲已經殘破不堪,好幾處血肉模糊,可他依舊像是有用不完的精力似的,永遠衝在最前面,永遠說著鼓舞將士的話。
他像是不會痛,也不會倒下。
鏖戰三天三夜,敵人終於退走,他才松了手上的劍,像泄了氣似的,直挺挺地倒在我面前。
血浸潤著我周圍的土地。
我不想他S,也覺得他不該S。
可我隻是一株動彈不得的小人參,我救不了他。
不知道是不是老天爺聽到了我的祈禱,在他還剩最後一口氣前,我化了形。
我來不及多想,生生剜了自己一塊心頭肉,救下了他。
我照顧了他半個月。
臨走前他說,等他凱旋歸來,就來娶我。
我答應了。
那時候,族裡有人勸我:“人世間的男子,是最不值得信任的。”
我不相信。
他連S都不怕,怎麼會負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