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罷,他話鋒一轉:
“葉小姐,可知京城出了一件大事?”
“哦?何事?”
“聽說啊,昨日秋獵晉王他以身護駕——腿壞了。”
“現在宮裡的御醫都去了王府看腿。”
我眯眼看他:
“可聽先生的語氣,好像一點都不傷心呀。”
“彼此彼此,小姐似乎也一點都不驚訝。”
我懶得再裝模做樣,冷笑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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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有話直說,季玄大人,還是我應該稱您一聲——
十皇子殿下。”
眼前人淡然的臉色第一次有了波動。
“你是何時知道的……”
“罷了罷了,要是你也不多怪。”
早在第一次見這位所謂的“食客”時,我便知道他的身份。
誰叫我有系統呢?
每個出現的人,頭頂上都會有系統顯示的真實名字和身份。
季玄是在第五世時出現在季鶴辭身邊。
我心中已經對反復重生有了疑竇,便將此事按在心中,沒告訴季鶴辭。
十皇子,是整個皇室最為低調的皇子。
聽說天生體弱,從小便被送進了廟裡寄養。
除了皇上皇後,沒有誰見過其真容。
世人也多將他描述為“闲雲野鶴”般的人物。
在盤點奪嫡勢力也多將其忽視。
現在想來,怕是恰恰相反。
他這是以身入局,隻為勝天半子。
季玄朝我走近幾步,垂眸邀請:
“如今晉王下身殘疾,更體虛難有子嗣,你還是非他不可?”
“你這般女子,何不與我一道?”
說最後一句話時,他眼尾輕挑,語調輕緩曖昧。
原本清冷的模樣,都帶了點惑人意味。
一塊上好的羊脂玉,遞到了我眼前。
8
我沒有接,隻是退後半步,笑道:
“這恐怕難了,晉王現在應該急著接我回去。”
下一秒,隻聽屋外響起小廝的喊聲:
“小姐!小姐!晉王府來人了!”
“雖然我不能與你一道,但又一份禮我倒是可以送給你。”
我轉身背上收拾好的包裹,又從裡面拿出一份冊子放到了羊脂玉的上面。
“請殿下三個月後打開,那時方是乘龍之時。”
三個月,就是我給季鶴辭定下的刑期。
也是我離開的倒計時。
我和春花再跟著使者前往城門的時候,又見到了堤壩上那日的男孩。
不同的是,這次他身披白衣,捧著黑色的匣子走在送葬的人群裡。
那日滿臉驕傲說“爹爹是大英雄”的男孩,如今在震天的嗩吶聲裡,還是紅了眼眶。
到底晚了,他的父親還是沒了。
漫天的洪水,容不得一個英雄。
季鶴辭,當初你侵吞修築堤壩的公款之時,可有想過這民生多艱?
春花也止不住地流淚。
“春花,你可要留在此地安頓?”
“小姐,我不是……”
“無礙。”我輕拍她的手:“等料理了京城之事,我也是要回來的。”
“那孩子也是個可憐人,聽說母親早逝,如今父親又……”
春花激動起來,可愛的臉蛋鼓起來,一把抓住我的手:
“小姐,你當真會回來麼?”
“當時咱就在這蓋個大房子,養好多小貓小狗,再弄個小花園,好不好?”
“嗯。”我伸手抱住春花,將懷裡的銀袋遞給她。
到底還是騙了春花。
不過此去,我走後京城必定大亂。
我又怎麼放心春花一個人留在那兒?
若有個孩子陪在身邊,也是件好事。
系統的承諾若是作數,此後,你的人生沒了我,也將一生順風順水,平安無憂。
春花。
……
返程時,系統八卦地出聲:
“宿主,當初季玄問你,感覺他喜歡你诶,你怎麼不答應啊?”
“按本統子測算,他現在是最有可能奪嫡的皇子,咱走之前說不定還有可能體驗一把皇後嘞。”
“統子,你是戀愛腦嗎?”
