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愛意的天平不斷傾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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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剛在醫院大廳的那場鬧劇,他肯定也看到了。


一想到多年未見後的第一面是這樣的場景,我頓時尷尬得耳尖發燙。


 


胡亂地用袖子隨意地擦幹臉上的眼淚,我低頭朝著他連連道謝。


 


“等會要將欣兒送去火化,我陪你一起去吧。”


 


我點了點頭,眼神裡滿是謝意。


 


等林志奇找過來的時候,我已經拿到了女兒的骨灰。


 


他一把推開了我身邊的張迅禮,額頭上青筋暴起。


 


“你是誰,我女兒的遺體當然是我和我老婆來接,關你什麼事?”


 


看著他現在的樣子,骨灰罐被我越握越緊,我伸出手將他重重推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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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滾開,最不配送欣兒上路的人,就是你!”


 


我拿出褲兜裡被我折了十幾次的離婚協議書,塞進了林志奇的手中。


 


“我們離婚吧,欣兒的骨灰我來帶走。”


 


6


 


“離婚?為什麼要離婚?”


 


事已至此,我已經不想再多解釋,嘆了口氣,我回答道:


 


“原因你自己清楚,浩浩他這麼像你,你以為我看不出來嗎?”


 


看到他身後跟來的浩浩,因為剛剛的奔跑,脖子上掛著的平安鎖現在跑到了衣領的外面。


 


我嗤笑一聲,抬頭嘲諷道:


 


“他脖子上的長命鎖真不錯,花了很多錢吧。寧願給他買個掛飾,也不願意出錢給欣兒換心。”


 


“也對,畢竟欣兒不能傳宗接代。怎麼值得讓你付出這麼多呢。”


 


聽到了我的話,林志奇臉上慌亂,卻仍舊打算繼續撒謊。


 


“你在胡說八道什麼?浩浩隻是我資助的一個窮學生,我不過是對他們家關心得多了一些。”


 


我冷冷地看著他,不再說話。


 


直到現在,他還在把我當成那個什麼也不知道的傻子。


 


既然這樣,那便沒什麼好說的了。


 


我接過欣兒的骨灰,無視了身邊的幾人,直接往外面走去。


 


林志奇還想拉住我,多虧了張迅禮幫我擋了一下。


 


我看到張迅禮往林志奇的手中放了一個U盤,可我已經沒有心思在意這些事情。


 


攔下一輛車,我便帶著行李匆匆離去。


 


骨灰盒很是冰冷,沒有一點溫度。


 


我坐在車上嚎啕大哭,引得司機看了我好幾眼。


 


推開老家的門,我已經很久沒有回來過了。


 


爸爸媽媽在我年幼的時候便去了世,這麼多年,我一直將林志奇的父母當成自己的親生父母一樣孝順。


 


誰知道,他們幾人居然合起伙來一起欺騙我,枉費我的一片真心。


 


手機頻頻傳來震動,我一看,居然是他媽媽給我打來的電話。


 


沉思了幾秒,我最後還是接通了。


 


“小鈺啊,聽說你們吵架了。你聽媽一句話。你就給我兒子生了一個女兒,現在沒了就沒了。”


 


“比起那個女人,我還是喜歡你一點,你好好和他過日子,再給他生個大胖小子,這件事就過去了。”


 


對方的語氣沒有絲毫愧疚,荒唐得讓我想笑。


 


看到我真的離開,又承認蔣甜甜和浩浩的關系了。


 


“你們可真會偽裝,最開始向我保證得好好的,不會重男輕女,卻瞞著我他在外面有兒子這件事。”


 


“我們都是女人,欣兒對你來說,就這麼不值一提嗎?S了就S了?我告訴你,這婚我離定了。”


 


“這麼喜歡兒子,我成全你們啊!現在我離開了,不正和你們的意嗎?”


 


對方沉默了一陣,猛地開始在電話那頭罵我。


 


下一秒,我便掛了電話,將這幾個號碼直接拉黑。


 


給欣兒送葬的那天,林志奇匆匆跑來,眼角發紅。


 


“為什麼不告訴我欣兒下葬的地點,我也是她的父親!還有你之前說的離婚,我不同意!”


