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羲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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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銀財寶不要命地賞,長長的單子,大太監念了快一炷香的時間。


 


護駕的、黑影衛的人也賞了幾輪。


 


而後便是輪到秦延川。


 


他此次舍命護了公主,外面流言蜚語不斷,皇上賞了金銀財寶後,又給二人賜了婚。


 


宣讀聖旨時,秦延川與蕭靜安對視一眼,情意綿綿。


 


兩人這段情緣,也算是少走了十年彎路。


 


「姜家二小姐何在?」


 


我被點到,上前行了大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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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女參見皇上。」


 


「你救了太子性命,封為縣主,賞黃金百兩吧。」


 


我謝了恩。


 


回到座位上,太子含笑對我頷首,便轉頭不再看我。


 


如此,便算是還了。


 


以後,便不能再拿著救命之恩對太子說事。


 


不過撈到一個封賞,已是不錯了。


 


就是封地離京城有些遠,在北地燕州……


 


我正思忖著,蕭靜安突然開口。


 


「父皇,您也知曉,羲禾自十二歲便入宮陪在我身邊,已有五年之久了,因著戴孝的事耽擱了一年,如今再耽擱不得了。她救了太子皇兄可是大事,父皇您不如,替她賜一門親事吧。」


 


我手指一頓。


 


我和秦延川前世畢竟做了十年夫妻,公主這是不放心啊。


 


皇上思索片刻:「指給你太子皇兄做側妃如何?」


 


此話一出,太子的臉色有些不好看了。


 


他作為儲君,即將選妃,人雖還在選中,可我不在他的考慮之列。


 


皇上自顧自道:「正好此次圍獵,她救了太子……」


 


我連忙行禮道:「皇上,羲禾不敢貪功,能得縣主封賞,已然是羲禾之幸了。」


 


蕭靜安也圓場道:「女兒不敢左右太子皇兄姻緣,隻是今日瞧見場上英年才俊眾多,這才有感而發。」


 


這番話,讓皇上的視線落在了獵場中救駕的一行人身上。


 


燕王世子,淮陽侯世子,武將洛家第三子皆在其中,都是一等一的青年才俊。


 


察覺到皇上的意思,燕王世子神色不變,淮陽伯世子低頭不語,洛家的三公子抬眼對我看過來,似笑非笑。


 


蕭靜安道:「羲禾,你說呢?」


 


她那語氣和神色,仿佛今日這立了功的功臣,都任我挑揀似的。


 


我是公主伴讀,她這番做派,旁人怕是會以為是我求了公主。


 


「多謝公主好意。」


 


我不卑不亢回應:「隻是臣女已有一年未曾歸家,父親母親恐怕已經為羲禾開始籌備。父親母親在上,臣女不敢擅作主張,隻怕要辜負公主美意。」


 


「公主和秦公子好事在即,臣女也不便留在宮中,隻想出宮與家人團聚,還望皇上恩準。」


 


皇上揮了揮手:「準了。」


 


「謝皇上。」


 


我松了口氣。


 


當今皇上最是重孝道。


 


他本就對賜婚一事不甚熱衷,公主雖有「美意」,也不能越過我長輩去。


 


4


 


宴席總算結束,我跑得飛快。


 


這宮內是一刻也待不下去了。


 


我朝蕭靜安請辭。


 


「羲禾這麼快就要走,倒是讓我有些傷心。」


 


「公主備嫁,羲禾再待在宮裡,總是不合適。」


 


我行了個禮,「願公主和秦公子百年好合。」


 


「會的。」


 


蕭靜安盯著我,「你也要抓緊時間,尋一個如意郎君。」


 


出了公主的宮殿,我摸了摸手臂,摸到一手的雞皮疙瘩。


 


前世的蕭靜安不知在西戎經歷了什麼,性子越發陰晴不定了。


 


如今她盯上了我的婚事……


 


前世的過往種種浮上腦海,我想得入神,突然馬車一陣顛簸,停了下來。


 


我掀開簾子問車夫:「怎麼回事?」


 


車夫下車對著輪子擺弄半晌,最後苦了臉。


 


「縣主,馬車壞了。」


 


壞了?