系統氣得閉麥。
“七世了,我已經看清那些男的真面目了。”
“皆為利來,那個季玄也隻是看重我能重生的特異功能,選擇他不過是變成另個人的牌。”
“從始至終,真心對我的,隻春花一人而已。”
“可宿主,那你禮物是……?”系統不S心地插話。
我抬頭看了眼正好的日頭,馬鞭一甩,笑著加快了速度。
“這幾日看下來,他還算是個明君。”
“你知道麼?春花應綻開在太平盛世。”
“那樣才是最美的。”
9
我的腳剛踏入王府,一陣摔砸瓷器的聲音從屋內傳來。
季鶴辭怒吼的聲音接著響起:
“庸醫!全都是庸醫!本王要把你們全都拖下去斬了,來人啊……”
進了屋內,坐在輪椅的季鶴辭見到我突然就熄了火。
可憐巴巴地說:
“嫋嫋,終於等到你了!孤現在隻信的過你,這些庸醫一個都看不好孤的腿。”
“你們都給我滾!滾啊!”
屋裡的御醫立馬逃也似地下去了。
我心內想笑。
突然很想說,我又不是醫生,叫我幹什麼。
久而久之,季鶴辭似乎把多次重生的我當成無所不能的許願機。
似乎隻要他跟我說的苦惱,我都會拼了命地完成。
不過這倒是方便了如今的我。
壓下心中的不適,我走上前毫不避諱地蹲下身牽住他的手:
“王爺放心,我一定會找到方子治好你的腿。”
“就像我順利治好洪水那樣。”
季鶴辭面色一喜,將我拉入懷中,頭蹭在我的肩上:
“我就知道,我還有嫋嫋你。”
“外面那些人,一個個都覺得我徹底廢了,沒了奪嫡的希望,可笑!孤這麼多年都熬了下來了,又怎麼會敗在這裡……”
肩膀隱約有湿潤的感覺傳來。
他這是……哭了?
若是換做以往,我肯定會忍不住心疼。
但想到那場洪涝,想到重生七次的痛苦,我的心瞬間像大潤發S了十條魚一樣硬。
我輕拍他的背,安慰道:
“王爺不怕,你不會敗在這裡的。”
“嫋嫋不是說了麼,會一直陪著你的。”
不過是陪著你從高處跌落。
壓榨一個人最好的方法,應該是將其剛剛舉起,再重新砸碎。
就像你曾經對我那樣,季鶴辭。
我溫柔地撫摸著季鶴辭的臉側,耳邊是系統悅耳的播報:
“好感度增加30,上升至90,積分增加300。”
“統子,有沒有那種可以讓他的腿稍微有感知,但實際效果相反的藥?”
10
系統很大氣。
這種道具無法帶回原世界,而且使用範圍有限,隻扣我50積分。
至於代價我選的是季鶴辭的十根手指。
我日日盛一碗烏黑濃鬱的藥湯過去服侍,他皆不帶猶豫地一飲而盡。
久而久之,他的手指便開始時不時抽搐。
我哄他,這是藥的副作用,治療到後面就會恢復。
一日,季鶴辭坐在輪椅上,像往常一般用手反復捶打雙腿,竟真能感覺到痛楚。
他欣喜若狂:
“嫋嫋,真成了!成了!那藥真有用哈哈哈哈哈。”
我站在他身後,淡笑不語。
一切的好轉都是需要代價的。
那日之後,季鶴辭便開始學習起了如何使用拐杖。
原本看似毫無希望的奪嫡之路也順風順水起來。
皇上對他舍身救駕的行為在朝堂上大加褒獎,並賜金銀無數,總邀他進宮敘話。
朝中大臣看他雙腿當真恢復有望,王府一時車馬盈門。
此時,他派我前往南方解決水患的消息正巧傳回京城。
城中百姓也開始頌他繁多功績,可謂皇室中難得的至純至孝之人。
可以說,季鶴辭成了風頭遠超太子的奪嫡人選。
於是,他整日拉著我宴飲賓客,滿面的春風得意。
席間人散去,他便將頭枕在我雙腿之上,把玩著我的手道:
“嫋嫋,年底的宮宴你陪孤同去,可好?”
我有些詫異地垂眸看他。
過去幾世,縱使他說過再多愛我,也不曾帶我去這般盛大正式的宮宴。
他說,我們未婚未嫁,於理不合。
如今,他雙眸情意繾綣,說的卻是:
“到時,我便讓父皇給我們賜婚。”
“這幾日我想清楚了,沒有你,我如何撐的到現在?”
