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欲買桂花同載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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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婚那天,裴清把我送出府,做了個見不得光的外室。


 


白日他陪著自己的夫人,夜裡悄悄摸上我的床。


 


情到濃時,他摸著我的臉。


 


“柳柳,你愛不愛我?”


 


1


 


“愛,我愛你。”


 


我攀附著他的肩膀,像是一顆菟絲子,離了他,我就不能活。


 


裴清的汗落在我的臉上,像是蜿蜒而下的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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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束後,我服侍著他穿衣。


 


我有些抖,也有些無力,他握著我的手把玩。


 


我終於提起勇氣,咬著唇求他。


 


“少爺,能不能給奴婢一個名分?”


 


他眸子暗了暗,抬起我的下巴。


 


“柳柳,你要乖,別為難我。”


 


我知道,他才新婚,娶的妻子是名門望族的千金,若是現在抬妾,他會得罪嶽家。


 


那樣的代價太大了,我不敢奢求。


 


“不是現在,以後,幾年以後,能不能……”


 


我的話,在裴清冷淡的目光裡慢慢吞咽進腹中。


 


口中帶著苦澀。


 


2


 


裴清有些生氣的走了。


 


大概我要名分的貪婪讓裴清生氣了,一連半個月,他都沒有再來見我。


 


可是門口的婆子和門房還是把門關的緊緊的。


 


身邊的丫鬟小桃很著急。


 


“姑娘,你還是和少爺服個軟吧!”


 


我坐在窗前,看著四四方方的天。


 


裴清不來,我隻覺得輕松極了。


 


我害怕裴清,害怕得罪他,害怕伺候他。


 


可是我知道小桃是他的人,所以我不敢表露一點對裴清的不耐煩。


 


隻能柔弱的低頭,像是不能自理的嬌花。


 


“怎麼服軟呀?我聯系不到他啊。”


 


小桃一噎,跺了跺腳一甩手走了。


 


看見她走,我趴在窗前看著樹上的麻雀。


 


我是蠢笨。


 


可我知道,裴清剛剛娶妻,若是頻頻夜晚流連在我這裡,早晚會被新婦發現。


 


到那時,一個明媒正娶的名門千金,和一個無名無分的外室,裴家會選誰,路邊的狗都知道。


 


所以,我故意這個時候要名分。


 


我知道裴清最不喜歡別人伸手討要,為了給我一個教訓,他一定會冷落我。


 


隻有他冷落我,我才能活下來。


 


我戰戰兢兢的活著,像是地溝裡的老鼠。


 


裴清就像不知道一樣。


 


也許他不是不知道。


 


他隻是不在乎。


 


3


 


一轉眼就是兩個月。


 


看著眼前的殘羹剩飯,我嘆了口氣。


 


裴清不來,在下人們眼裡,我大概是失寵了。


 


一個外室,失寵等於S路。


 


他們不可能陪我一起S,自然要趕緊把能劃拉到手裡的趕緊握住。


 


我不怪他們,這世道,大家都是苦命人。


 


我剪下一縷青絲,叫門房包好了,送到裴家一個採買的下人手裡。


 


果然夜裡,裴清悄悄來到了別院。


 


一進屋,他就迫不及待抱住我。


 


“小沒良心的,這麼久都不找我。”


 


我迎合的俯在他的懷裡。


 


“奴婢還以為少爺生氣了。”


 


我欲語還休,眼眶含著眼淚,抬起頭在燭光下的樣子一定很美。


 


因為我在裴清眼裡看見一抹迷醉。


 


一夜過後,我又重新得到他的寵愛。


 


我的衣食也恢復到原來的標準。


 


小桃若無其事的繼續服侍我,仿佛克扣我用度的人不是她。


 


可是我不怪她,我知道她也很難。


 


她家中有病重的老母,有瘸腿的弟弟,有嗷嗷待哺的侄兒。


 


她需要錢,需要我給不了她的錢。


 


所以在新婦找上門的時候,小桃站在她身後,我也沒什麼意外。


 


我隻是沉默的跪在地上,任由新婦身邊的嬤嬤抽了我一個又一個耳光。


 


4


 


新婦真美。


 


被打的時候,我想。


 


聽聞她是侯府的嫡女,閨名沈明珠。


 


看著她大紅的錦繡華服,滿頭珠翠,和貴氣優雅的一舉一動。


 


明珠,這就是掌上明珠。


 


不像我,柳柳,真就像一片柳葉,風一吹,就落了。


 


打了我二十個耳光後,陳明珠叫停了嬤嬤。


 


她看著我的眼睛裡有厭惡,有不屑,有憤怒。


 


我知道,如果我要保命,此時我應該叩頭求饒。


 


也許為了賢名,她還會饒我一命。


 


那之後呢?


 


把我賣給人牙子?


 


賣給煙花巷?


 


看著她高貴的容貌,我忽然覺得累了。


 


我這樣的人,何必苟活於世呢?