 


不等我反駁,蔣甜甜便牽著浩浩出現在林志奇的身後,拉著他的衣角委屈地問道:


 


“她都要和你離婚了,你為什麼還對她這麼念念不忘?”


 


“我們去領證不好嗎?這樣孩子就能有爸爸了。”


 


一把拍開了蔣甜甜的手,林志奇咬著牙吼道:


 


“你給我滾!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打得什麼主意。”


 


“我的家人從始至終隻有欣兒和宋晨鈺,不是你和他。”


 


“當初趁著我喝醉了就偷偷懷上了我的孩子,我給了你們這麼多年的錢,不欠你們的了!


 


7


 


一邊說著,他拉著兩人的手腕朝外面走去。


 


浩浩似乎從未見過他爸爸如此兇狠的樣子,當即便害怕得哭了起來。


 


即使這樣,林志奇的腳步依舊沒有停下。


 


“你們兩個給我滾出去,這裡是我女兒的靈堂,你們沒資格進來。”


 


“要不是你們花光了我所有的錢,欣兒也不用S!”


 


我靜靜地站在靈堂中央,看著這一場可笑的鬧劇。


 


是啊,他們沒資格進來,林志奇一樣沒有資格為我女兒送終。


 


趁著他們在靈堂前吵鬧的時候,我走到了林志奇的身後,輕輕一推。


 


他一個踉跄,被我推出了門外,驚訝地回過頭來看著我。


 


“晨鈺,你推我幹什麼?”


 


“你以為你就有這個資格嗎?不要在這裡鬧了,都給我滾出去!”


 


說完這話,我拉著靈堂大門的門把手,想要將他們幾人關在門外。


 


就在門即將關上的時候,林志奇居然硬生生將手掌塞入門縫。


 


他的手瞬間被我夾得青紫,可他一點也不在乎,繼續乞求道:


 


“老婆,你聽我解釋好不好。之前是我冤枉了欣兒,如果不是我,她也許就不會S是不是?我從U盤裡看到監控了,是浩浩汙蔑的欣兒。”


 


“我被蔣甜甜威脅了,她說不給錢她就來找你,我真的沒辦法。我們可不可以不離婚。”


 


看著他朝著我求饒的樣子,我的內心很是平靜,冷冷地說道:


 


“不籤離婚協議就算了,那你就等著我打離婚官司吧。”


 


他臉色一白,意識到已經無法挽回了。


 


抖著手從口袋裡拿出了那天的離婚協議,接過我拿出來的筆,顫顫巍巍地寫下了自己的名字。


 


“這是…離婚協議,我已經籤了。晨鈺,我們非得鬧得這麼僵嗎?”


 


“就不能給我一次機會嗎,我真的知道錯了。”


 


我一把拿過備份的文件,嗤笑一聲。


 


“知道錯了有什麼用,有些錯誤是挽回不了了。”


 


“你的兒子都這麼大了,欣兒也走了,早在十年前,你就已經大錯特錯了。”


 


將他們幾人趕走之後,葬禮繼續進行。


 


陪著我參加的張迅禮輕輕地拍了拍我的背。


 


“沒事,他不在了,還有我。”


 


他的臉色格外嚴肅,看著我問道:


 


“你知道嗎,欣兒的心髒病是遺傳的,看林志奇兒子的臉色,我估摸著他也有。隻是現在還沒有爆發出來。”


 


說到這裡,他猶豫了一會,最終還是開了口。


 


“你要去提醒一下他嗎?”


 


“不去,我才沒這麼善良。”


 


我搖了搖頭,對我而言,浩浩和我沒有任何關系。


 


甚至可以說,他就是欣兒心髒病最後一次發作時的導火索。


 


我不是什麼大善人,我隻是一個母親。


 


8


 


葬禮過後,張迅禮開著車將我送回了家。


 


在車內,兩人的氣氛格外詭異,誰也沒有主動打破這份沉默。


 


即將到家的時候,我終於忍不住問出了口。


 


“你為什麼對我這麼好,明明我們這麼久沒見了。”


 


“還幫我從監控室裡調取錄像還欣兒一個清白。”


 


張迅禮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笑著說道:


 


“你知不知道,我從高中就喜歡你了。可是當時我一直沒好意思說,沒想到就這樣錯過了。”


 


我笑了笑,開玩笑般問道:


 


“那現在呢,還喜歡嗎?”


