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寧古塔的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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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臉色黑雲壓城城欲摧,一場暴風雪即將來臨。


 


他把一團ťüₔ血糊糊的東西扔到我面前。


 


是一隻鴿子。我養的。


 


「山海關的守軍截住了這隻鴿子,在它腿上發現了信函,是寫給京城靖國公府的。」他面無表情,「冷雪毫,你解釋一下。」


 


我終究還是露餡了。


 


沒錯,我養鴿子的目的,並不是為了玩樂,或者取悅阿鈺真,而是將它們作為信鴿,為我傳遞消息。


 


我的心上人傅珣,就是靖國公府的大少爺,我想請他想辦法救我的家人,他是我唯一的、最後的指望。


 


「別指望他了。」阿鈺真無情打碎我的幻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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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別過頭,「你懂什麼。我和傅珣……」


 


「我不管你和傅珣曾經怎樣,你就說,這麼久了,他回過你的信嗎?給你捎過東西嗎?來看過你嗎?」


 


我被問得啞口無言。


 


確實都沒有,傅珣什麼都沒做。


 


寧古塔條件之惡劣,他是知道的。如果他牽掛我,怎會這麼久都不聞不問。


 


我隻好問他:「將軍可否告訴我,怎樣才能離開寧古塔?我要救我爹,救我兄長,找回我的小妹。」


 


回應我的,還是阿鈺真毫無感情的聲音:「來了寧古塔,沒有人能活著回去。」


 


我閉上眼,感覺被絕望籠罩。努力活了這麼久,終究還是累了。


 


「除非……」


 


我猛地抬起頭,「除非什麼?」


 


阿鈺真說:「除非,你砍下羅剎國公爵的腦袋,立下衛國大功,你全家就有救了。」


 


「將軍此話當真?」


 


「當真。」


 


他嘴裡說著「當真」,卻是一副玩笑的姿態,很顯然,他覺得我不可能砍了羅剎國公爵的腦袋。


 


「將軍。」我說,「我治好了你的傷,你說過要報答我。」


 


阿鈺真的目光變得疑惑。


 


「我要將軍教我騎馬射箭,教我衝鋒陷陣,教我怎麼砍掉羅剎國公爵的頭。」


 


我淡定地說完這些,阿鈺真卻笑了。


 


「原來,江南的小白鴿,也不是善茬。」


 


5


 


我學習的速度超出阿鈺真的想象。騎馬這方面駕輕就熟,很快又學會了射箭、打火槍。


 


阿鈺真說:「沒想到江南女子還有你這麼剽悍的。」


 


他看我的目光也不同了,少了一些不屑和輕蔑,多了點認真和尊敬。


 


他哪裡懂。我們江南,風柔景美、書香飄逸,人卻是有骨氣的人,要不然,也不會有當年的揚州十日,嘉定三屠。


 


我小時候,就很喜歡讀楊家女將的故事。


 


三千巾幗摧敵膽,十二女傑歿關山。滿門忠烈楊家女,為國捐軀第一先。


 


我不敢說自己願意為國捐軀,我隻想砍了羅剎國公爵的腦袋,去換我家滿門的清白。


 


五月,鶯飛草長,戰事又起。


 


我興奮不已,提起四十米的大刀就要跟著隊伍出發。


 


阿鈺真把我按住,「你才學了個皮毛,上戰場不是小女兒過家家,你再練幾年吧!」


 


練幾年?他在搞笑嗎?我等得了幾年嗎?


 


我雙手勾著他的脖子,湊在他耳邊,低聲說:「你要是不帶我去,以後每個晚上,別想再碰我喲,」


 


他呼吸變粗,在我腰間狠狠捏了一把。


 


「對了,送你一樣東西。ţű₇」他一拍手,手下走進大帳,呈上一套鎧甲。


 


我驚訝,阿鈺真狀作無意,「新做了一批鎧甲,鐵料不夠用了,最後一套就小了些,正好你穿比較合適。」


 


我斜他一眼,給我做的就是給我做的嘛,裝什麼裝。


 


換上戎裝,拿著火槍,我昂首挺胸站在他面前。


 


「參見將軍!」


 


阿鈺真眼睛一亮。


 


「真……真好看。」


 


我撇嘴,沒文化的家伙。要是傅珣,定會即興賦詩一首誇我英姿颯爽。


 


傅珣……想起他,我心中空落落的。


 