 


我不想掙扎了。


 


5


 


可是沈明珠用扇子抬起我的下巴,朱唇輕啟時,裴清趕來了。


 


他穿著剛下朝的朝服,從馬上翻身而下,急匆匆的走到院子裡,不動聲色的握住沈明珠的手,擋在我面前。


 


我看不見他們的臉,隻聽見裴清溫柔的聲音。


 


“明珠,何必這麼大火氣?”


 


沈明珠甩開他的手,指著我。


 


“裴清,她是誰?”


 


裴清沉默了一下,然後低聲下氣的勸哄著沈明珠。


 


“她隻是我的一個奴婢,你要是不喜歡,我就再也不見了。”


 


沈明珠怎麼會信呢?


 


她挑著紅唇,斜了裴清一眼。


 


“哦?既然不重要,那就把她打S吧。”


 


裴清似乎有些生氣。


 


“她也是一條人命,怎麼能說打S就打S?”


 


沈明珠冷笑著看我。


 


“爬床的奴才,打S也不為過。”


 


我抖了一下,卻沒出聲。


 


如果今天裴清沒來,她可能隻是賣了我。


 


可裴清來了,我就隻能非S不可。


 


因為她可以忍受一個早晚都會有的妾,卻不能忍受一個被夫君疼愛護著的外室。


 


裴清也沉默了一會兒。


 


最終他開口,把我許配給了他的馬夫趙二。


 


我驚詫的抬頭,卻隻看見他神色不明的一眼。


 


一個五大三粗的漢子跪在我身邊,不見一點喜色的謝恩。


 


是啊,撿了個少爺不要的破鞋,有什麼高興的。


 


可既然沒S,我就還得活下去。


 


我昏昏沉沉的跟著趙二叩拜了下去。


 


沈明珠不是很滿意,但還是被哄著離開。


 


他們離開時,我忽然眼前一黑,昏了過去。


 


昏過去前,我看見裴清遠遠回望我一眼。


 


然後跟著他的妻子上了馬車離開。


 


6


 


我病了。


 


渾身酸痛,好像被人架在火上烤。


 


夢裡回到我九歲那年。


 


那年大旱,顆粒無收,於是家裡南下逃荒。


 


一路上樹皮都被災民啃沒了,娘抱著一歲的弟弟,爹背著三歲的妹妹,我們一家五口,像是那些被扒了皮的楊樹一樣。


 


枯瘦的隻有最後一口氣。


 


終於有一天,弟弟挺不住了,他還小,吃不了樹皮,可是唯一的糧也吃沒了。


 


爹沉默了一晚上,第二天,他拿回來一碗小米,抓了一把給我,讓我熬粥。


 


我看見妹妹不見了,可我不敢問。


 


但是那一碗米,太少了。


 


很快,米沒有了。


 


爹這次熟門熟路的拍拍我,帶著我找到了災民邊上的人牙子。


 


他們就像禿鷲一樣,盯著走投無路的災民,隨時都能叼下一塊肉來。


 


我沒有反抗,我知道這就是命。


 


留下來,家裡也沒吃的了。


 


被賣了,也許還能吃一口飽飯。


 


爹沒有喪了良心,他沒把我賣給青樓,隻是賣給那些給人挑丫鬟雜役的牙行。


 


我大了,能幹活,所以換了半袋小米。


 


我看著爹,爹沒有看我。


 


他背著半袋小米,那小米似乎很沉,他佝偻著腰離開了。


 


我被賣進裴府,做一個廚下燒火的丫頭。


 


裴家是大戶人家,活並不重。


 


對我而言,能吃口飯,活下去,我已經很知足。


 


我想攢些錢,等以後把自己贖出去,或者求太太把自己嫁個莊子裡的農戶也好。


 


總歸,日子有了點盼頭。


 


直到我十二歲,遇見裴清。


 


他隨手一指,我就成了他身邊的三等丫鬟。


 


家裡嫡出少爺院子裡的丫鬟,吃用的更好,我就像抽條的柳枝一樣,迅速長大。


 


我及笄那天,裴清收用了我。


 


從此,我成了一個難以啟齒,不能見光的通房丫鬟。


 


她們在背後說我飛上枝頭,好像我佔了天大的便宜。


 


可沒人問我,是否願意做這不見天日的籠中雀。


 


7


 


我病了很久,直到半個月後,才能下地略走幾步。


 


趙二一直在我身邊。


 


病的昏昏沉沉,半夜口渴時,總有個高大的人影小心把我扶起來,喂我兩口溫水。


 


我總是高熱,汗出了一身又一身,他替我擦洗。


 


我糊塗了,拽著他粗糙的手喊娘。


 


一遍遍喊。


 


“娘,我難受。”


 


“娘,別賣了我。”


 


說完又猛的清醒,好像夢裡這樣也是不對的。


 


可是趙二不知道,他以為我還糊塗著。


 


傻乎乎的回應著。


 


“不賣你,不賣你。”