 


絲毫沒有扭捏,他果斷地點點頭。


 


“喜歡,這些年我一直都在想著你。高中畢業到現在,我一直都沒有談過戀愛。”


 


“本來我是不想來找你的,可當時看到你哭成這樣,我心疼。”


 


“晨鈺,你能考慮考慮我嗎?”


 


聽到這話,我心裡多多少少都有點驚訝。


 


當初年少,兩人又互為同桌,多多少少是有點青澀的曖昧。


 


可我倒是沒想到,這麼多年了,他還一直沒有忘記我。


 


欣兒剛離開不久,我也才剛離婚,一時半會不知道該如何回答他。


 


似乎感到了我的困惑,張迅禮摸了摸我的腦袋,輕聲說道:


 


“沒事,不用這麼快答復我。”


 


“你後面有什麼打算嗎?”


 


抬頭看了看天,原本迷茫的我忽然找到了未來的目標。


 


“我想辭職了,這些年照顧欣兒都是我一個人出的錢,哪怕我再累,都不敢停下一天的工作。”


 


“欣兒告訴我,以後想看我去不同的國家旅遊,她的媽媽不應該被困在一個家庭裡面。”


 


“現在她不在了,我想去試試,想去做自由的自己。”


 


說著,我側目看向身邊的張迅禮,語氣堅定。


 


“張迅禮,你等我回來。回來之後,我就和你在一起。”


 


肉眼可見的臉頰變紅,張迅禮胡亂地點了點頭,嘴角控制不住地上揚,如同當年那般青澀。


 


“好,我等你。”


 


我拿著最後一筆工資,踏上了窮遊的路。


 


每到一個地方,我就先找各種兼職。一邊打工,一邊體驗不同地方的風土人情。


 


體驗過海南的風土人情,攀登過世界第一高峰珠穆朗瑪,這一年,都屬於我自己。


 


每隔一段時間,我都會帶著各種各樣的照片去欣兒的墓前,一邊點燃一邊和她聊天。


 


未來的她,也應該像我一樣,踏遍山河,周遊世界。


 


可現在隻能聽我在墓前細細講述。


 


“欣兒,你快看,媽媽去過好多地方,體驗過好多有趣的事情。”


 


“我現在很自由,你看到我這個樣子,是不是很開心。”


 


“媽媽好想你。”


 


9


 


清明的那天,我又在墓地前看到了林志奇。


 


眼前的人,我差點沒有認出來。


 


衣服和頭發沒有打理,眼下掛著濃重的黑眼圈。


 


他抱著一大捧花和各種紙扎的玩具,在欣兒的墓地前燒紙。


 


走上前去,我還能聽見他不斷地在向欣兒道歉,希望欣兒能夠託夢幫他求情,讓我原諒他。


 


我上前一腳踢翻了他的火盆,低聲說道:


 


“不是說了嗎?不要出現在欣兒的面前。她恨你,這輩子最不想看見的人就是你了!”


 


看到眼前被踢翻的火盆,林志奇一臉不知所措,蹲著身子將沒有燒完的紙錢撿了起來。


 


躲避著我直勾勾的眼神,低著頭委屈地說:


 


“我不信,欣兒當時說的肯定是氣話。我是她的爸爸,是她最愛的人。”


 


“她以前可喜歡抱著我讓我講故事了,我想在她身邊給她多講幾個故事。”


 


聽著他自欺欺人的話,我不屑地笑出了聲。


 


拿出手機,我打開了一個塵封已久的視頻,放在了他的面前。


 


“你自己看看這個吧。”


 


“親眼看一看,欣兒有多恨你,多狠你這個親生父親。”


 


這是欣兒去市裡醫院的前一個晚上自己錄下的視頻。


 


當晚,她發起了高燒,可林志奇卻為了自己的兒子謊稱公司加班。


 


他哭著想要爸爸回來,我打了無數個電話,他一個也沒有接。


 


那個晚上,欣兒哭了很久,直到最後,眼神裡都失去了光。


 


欣兒的東西我一直放在角落裡,不敢碰。


 


我怕收拾好了,她就徹底從我身邊離開了。


 


所以直到上一周,我才在她自己的手機裡發現了這段算是遺書的錄像。


 


