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媽說我脆弱,我爸不置可否。
後來傅肆上高中,他們說:
“現在讀書壓力太大了,不要像你姐那樣一門心思撲在上面。”
“考不好也沒關系,以身體為重。”
傅肆懶懶靠在沙發上打遊戲,覷了我一眼,笑道。
“這樣說,我姐會不高興的。”
我媽冷哼:“她哪天高興過,天天拉著個臉,誰欠她似的。”
那天是在給我過生日,但其實我的生日是在前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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隻是因為傅肆還沒放假,要等他,就往後挪了一天。
我爸看我低著頭吃飯,也沉默著。
晚上遞給我一個盒子,是一個銀镯子。
“你弟和你不一樣。”
“你管得住自己,對自己要求高,你弟就那個混樣,注定沒什麼本事。”
讀高中,同學手上都有個銀镯子,那時我很渴望。
可收到時,我已經大二了,而我兼職拿到的第一筆錢就給自己買了個銀镯子。
我爸塞進我手裡,看到我手腕間露出來的那一抹銀色,動作頓了一下。
他走了後,我腦子裡還在回蕩他說的那句話。
你弟和你不一樣。
都是孩子,有什麼不一樣?
一個男孩一個女孩罷了。
9
“從奶奶家把我接走,我說隔壁的男孩經常趁奶奶不在摸我。”
“我期盼著你能替我出氣,你卻惡狠狠瞪著我,給了我二十塊錢讓我把這件事爛進肚子。”
“因為忘記關門,傅肆摔下了樓梯,他沒有什麼事,你卻狠狠給了我一巴掌,打得我耳朵失聰了一個星期。”
“從小傅肆過生日都有蛋糕,而我的生日,你們從來不記得,或許記得,隻是不願意承認。”
“我以為優秀就會得到愛,我拼了命的讀書,可考了第二名你們會讓我跪好幾個小時。”
“傅肆考倒數,你們說沒關系,下次努力。”
“我讀大學,學費貸款,生活費自己掙,穿的是幾十塊的衣服。可傅肆從來不會缺錢用。”
“我好不容易遇見喜歡的人,你們嫌棄他的家庭,以S相逼讓我分手。”
……
“媽,太多了,你還記得嗎?”
“你的每個眼神,每句話,我都會在深夜想起。”
“然後想,明明我也是你的孩子,你為什麼不愛我。”
“為什麼爸爸永遠像個旁外人一樣,從不替我說話。”
“媽,這麼多年,你有後悔過嗎,你有哪一刻想過和我道個歉嗎?”
我的聲聲質問讓我媽蹭的站起身。
她嗓音尖銳:“我憑什麼要和你道歉?”
“我缺你吃缺你穿了?是你自己要那沒用的骨氣,不要我們的錢。”
“我就是喜歡你弟弟,不喜歡你。”
“當初要不是你奶奶生病,我都不會把你接到身邊。”
“你們總說我玩遊戲怎樣怎樣?可是你們捫心自問,遊戲真的能把我和你們的關系變成這樣嗎!?”
“夠了!少說兩句。”我爸按著她坐下。
我的心突然如S灰一般,再燃不起半點星火。
“行。”我點點頭,“那我S了,你應該會高興了。”
我媽捂著臉,淚水從指縫間滲出來。
安靜的屋內,她的哭聲越來越大。
他們把我留在家裡,陳旭每天都來勸我做手術。
拖得越久,活下來的幾率越小。
傅肆把那張銀行卡還給我,別扭地說:
“錢那麼難掙,自己放好,等好了之後我陪你去看房子。”
我媽還是不太願意和我說話,隻是餐桌上的飯菜明顯豐富了起來。
我知道他們都想讓我活下去,所以最終我還是選擇做手術。
一天吃飯時,看我又往碗裡夾了青菜,我媽給我夾了個蝦。
“我海鮮過敏。”把蝦直接丟到了碗外。
她握緊筷子,還是忍住了怒氣。
吃完後,她攔住我收拾碗筷的手,看我瘦的骨頭凸起,眼眶又紅了。
“你愛吃什麼?”她問我。
“我不挑食。”
隻要能填飽肚子,我就算不愛吃也能逼自己吃下。
同事有次帶我去吃海鮮大餐,我不知道自己海鮮過敏。
小時候家裡也很少吃,每次吃了我都會有點不舒服,和我媽說,她讓我以後別吃了。
於是有海鮮的菜隻會出現在傅肆的面前。
我吃著吃著臉紅了一片,把同事嚇了個半S。
聽到醫生說我過敏很嚴重,搞得我同事一個勁給我道歉。
“對不起對不起啊,我不知道你海鮮過敏,你怎麼吃著不舒服不告訴我啊!”
“對不起,我不知道自己海鮮過敏。”
我下意識道歉,同事有些意外。
“不是你的錯你道歉幹什麼?”
“你從小到大都不知道自己海鮮過敏嗎?”
我苦笑著搖頭,她似乎猜到什麼,主動撇開話題一個勁安慰我。
一個相識不久的人都可以這樣關心我,為什麼我的家人卻不會呢?
想到這些,我一個晃神,碗掉在了地上。
我剛要蹲下身去撿,我爸把他剛剝好的石榴遞到我手裡。
“坐著休息去吧,我來收拾。”
我爸說石榴很甜,他特地挑的。
我大把往嘴裡塞,卻嘗不出味兒。
未知的S亡讓他們開始嘗試著愛我。
但我好像,已經不在乎了。
10
做手術前一天。
爸媽緊張的不行,都不敢看我。
傅肆在陽臺一根煙接著一根煙的抽,誰和他說話他都沒反應。
我把另一張卡也放到了抽屜裡,背面寫上了密碼。
陳旭開門進來,手裡拿著根紅繩。
“姐,我和傅肆去寺廟求的,師傅開過光了。”
她想給我戴上,我躲開了。
“做手術也不能戴,算了吧。”
她咬著唇不讓自己哭出來:“那等你出了手術室,你戴上好嗎?”