 


我的眼淚和額頭淌下的汗混在一起,被趙二擦的幹幹淨淨。


 


許是賤人命硬。


 


許是時辰未到。


 


我就在趙二的照顧下活了下來。


 


因為我的緣故,趙二車夫的活計沒了,沈明珠把他下放到了莊子裡種田。


 


她是怕裴清還去下人房找我。


 


可是我知道裴清不會。


 


他高高在上,有他的驕傲,我已經成了僕人的妻子,他絕不會再看我一眼。


 


我坐在趙二的茅草屋前,明媚的陽光似乎曬化了我心裡的陰霾。


 


趙二做完田裡的活兒回來,看見我在外面,立刻皺起眉。


 


我一愣,然後馬上反應過來。


 


對的,我不該出屋。


 


莊子裡的人看見我,會笑話趙二的。


 


我等他過來罵我,也許會打我。


 


以前在家,那些男人都這樣管教他們的婆娘。


 


可是他隻是過來扶住我。


 


“怎麼下地了?大夫說你得休息。”


 


我怔怔看著他,趙二是個五大三粗的漢子,大腿比我的腰還粗。


 


可這會兒他局促的摸了摸我的額頭,趕我回屋。


 


我沒動。


 


他以為我是走不動了,於是一把把我抱回屋子,輕手輕腳放回床上。


 


然後他出去做起了飯。


 


他把菜趕了大半到我碗裡。


 


不是好菜,比裴府的剩菜還不如。


 


可是我吃的無比珍惜。


 


8


 


夜裡,我脫了衣服鑽進趙二的被窩,他像被扎了一樣跳起來。


 


手忙腳亂的把我推開。


 


他不要我,是對的,我太髒了。


 


可是。


 


“我沒什麼可以報答你的。”


 


趙二臉上的紅暈慢慢褪去,他把被子給我蓋好,然後自己打了個地鋪。


 


我快要睡著的時候,他才悶聲悶氣的開口。


 


“我不是欺負女人的人,也不用你報答。”


 


“以後咱倆就搭伙過日子。你不願意嫁給我,等你病好了,咱倆就結拜做兄妹,以後我給你找婆家。”


 


“你放心,你不願意嫁,我也養著你。”


 


“有我一口吃的,就有你一口。”


 


他是個沉默寡言的人,難得一口氣說了這麼多話。


 


我聽著。


 


窗外的蛐蛐叫著,夜涼如水,一似去秋時。


 


我聽見自己輕輕的聲音。


 


“我願意的。”


 


趙二沉默下來。


 


在他的呼吸聲裡,我慢慢睡著,睡了這些年,最安穩的一個覺。


 


9


 


我大病初愈,做不了什麼農活。


 


平日裡收拾屋子,做做飯,又在院子裡種了片菜園。


 


闲來無事,讓趙二給我買了些針線布頭。


 


我會做些繡活兒,一個賣幾個銅板,也補貼些家用。


 


等我更好一些,趙二也不讓我下地做農活。


 


我知道,他是怕我聽見那些風言風語。


 


我不在乎。


 


比那些難聽的,我也聽了幾年了。


 


可是趙二在乎,他執意不肯,我也不堅持。


 


好在我那些繡活兒賣的不錯,也彌補了我的遺憾。


 


我同趙二就這樣搭伙兒過起了日子。


 


一開始他還打地鋪,我讓他上床,他不肯,於是我把被褥也抱下去,他嚇了一跳,怕我凍病了,隻好聽我的上床睡。


 


他躺的像根木棍,我看著看著就笑了。


 


他窘迫的問我笑什麼。


 


我趴在他胸口,他身子都僵了,心跳聲震到我的耳膜。


 


“我隻是高興。”


 


他不明白我高興什麼。


 


我隻是高興,我能用我的安危來威脅他。


 


我隻是高興,有一個人在乎我是否受寒,甚至甚於他自己。


 


10


 


我以為,我和裴清再也不會見面了。


 


可是一年後,我出去賣繡活兒回來。


 


剛進屋就看見趙二跪在地上,而裴清手裡拿著我的肚兜,意味不明的垂頭看著。


 


我的血液瞬間凝固。


 


像是一盆涼水,從頭澆到尾。


 


那一瞬間,我腦子裡隻有一個字:逃!


 


可是我不能,我逃了,趙二怎麼辦?


 


裴清也看見了我。


 


他像招呼一隻小貓小狗一樣衝我招手。


 


我僵硬著臉,慢慢挪動著。


 


他很有耐心,比起去年,他今年更成熟了一些。


 


我走過趙二身邊,我看見他的身體動了一下。


 


我心顫抖一下,忍不住腳步停住。


 


可是裴清等的不耐煩了,他一把把我拉扯進懷裡,手不安分的在我腰上滑動。


 


“柳柳,跟我回去。”


 


我本來在強自忍耐,此刻卻不可置信的看著他。


 


“少爺,我已經嫁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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