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意外,從校醫務室回來的張夏夏仿佛變了個人似的。
安靜沉默,無視所有人的問候。
我看著她,她正環視著整個班級,目光裡有一股悲憫又決絕的意味。
然後她向班主任請了假,再也沒來學校上過課。
後來聽家裡開超市的同學說,張夏夏從他家買了好多食物和生活用品。
1.
張夏夏搬家了,她沒告訴任何人。
我之所以知道是因為剛剛在陽臺澆花時看到了對面空了許久的房子搬進了新的租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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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間距很近,我一眼就認出了那個熟悉的面孔。
張夏夏正指揮著幾個工人往外抬家具,她的手臂上下揮舞著,比劃著大小,我不明所以。
高三的上半學期馬上就要結束了,學校通知三天之後放寒假。
我不知道張夏夏怎麼會有這些闲心裝修,於是回了臥室繼續寫卷子。
我跟她不算熟悉,高中三年,說過的話應該不超過十句。
她平時不太愛說話,總是冷冰冰的,讓人感覺無法靠近。
我隻是一個小透明,成績不高不低,跟她不是一路人。
叮……收到一條微信未讀消息。
我打開手機,是班級群的提示,最下方的兩條消息吸引了我的注意力。
「楊老師:@張夏夏,速度接我的電話!」
「楊老師:@全部人,有誰聯系得到張夏夏同學?張夏夏失蹤了,同學們最近有誰見過她嗎?」
失蹤了?我走到陽臺觀察樓對面的情況。
她好像完全沒注意到群裡正在因為她亂得熱火朝天。
張夏夏跟著工人們一起壘著磚塊,看樣子是想把窗子封上。
我不知道該不該管這個闲事,但是封窗戶很容易讓我聯想到放骨灰之類的缺德事。
總該弄清楚,她是在違法,還是在做膈應人的事。
於是我給張夏夏發了一條好友申請。
「-· · · -·· ··· --- ··· ?」
摩斯密碼,翻譯過來就是「NEED SOS」。
張夏夏拿起手機看了看,沒有搭理我。
我繼續又發了一條好友申請:
「環洋國際,3 號樓,1801。」
我準確地報出了她家的地址。
好友申請通過。
「你怎麼知道?」
「看窗外。」
我和張夏夏隔空對視著。
隨後她又給我發了條消息:「不該管的事不要管,你替我保密,我救你一命。」
「?」
「多囤些物資,一周後無論如何都不要再出門。」
張夏夏沒再理會我之後的追問,繼續砌窗子去了。
等我第二天醒來,發現對面張夏夏家已經被封得嚴嚴實實了,隻在和我陽臺正對的牆上留了一個西瓜大小的缺口。
看樣子張夏夏做的事不是在開玩笑。
我仍舊照常上學,也為張夏夏保守著她的行蹤。
放學後我想起張夏夏告訴我的話,鬼使神差地去了附近最大的一家大型超市。
以置辦年貨的理由訂了一些常用的米面油茶,還有桶裝飲用水、紙巾、洗漱用具之類的生活消耗品。
路過小區旁邊的藥店時,順便買了一些常用藥物。
我積蓄不多,父母走得早,舅舅每個月隻給我打 1000 的生活費。
萬幸房子是爸媽留給我的遺產,150 平的大平層,如果單獨清出來一間臥室作為倉儲間還是夠用的。
我看著手機上顯示的一筆筆扣款消息,餘額從 6098 元揮霍到 120 元。
差不多了吧,雖然不知道會發生什麼事,但應該夠用了吧。
張夏夏這幾天還是沒有一點消息,日子過得很快,轉眼就到了第六天的晚上。
我想著明天之後無論如何都不要出去的告誡。
看著倉儲間裡滿滿登登的物資,心情復雜地睡下了。
2.