“好。”我點點頭。
陳旭原本是想把紅繩放在我桌上的,可能怕我丟掉,又小心翼翼揣回了自己兜裡。
和我說話又想哭,她癟著嘴,特別小聲地說:
“姐,明年生日,我們一起過好嗎?”
我沉默了一會兒。
她又執著地叫我:“姐?”
“好。”我朝她笑笑。
她終於放下心來,安靜地坐在一旁陪著我。
其實那天和我媽說那句話純粹是為了氣她。
她對陳旭很好,記得她愛吃的菜,記得過生日要給她買禮物。
就連她和傅肆吵架,我媽也是為她說話。
傅肆更不用說。
他所有的溫柔都給了陳旭。
第一次見她的時候,我特別恍然,好像我才是家裡唯一的外人。
那時陳旭湊到我身邊,眼睛裡都是羨慕:
“姐,在這樣的家庭,你應該很幸福吧?”
陳旭爸爸經常家暴她們母女,後來犯事,進去了。
她說,她第一次體會到被深深愛著的滋味,是在我家。
那頓晚飯吃了四十分鍾,我機械地扒著碗裡的白米飯,度過了最煎熬的四十分鍾。
原來他們不是不懂愛。
隻是不願意愛我。
進手術室前,爸媽抓著我的手,讓我不要害怕。
其實我一點都不怕。
S亡對我來說不算什麼,在很早的時候,我就嘗試過割腕。
也特別惡毒的想過,是不是我S了,他們就會意識到自己錯了。
沒有被好好愛過的孩子,總是想用自己的S亡來讓父母後悔。
S了之後,就再也不用當一個渴望關注的小醜。
在麻醉前,醫生讓我放松。
她問我有沒有什麼心願。
我笑了一下,緩緩閉上了眼。
那就希望,我下輩子會被愛包裹著。
11
傅槿的媽媽叫劉翠芬。
上有四個姐姐,下有一個妹妹。
家裡最受關注的是成績好的大姐和小妹。
買的新衣服也是先給大姐穿,等她穿不了了再給二姐穿,一件衣服要輪四次才能到她手裡。
他爸經常抽著旱煙,說這輩子都沒生出一個兒子來,愧對祖宗。
那時劉翠芬想:我要是個兒子就好了,那我就能穿上真正意義上的新衣服。
她讀完小學就沒讀了,在家放了幾年牛就跟著村裡的人出去打工。
在廠裡,她認識了傅槿的爸爸,傅長生。
倆人一接觸後,發現老家是一個地方,幾番眉來眼去就談起了戀愛。
劉翠芬家挺窮的,吃的不是饅頭就是玉米飯。
但傅長生家裡更窮。
就連窗子都是用的木板釘起來的,他還有一個傻子哥哥。
給他取名傅長生也是希望哥哥能活得久一點。
爸爸不管事,有點錢就喜歡去酒館。
媽媽經不起別人挑撥,三言兩語就能拉起她的仇恨。
可以說,傅長生家不僅是整個村子最窮的,也是最受欺負的。
劉翠芬她爸勸過,要不別嫁了吧,太窮了。
但她看傅長生踏實,她不嫌棄。
可嫁過去的生活和她想的不一樣。
婆婆不喜歡她,很不喜歡。
12
那時候,村子裡誰家結了親,兒媳總是要被有心人說上幾句的。
傅長生對劉翠芬很好,錢都給她管,重活也不讓她幹,還給她買了條金項鏈。
一條項鏈抵得上一個月的飯錢。
不少人在背後詆毀劉翠芬,說她好吃懶做,花錢大手大腳,也沒說把這錢拿來孝敬婆婆。
於是婆婆總是陰陽怪氣,指使劉翠芬幹這幹那。
但凡傅長生幫腔,她就錘著大腿哭:
“娶了媳婦就忘了娘,你還有沒有點孝心?”
傅長生是出了名的孝順。
他從來沒有一次堅定的幫著劉翠芬,而是在中間當和事佬,勸劉翠芬忍著點,她媽年紀大了。
後來她懷孕後,家裡開銷更大,傅長生隻好又出去打工。
他這一走,婆婆氣焰更漲。
劉翠芬一個月吃不上一次肉,不管走到哪,村裡的人都對她指指點點。
還要忍受傅長生那個傻子哥哥偷看她上廁所洗澡。
她那時狠狠錘了幾下自己的肚子,恨自己為什麼要懷孕。
所以生下孩子後,連奶都沒喂,丟給婆婆後,又跟著傅長生出去打工。
13
他們回來的時候,正好趕上傅槿上小學。
因為要做農活,沒有人照顧她,在兩歲的時候,傅槿就開始讀幼兒園。
話都說不清楚,每天被她奶奶拿個棍子打上車,整個村子都是她的哭聲。
劉翠芬看見她的時候,她躲在門後,一頭枯黃的頭發,又瘦又矮。
被打的直哭都不願意喊他們,抱著她奶奶的腿不肯走。
那時婆婆的身體已經很不好了,劉翠芬他們掙了點錢,她說什麼都不願意住在老家。
傅長生爭不過,隻好隨她。
傅槿說什麼都不走,一直哭喊著要奶奶。
劉翠芬皺眉看著,覺得這孩子是白眼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