錄像裡,她雙眼通紅,面色卻格外的蒼白。


 


有氣無力地架起了手機,她低聲說道:


 


“爸爸,我可能快要S了。我等了你好久,你都沒有出現。”


 


“我不喜歡你了,我知道你在外面還有別的家人。這種不是獨屬於我的愛,我不要了。”


 


“我希望媽媽和你離婚之後能幸幸福福的,你不要來找媽媽,也不要來找我,我們是不會原諒你的。”


 


隨著視頻的播放,林志奇的臉色逐漸變得青黑,拼命地搖著頭,不斷否認。


 


“不…不可能,欣兒怎麼會說這種話!”


 


“肯定是你,是你教她說的這種話,是你…”


 


心中的怒火無處發泄,我揚起手來重重地扇了她一巴掌,打斷了他的話。


 


“你以為她還小,什麼都不懂嗎?她比誰都清楚,比誰都透徹。”


 


“這是欣兒S之前最後的一個願望,所以,你不要再來了。”


 


捂著臉,他愣在原地很久,似乎想通了什麼,微微點了點頭。


 


“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會再來了。”


 


“幫我好好地看著欣兒,謝謝。”


 


10


 


去接張迅禮下班的那一天,我看到了蔣甜甜帶著浩浩急匆匆地跑去醫院的搶救室。


 


她在搶救室門口雙手合十,朝著上天祈禱。


 


可我知道,這種心髒病來得又快又急。


 


除非能夠提前幹預,不然哪怕是搶救,也很難救回來。


 


不久後,搶救室的醫生搖著頭遺憾走出,告訴蔣甜甜搶救失敗。


 


醫院大廳裡,我看到狼狽不堪的林志奇在和蔣甜甜吵架。


 


浩浩沒有搶救成功,仰仗著兒子嫁給林志奇的希望徹底破碎了。


 


林志奇和我離婚之後,他爸媽來找過我好幾次,希望我能回去勸勸他。


 


獨自一個人在家裡,他整日抽煙酗酒,就連公司也不去了。


 


他爸媽每次去看望他,林志奇嘴裡嘟嘟囔囔的都是我的名字。


 


就在兩個月前,他確診了肺癌,每天極其痛苦。


 


甚至在深夜,都會直接痛醒,吐出來的鮮血染紅了不知道多少張床單。


 


沒了以往意氣風發的樣子,現在的他胡子邋遢,面色發青。


 


似乎風再大一點,就會被吹倒。


 


不管他爸媽怎麼勸他,都堅決不願意去醫院治療。


 


他說,這是他在贖罪,是在向欣兒道歉。


 


他和蔣甜甜兩人將浩浩送去太平間的時候,與我擦肩而過。


 


我們兩人目光對視,他愣了一愣,不知道想到了什麼,便丟下了蔣甜甜落荒而逃。


 


我猜,他是想到了欣兒對他說的話。


 


欣兒告訴過他,讓他再也不要出現在我的面前。


 


明明她在心裡的分量這麼重,以前卻從未正視過自己的女兒。


 


這份歉意來得太遲,欣兒再也看不到了。


 


當我和張迅禮走出醫院的時候,樓外一聲重物砸落的聲音傳來。


 


路上的行人和醫生護士們都在低聲討論,沒多久,警察便在外面圍上了警戒線。


 


“剛剛那個跳樓的是誰啊,好可怕啊。”


 


“聽說是自己兒子心髒病沒搶救回來,受不了這個刺激,就從樓上跳了下來。”


 


“可憐天下父母心,自己最愛的人救不會來,太難過了吧。”


 


離開醫院的時候,我好奇地側目看去,卻被一隻大手蒙住了雙眼。


 


“別看,太血腥了,會做噩夢的。”


 


我輕輕地把張迅禮的手拉下,笑著說道:


 


“我的心理承受能力沒有你想象中的這麼弱。”


 


張迅禮將我往懷中一樓,親昵地刮了刮我的鼻梁。


 


“我是不想讓你看見任何不好的東西,影響你的心情。”


 


“快走吧,不然等一下的訂婚儀式就要趕不上了。”


 


低下頭,我看著中指上閃閃發光的求婚戒指,羞澀地回答道:


 


“好,我的新老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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