騎著馬,提著刀,挎著槍,我就這麼跟著披甲人將士離開寧古塔,奔往更北的戰場。


 


我背上背了個大包裹,說是用來換洗的衣物。男人們譏笑,說女人真是麻煩。阿鈺真回頭瞥了一眼他們,笑聲就止住了。


 


6


 


白骨似沙沙似雪,將軍休上望鄉臺。


 


戰爭的慘烈超乎我的想象。


 


馬刀濺血,弓箭穿心,火槍爆頭,大炮轟肉……東北的原野成了S戮的地獄。


 


我眼看著曾經朝夕相處的士兵一批批地S去,阿鈺真S紅了眼,S光了近處的敵人,還要向遠處敵人腹地衝鋒,我S命攔住他:


 


「陷阱!當心前面有陷阱!」


 


我們拖著殘兵敗將回到邊城,羅剎人慶祝勝利的號角在四面八方響起。


 


我們被包圍了。


 


阿鈺真受了重傷,昏迷不醒。將士們士氣低落,恹恹不振。我對著鏡子,認真擦掉臉上的血,重新梳了頭發,打開隨身帶的包袱,換上裡面幹淨的衣服,披上阿鈺真送我的紫貂鬥篷。


 


騎著馬,我輕松走出守備松懈的邊防城。


 


才走出二裡地,就被一隊羅剎士兵攔住。


 


他們用兇狠的羅剎語咕嘰咕嘰說著什麼,其中一個士兵用蹩腳的漢語問道:


 


「你是誰?幹什麼?」


 


我說:「我想見波爾夫公爵大人,商討議和之事。」


 


羅剎士兵給同伴翻譯了我的話,他們又嘰嘰咕咕了一陣。許是我身上這件名貴的紫貂鬥篷昭示著我身份的特殊,他們最終給我讓開一條路。


 


我在士兵的押送下,在一頂華麗的大帳中見到了羅剎國的波爾夫公爵。


 


波爾夫公爵坐在火爐邊喝酒。這個羅剎國男人,阿鈺真的S敵,長得高大英俊,穿著火紅ṭůₚ色的戎裝,冰藍的眼睛比冰雪還冷。


 


我聽聞,他曾向我朝皇上求娶固倫公主承平,皇上蔑然道:「我天朝上國,從無將公主嫁與蠻夷的先例!」


 


我脫掉鬥篷,露出一襲粉色長裙,是羅剎國宮廷的樣式。


 


我把頭發也梳成了羅剎發式,儼然一個羅剎國的貴族女子。


 


波爾夫公爵露出驚詫的表情,用熟練的漢語問我:「你是誰?」


 


我不卑不亢地說:「我乃固倫公主承平,是貴國女皇陛下的筆友,公爵的風姿我早有耳聞,今日一見,名不虛傳。」


 


當時皇上下江南,在我家住過多日。固倫公主承平和我成了閨中密友。她ŧṻ¹告訴我,她有個筆友,是羅剎國的太子妃,名叫葉卡捷琳娜,是個很聰慧的女子。


 


而今,那個太子妃已經S了夫君,自己登上皇位,鐵腕治國,開疆擴土,頻頻發動與我朝的戰爭。


 


不管別人怎麼議論她,反正我對這個女人是又愛又恨。


 


在寧古塔,我四處留意關於她的故事和傳言,我還從羅剎國的書上看到了他們的傳統與習俗。我照著書上的圖畫,用被面兒的布縫出了一件羅剎國女裝,我要波爾夫公爵在見到我第一眼時,就被我吸引。


 


果然,他對我起了興趣。


 


畢竟,固倫公主承平是他求而未得的女人。


 


他遞給我一杯葡萄酒,手指從我鬢間劃過,「第一次見公主本人,比畫像美了千百倍。」


 


我清淺一笑。


 


公爵又道:「公主新婚燕爾,就孤身一人來到這荒涼的北方,是為了什麼呢?」


 


我心說什麼?


 


承平嫁人了?我怎麼不知道?


 


確實,在閉塞的寧古塔,我幾乎與世隔絕。


 


波爾夫接下來的話,更把我震得丟了魂——


 


「我與您的夫君傅珣大人見過幾面,他是個君子。」


 


什麼,這又是什麼?


 


承平的驸馬,竟是傅珣?


 


傅珣,難道他竟背棄了與我的誓言,娶了公主?