迷迷糊糊間我被一陣尖叫聲吵醒,拿起手機看了看時間。
凌晨 4 點 20 分。
天剛蒙蒙亮,明與暗交加的天際線仿佛預示著嶄新的世界即將開篇。
尖叫聲漸漸消失,我走到陽臺,循著聲音向下望去。
18 樓,從這個高度往下看灰蒙蒙一片看不清。
我一時沒了睡意,打算去衛生間洗漱一下,順便看看網上的消息。
前一秒蹲在馬桶上一邊刷牙一邊刷手機,後一秒打開微博發現熱搜爆了。
從凌晨 1 點左右開始,陸陸續續地有人發出求救信息。
「小區有人被咬傷,120 來救治結果也被咬傷……」
「酒吧內出現撕咬生吞人肉的變態……」
「警察深夜擊斃多名喪失理智胡亂傷人的瘋狂公民……」
「一燒烤店店主肚子都被啃空竟然能站起來攻擊別人……」
信息屬地廣泛,一時間分散到天南海北,無論是一線大都市還是五線小縣城都淪陷了。
熱搜關鍵詞:喪屍!
我的冷汗順著後背涔涔地往下流。
狹窄的衛生間裡回蕩著手機播放著第一視角的視頻傳來的尖叫聲混著我的心跳聲。
震擊我的耳膜,也刷新了我的心理承受能力極限。
怎麼辦,該怎麼辦?
匆忙結束洗漱後我再次確認了下門窗有沒有關嚴,甚至跑到次臥去看前幾天準備的物資。
這些根本不夠!
我開始後悔自己為什麼沒有好好聽張夏夏的話,當初應該想盡辦法借些錢來也該多囤些物資的。
對!張夏夏!
她一定是知道這些事的,我慌亂中拿出手機想要給張夏夏彈語音請求。
可越是著急越是出錯,我的手控制不住地抖了起來,不小心將手機掉在地上。
屏幕碎了,索性手機沒摔壞。
「嘟嘟嘟……」
張夏夏沒接,也沒拒絕,可能是還在睡覺,沒開聲音。
我抱著手機,倚靠著牆面癱坐在門邊。
腦子裡一片空白。
手機彈出一條短信。
「市政府通知:本市出現大範圍惡性傷人事件,提醒居民盡量居家隔離,不要外出。如遇到危險請撥打求助電話 xxx-xxxxxx。」
過了一會,天邊漸漸泛起魚肚白。
我收到張夏夏的消息:
「不要開燈,假裝家裡沒人,不要再和任何人聯系,敲門也不要開。」
完了,電影裡的末世成真了。
3.
接下來的幾天裡,小區居民群裡被各種恐慌信息刷屏,學校裡老師通知學生們不要外出,電視信號被中斷。
網上流傳著國家軍隊、武裝部的清繳行動視頻和鼓舞人心的言論。
大家一開始還在互相打氣憧憬著災難很快就會過去。
可是隨著物資的消耗,許多人為了生存不得已冒險出去尋找食物和水資源。
往往是大多數人都沒能安全回來。
居民群裡一開始還呼籲物資富裕的家庭拿出一些食物在樓道交換幫助其他沒有存糧的家庭。
逐漸地,群內消息越來越少。
後來開始有人求救說自己的物資被鄰居搶掠,抵抗不從後,被打傷無法救治求醫。
我每天都給張夏夏報著平安,災難之下,我隻能依託和張夏夏聯系來獲取最後的安全感。
她有時候不回我消息,有時候隻回我一個「嗯」。
我知道我們之間並不熟,當初出於憐憫也好,作為交換條件也好,即便她不想跟我扯上瓜葛,可我隻知道我現在身邊能信任的人隻有她了。
隨著喪屍爆發已經過去了大半個月的時間。
這段時間我一直省吃儉用,每天隻吃一頓飯。
萬幸自來水沒有被停掉,電路和網絡系統都還沒坍塌。
我看著次臥角落裡放著的四桶 5L 純淨水。
萬一哪天斷了水,這些就是我最後保命的資源了。
想到這裡,我忙不迭地把家裡能用來裝水的器皿都灌滿了自來水,包括浴缸也被我堵S,放滿了水。