耳邊響起系統的播報聲:
“好感度增加5,上升至95,積分增加50。”
凝視著身下似乎沉醉在美好幻想的男人,我沉默了。
季鶴辭,我到底是怎麼把你養成如今這般自大的模樣?
認為無論如何,都會有人在原地等你。
可惜,等你的隻有無盡的深淵而已。
真想看看,跌入深淵時你的表情。
21
兩個月後,年底的宮宴如期舉行。
這次的宮宴辦的比往常更為奢華恢弘,因為正值波羅國來朝貢。
無數奇珍異寶也將在宴會展示。
季鶴辭一手拄著拐杖,一手牽著我,興致勃勃地步入宴會。
他如今備受皇帝寵信,風頭無兩,被安排到了皇帝之下的左下第一位。
剛坐下,無數朝臣就上前寒暄。
季鶴辭隻淺笑舉杯,不敢動筷。
因為他的手已經動不了筷子了,就連舉杯也是雙手才勉強做到。
但這阻止不了他的好心情。
直到波羅國開始獻出一寶,名為“聖火盆”。
實質不過是一個燃燒著焰火的金盆。
使者大言不慚:
“此寶乃我國聖物,隻要有人自甘獻祭其中,便可保聖上您萬壽無疆。”
“不知現下你們何人敢試啊?”
這自然是波羅國的陷阱。
且不說如今滿堂都是王公貴胄,各比各惜命,又如何會自請獻祭?
但若是皇上責令下人獻祭,又難免落人口舌。
左右為難下,一時大殿上鴉雀無聲。
誰曾想,季鶴辭帶著我站了起來。
他看著我,大聲說:
“兒臣這裡有人,願自甘為父皇獻祭。”
話落,他神色希冀地在我耳邊低語:
“葉嫋,隻這一次了。”
“等你此次重生回來,我定求父皇賜婚。”
這下,他連裝也不裝了。
聽到“賜婚”我心中犯嘔,面上依舊笑得溫柔:
“為了你我當然可以,但鶴辭,你能不能陪我走最後一程,就到火盆那裡?”
季鶴辭面露喜色,體貼地說:
“那自是應當,我就算兩條腿廢了也要陪嫋嫋的。”
嘖,季鶴辭,這可是你說的啊。
他挽著我一步步走向大殿中間。
卻在臨近中央之時,“砰”一聲,轟然摔倒在地。
眾目睽睽之下,一灘淡黃的液體從季鶴辭身下漫出。
噓聲一片中,他求助地看向我。
嘴瘋了似一張一合,卻發不出一絲聲音。
我居高臨下地看著曾經的天之驕子,瞬間落魄如瘋子。
我沒有扶他,隻是緩緩地笑了。
從湧上來地人群中,背身離開。
季鶴辭能這樣,也不奇怪。
誰叫我早在宴會開始前,便向系統兌換了原世界裡的數億現金。
代價是——
季鶴辭的健康。
他如今不過是,病發了。
22
宮宴之後,季鶴辭的身子徹底廢了
隻能纏綿病榻,就連如廁也無法自己解決。
一開始還有下人在照顧。
可隨著十皇子季玄返朝,季鶴辭侵吞修築堤壩公款之事被昭告於天下。
在加上他在宮宴鬧出的醜態。
天子震怒,直接將其貶為庶人。
一時,下人跑的跑,紛紛都自謀出路去了。
原本的王府,也徹底成了門可羅雀的破敗宅院。
在一整年的最後一日,窗外飄起了初雪。
飄絮似的白壓滿了枝頭。
是個道別的好日子。
季鶴辭如枯枝般的手,想握住我的手卻被我躲開。
他眼中含淚:
“嫋嫋,到最後陪我的隻剩你了。”
“你可還願嫁我?”