 


我掀開簾子左看右看。


 


出了皇宮不久,如今走到的地界並非鬧市,前後空曠,竟是瞧不見什麼人。


 


車夫建言道:「縣主,這剛出宮不久,馬車不能走了,不如咱們先回宮去吧。」


 


「修整一晚,待馬車修好,再回去也不遲啊。」


 


我下了馬車,轉身過去盯著那輪子:「真的修不好了嗎?」


 


「是啊,但凡能走……」


 


車夫話說到一半,鐵鏈拖地的聲音突然傳來,傍晚薄霧中,一路人馬浩浩蕩蕩,自皇宮的方向來。


 


人馬間兩輛馬車緩慢前行,瞧紋樣裝飾,不似宮中的。


 


「縣主,是燕王世子,咱們先讓路吧。」


 


我站在原地沒動,眼瞧著那路人馬與橫亙在路中央的馬車越來越近,我迎了上去。


 


為首的人駕著馬停下,整個隊伍都停了下來。


 


「羲禾縣主?」


 


為首的人方才也在宮宴上,借著傍晚的餘暉,辨認出了我。


 


「張副將,宮中馬車年久失修,我從宮中出來,滯留至此,不知可否行個方便,載我一程?」


 


張副將猶豫片刻:「這得問過世子才行。」


 


而世子,大概率不會同意。


 


我微微頷首:「有勞了。」


 


我看見張副將下馬,去往後頭的馬車近處,說了些什麼。


 


察覺到銳利的視線落在我身上,我面色不變,瞧見張副將走過來,衝我抱拳。


 


「世子說……可以。」


 


他話音剛落,身後馬車內的人便走了出來。


 


來人一襲玄色衣袍,眉骨突出,鼻梁高挺,面頰線條鋒利,漆黑的雙眸如同一把懾人的利刃,寒氣四溢。


 


「多謝蕭世子。」


 


我福了福身。


 


蕭晗光微微頷首,抬步錯身,翻身上馬。


 


竟是將自己的馬車讓了出來。


 


張副將抬手:「縣主請。」


 


我看向還站在原地的車夫:「你將馬車送回宮去吧,我這邊有世子相送,就不折騰了。」


 


「這……」


 


馬夫猶豫半晌,最後還是讓了路。


 


到姜家門前時,已是傍晚。


 


下了馬車,我站到姜家門前,再度道謝。


 


蕭晗光沒說什麼,隻微微頷首,便駕馬離開。


 


身後的車隊一路跟著,我才發現後面還有一輛馬車。


 


經過我時,車內的人掀開了簾子。


 


洛家三公子洛玄舟英挺的面龐露了出來,依舊是那副似笑非笑的神情。


 


「羲禾縣主好一招以退為進。」


 


我微笑行了禮:「洛公子慢走。」


 


5


 


回到姜家,家人好一番關切。


 


祖母嗔怪:「怎麼今晚就回來了,方才大太監來家裡宣了你得封縣主的旨意,還說去信問問你何時回來好接風洗塵呢。」


 


母親在一旁附和:「我已經讓底下人加急做了吃食,要是餓了先吃些東西墊墊。」


 


說著將一盤糕點放在我面前。


 


我笑著說不餓,才出聲解釋。


 


「皇上給公主和秦家大公子賜了婚,公主就要備嫁了,我再待在宮中不合適,加上許久未見你們,這才急著回家。」


 


父親在一旁聽著,常年皺著的眉頭皺得更緊。


 


「就這樣出宮未免太冒失了,可有去向皇後娘娘和太後娘娘請辭?」


 


我道:「去了,不過二位娘娘無暇接見,便讓宮人轉告。」


 


「這怎麼行呢?今日無暇接見,不是還有明日,你非這麼急著回來作甚?」


 


「好了。」祖母打斷道,「孩子才剛回來,別將你那官場上的毛病帶回家裡。」


 


父親道:「羲禾在宮裡做伴讀,代表的是姜家的顏面,一言一行都不可疏漏,否則難免……」


 