「咚咚咚……」
門外有人敲門,我神經緊繃著不敢出聲,躡手躡腳地挪到門口,透過貓眼看到外面是兩個絡腮胡子的中年大漢。
聯想到前陣子看到居民群裡有人搶掠的消息。
心裡祈禱神明趕緊讓他們走吧。
求求了,就當這家沒人趕緊走吧。
門外的那兩人敲門敲了許久,見沒人回應就想嘗試暴力撬門。
咔噠,哐!咔噠,哐!……
我的心跳聲和咽口水聲從來沒有這麼清晰過。
冷汗順著額頭流到了睫毛上,嘴唇發抖著,胸腔上下起伏,呼吸急促,一陣耳鳴中有些眩暈。
我有些站不住了,搖搖欲墜間想到如果此刻我暈倒,外面的人肯定會發現這屋子有人。
我咬牙強撐著抵著門,想要借力保持清醒。
「他媽的……¥%……#&**&試試……¥%……走吧……」
隱約間我好像聽見外面的人在辱罵著,混雜著一些收拾工具的聲音。
那兩人的談話聲漸漸遠了。
我終於支撐不住,跪倒在了地上。
無聲地嚎啕,眼淚奪眶而出。
好險,我剛剛與S神擦肩而過。
當初繼承這套房子時,因為自己一個人住,所以早早換了高級的防爆防盜門。
此時確實救了自己一命。
我無法想象萬一那兩個彪形大漢真的闖進來,見到獨自居住還沒成年的我,他們會下什麼樣的S手。
我躺在地上,看著天花板的顏色從暖白變成暗灰。
就這樣癱了一個下午。
手機屏幕亮了。
「市公安局通知:本市居民以家庭為單位,每戶統計幸存人數、健康狀況、物資餘量、詳細居住地址。短信發送至 xxx-xxxxxxx,將會有專人聯系,屆時救援直升機會把幸存居民統一帶往安全保護區。」
終於不必再擔驚受怕了,國家終於來救我了。
我拿起手機正在編輯著短信。
一條微信消息彈了出來,上面顯示的內容讓我停下了編輯信息的雙手。
「不要回復,不要相信。」
張夏夏的話讓我陷入了疑惑和抉擇兩難的境地中。
一邊是提前「救」了我的張夏夏。
另一邊是安全的生存基地。
剛剛經歷過生S危機的我此刻無比地渴望活下去。
「我家剛剛有兩個男人來闖門,差點就破門進來了,我差點就S了!在這裡太危險了,我想去安全的地方,有人保護的地方!」
「況且我的物資不多了,我沒有存那麼多物資,撐不了多久的,我不能放棄這條生路。」
……
過了兩分鍾張夏夏的消息回復了過來,看著她的話我的內心做了短暫的掙扎,然後放棄了去安全保護區的想法。
「相信我,留下才能活著,我不會騙你。」
4.
政府出面果然動作很快,沒過兩天我所住的小區就有無數來來往往的直升機停到頂樓來接人了。
沉寂了好久的居民群有了些許活絡,大家語氣輕松活躍,期待著新生活。
我看著天空中盤旋的直升機,羨慕那些自由的鳥兒。
我已經有兩個多月沒有出過門了。
不知道留下的決定是否正確。
渾渾噩噩地過了不知道多少天。
我躺在床上懶得洗頭,懶得運動。
有時候想想還不如一開始就隨大流被喪屍咬S算了。
好過現在被困在這裡,活著也沒有意思。
真的沒有意思。
「新年快樂。」
是張夏夏的信息,原來已經到新年了。
我從沒有想過自己會以這樣的方式迎來自己的 18 歲。
我的臉頰感到有些燙,用手擦了一下才恍然我哭了。
「你也新年快樂。」
「水電網絡系統都癱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