“就拿那件……咳咳……焰火似的嫁衣,你穿起來可真好看啊……”
他眼神悠遠,連帶我的思緒也突然飄回了很遠。
我想起第一次在他面前試穿那身嫁衣,也是在初雪的日子。
那是他第一次說要娶我。
為了給我驚喜,他去找全京城最好的繡娘訂做了套嫁衣,當作我的冬至禮物。
他看到一身嫁衣的我時,眼神亮晶晶的。
忍不住就將我一把抱起來。
在漫天的雪裡,轉了一圈又一圈。
他說:“嫋嫋,你是世間最美的焰火,你是我的妻……”
那樣的日子,漸漸與眼前的景象重合了。
系統的好感度在一點點地攀升。
一直升到了99。
季鶴辭一動不動地盯著我。
我卻諷刺地勾起了唇角:
“可怎麼辦,嫁衣已經燒了。”
“我也不想嫁了。”
“你說什麼?葉嫋,你什麼意思……”
他一時哽住,面具破碎般,目眦欲裂地看著我。
“字面意思。”
“我放棄攻略你了,季鶴辭。”
下一秒,好感度驟跌至0,季鶴辭獰笑起來,原本假裝的溫柔蕩然無存:
“你怎麼可以不攻略我?葉嫋,你就乖乖重來一次吧。”
“你必須陪著我,你聽到沒?!你隻能陪著我,一次又一次……”
隻是話沒說完,他看著好端端站起身的我,呆住了。
“你是不是好奇我怎麼沒重生?”
我俯身與僵硬的他對視,滿意地笑了。
面對他的疑惑,我沒有解釋,隻是第一次不是意念,而是出聲呼喚了系統。
“統子,到結算時候了。”
“來了,宿主你還想換啥?感覺他人都廢了诶,還有什麼能換的嗎?”
“非也非也。”我像審視豬肉一樣,端詳著癱在床上的季鶴辭。
最後笑眯眯地,指了指腦袋,“還有這裡。”
“我想成立一個專門開解戀愛腦的基金會。”
“代價嘛,他的腦子好了。”
“剩下的積分,全給我換成現金。”
在季鶴辭越發恐懼的目光中,我一字一頓地宣判:
“季鶴辭,我要你渾渾噩噩,殘廢如狗,無法自理地一直活著。”
“你知道,你還要這樣活多久嗎?”
“20年。”
隻是剎那,眼前人的雙眸渾濁了下去。
“我們走吧,統子。”
系統的聲音響起:
“開啟傳送——”
“回家嚕。”
23番外
傳送的途中,系統給我額外展示了想看到的景象。
眼前如願,出現了春花的畫面。
她圓潤了不少,站在一個農家小院前,指揮著那小子鋤地。
她一手抱著一隻小貓,氣呼呼地說:
“你這麼偷懶,我們得什麼時候能種上花呀?”
“我跟你說,小姐最喜歡花了,我要種好多好多花。”
說得累了,她蹲下來,叼著根狗尾巴草,也拿起個小鏟子鏟起來。
“當時候,咱在重點絲瓜啥的,鐵蛋,你說好不好?”
男孩回頭瞪了她一眼,無奈地說:
“姐,換個名字好不?”
“不好。”
“姐,你就這麼確定小姐真的會回來麼,聽說京城都亂了套。”
春花鏟地的動作一停,沒怎麼猶豫道:
“小姐會來的。”
“如,如果不來的話……”
“不來的話,我也等。”
“我就願意等一輩子小姐。”
“然後下輩子,我就拽著小姐不放手,問她能不能等等我……”
看著畫面,我眼眶發熱,淚就融在了時光裡。
春花,下輩子要可以。
你就當我妹妹。
我寵你一輩子。
時空合一,眼前的虛影漸漸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被消毒水浸透的白,和兩聲熟悉的哭喊。
“孩子他媽,女兒醒了!女兒醒了!”
“嫋嫋,媽在這兒,你怎麼樣了啊?我現在就去叫護士來!”
系統脫離的聲音響起。
一切似乎走向了最圓滿的結局。
“宿主,由於超額完成攻略任務,主神還給你準備了特別禮包哦。”
“接下來,請迎接你——家財萬貫,健康無憂的美好生活吧。”
“嘿嘿嘿,本系統也去領獎金嘍,886。”
眼前恍惚的一切,驟然清晰了起來。
“小姐,有什麼不舒服的請告訴我。”
小護士拿著小本本站在了病床前。
模樣熟悉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