「救了太子,得封縣主,羲禾還不夠給姜家掙顏面?」


 


祖母不客氣道:「你若是想說教,去找你手底下那些門生去。」


 


我父親搖著頭走了。


 


祖母安慰我道:「別理你父親,他就是做官做久了,什麼事都想挑上三分。」


 


我垂下眼睫輕笑。


 


上輩子的我與家人聚少離多,每每回家,父親都對我的行為百般挑剔,我以為是父親一生謹小慎微,不想是父親其實並不喜我,也不喜母親。


 


姜家歷史上是名相之後,但三代過去,人才凋零,府邸虧空,母親出身商賈之家,帶著巨額財產嫁入姜家,打理府內上下,出錢打點官場,可謂盡心盡力。


 


我握緊母親冰涼的手,想起上輩子出嫁後接到她身S消息後的悲痛與茫然,父親不過一年便將姨娘扶正,甚至在我病重時謀劃我身S後讓當時剛及笄的庶妹做秦延川的繼室。


 


後來蕭靜安和離回朝,秦延川欲娶她為平妻的消息傳出,父親這才歇了心思。


 


但樁樁件件,早已讓我冷了心。


 


是以第二日,父親將我叫過去,交代他如今給我相看的對象是他手底下的一個門生時,我毫不意外。


 


那門生名叫王朗,家境貧寒,但有大才。


 


如不出意外,未來高中,在官場上定有一席之地。


 


可我想起前世,他娶了京中一七品官的女兒,後來為攀上長公主平步青雲,S妻作案,被嶽家告到御前,鬧得滿城風雨。


 


父親將畫像遞到我面前。


 


我伸手接過,卻隻是放到了另一邊。


 


「如今女兒得封縣主,與他相配,不合適。」


 


父親冷臉:「你何時有了自恃身份瞧不起旁人的毛病?」


 


我看向他:「並非女兒自視甚高,隻是女兒入宮做伴讀五年,謹小慎微,又救了太子,獲封縣主,您要把我許配給此等身份的人,不覺得浪費嗎?」


 


「王朗此人有大才,日後必堪大用,你如今因為大大小小的事拖到這等年歲,還能找到何等高門?你嫁給王朗,背後有姜家,他必不敢輕視於你。」


 


官場上起起落落,一家或多家抱團是大勢,可惜姜家衰落三代方起,寒門出身,勢力不穩,根基穩固的人家為免姜家曇花一現,不會選擇與姜家結親。


 


姜家隻能暗中提拔寒門子弟,拓展勢力。


 


甚至打算將我的親事也許出去,以表重視。


 


我緩緩道:「他畢竟還未高中,女兒如今得封縣主,何苦非要耗上大好年華去賭他的未來呢?」


 


「倒是四妹妹,也到了年齡,女兒覺得,她配這王朗,更合適。」


 


出了書房,我又想起前世。


 


四妹妹是後來扶正的趙姨娘的次女,眼看著就要及笄。


 


十年後父親想塞給秦延川做繼室的是五妹妹,如今隻有六歲大。


 


上輩子四妹妹嫁給了京兆尹的庶二子,生活富庶,日子和美。


 


王朗雖在明年高中,成了探花,任六品官,可在朝堂上受打壓排擠,升官渺茫,後來更是走了歪路,成了長公主的入幕之賓。


 


這就是這輩子父親給我千挑萬選的。


 


雖不一定知其後來的人品,可未來如何,不過也是一個賭字。


 


心真是偏得沒邊了。


 


方才書房內,父親果然沒答應,隻是冷笑。


 


「想不到你還有這等野心,你還想嫁皇子王侯不成?以你的資質,怕是要碰個頭破血流!」


 


這便是默認了暫時不插手我的婚事。


 


我回了房間,坐在鏡子前,將額前的發梳了上去。


 


當初公主選伴讀,京中貴女都擠破了頭想到公主身邊去,拼了命地展現美好儀態。


 


我卻梳起額前發,一副唯唯諾諾的姿態,瞧著便上不了臺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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