 


怪不得,怪不得。


 


怪不得他對我不管不問,怪不得他不回我的信!


 


原來是已作她人夫?


 


多麼可笑。


 


我喝了口酒,微牽嘴角,略略沙啞地說:


 


「公爵錯了,傅珣並非君子,所以,我不要他了。」


 


「那公主你……」


 


「公爵還不明白嗎?」我雙手勾住他的脖子,用我取悅阿鈺真常用的伎倆,柔聲說:「帶我走吧,去那傳說中美麗的聖彼得堡,我們每天跳舞,喝酒,騎馬,還有……歡愛。」


 


四目對望,他冰藍色的眼睛清澈又深邃,映照著我的影子。


 


「你父皇會答應嗎?」


 


「公爵聽說過『生米煮成熟飯』嗎?」


 


他的眼中瞬間迸發出火花,扣著我的後腦勺,吻住了我的唇。


 


唇齒間,酒香醉人。


 


一瞬間我想到了阿鈺真,心裡竟有些揪痛。


 


可也沒辦法。我不是為愛而活的,我是為恨而活。


 


7


 


第二天,我還在睡夢中,外面響起了槍聲。


 


波爾夫公爵的長臂箍著我,咬著我的耳垂,輕聲道:


 


「美麗的公主,看來是你的家人來抓你回去了。」


 


「大人,讓我去會會他們。」


 


營帳外劍拔弩張,阿鈺真帶著二百多精騎Ťù²在帳外與羅剎士兵對峙。這是他最後的精銳了,他為了找我,竟用盡全力。


 


我穿過羅剎人的隊伍,朝著阿鈺真走去。他看到我的剎那,驚詫、疑惑、擔憂,各種情緒瞬間在眼中閃過。


 


我準備長話短說。


 


「將軍,你撤兵吧,公爵也會撤兵。寒冷的冬天快到了。」


 


他扶著胸口的傷,臉色煞白,感覺時刻都會從馬上掉下來。


 


「你在玩什麼花樣?走,跟我回去。」


 


「本公主不會再回去了,請將軍上報我皇阿瑪,就說,固倫公主承平,因不堪忍受驸馬傅珣N待,在逃往盛京的路上得了重病,歿了。如果皇阿瑪想替女兒報仇,就去找傅珣!」


 


阿鈺真聽了我這番話,先是疑惑地皺緊眉頭,然後露出了然的表情。


 


他默默看著我。


 


他這個人,向來不善表達情緒,但他那雙深灰色的眼睛裡有話,我能讀懂。


 


他的目光在問我:你準備假扮公主,刺S羅剎國公爵嗎?


 


我用目光回答他:對。


 


他的目光告訴我:你太蠢,你會S。


 


我用目光回答他:我勢在必得,你不要阻攔我。


 


他不再看我,果斷命令道:「撤!」


 


兩百騎兵調轉馬頭,馳向遠方。


 


我看著他遠去的身影,或許,這是最後一次見面了吧。


 


有羅剎國的士兵在波爾夫耳邊嘰嘰咕咕,我猜到他們是想在此時射箭背刺。


 


我對波爾夫公爵說:「大人若是從背後偷襲,勝之不武,你們也嘗不到甜頭。公爵大人,您把今年冬天的和平送給我,我會送您一個更大的禮物。」


 


「哦?是什麼禮物?」波爾夫起了興趣。


 


我神秘一笑:「保密。」


 


晚上,營地裡開起了篝火晚宴。喝到興起,我拎著裙擺跳起了舞,是阿鈺真曾經很喜歡的「白鴿飛」。


 


不知我這隻迷失在北方的鴿子,還能不能飛回江南。


 


波爾夫抱著我進了帳子,把我放在羽絨床墊的Ṭů₂床上。


 


我說:「你們羅剎國的床真舒服。」


 


他壓上來吻我,「以後讓你睡個夠……」


 


我們相擁相吻,好似幹柴烈火。可我的身體很誠實,無法動情,像一具冰冷的屍體。


 


而我感覺到,波爾夫,他的身體也在偽裝。


 


「公主殿下,我才想起,我記錯了一件事。」他啃著我的耳垂。


 


「什麼事?」


 


「你的驸馬,不是鎮國公府的大公子傅珣,而是他的弟弟,傅珏。」


 


我一僵。


 


這才明白過來。一開始見面,他為了試探我的身份,才故意說我的驸馬是傅珣。


 


而我就信了他的話。


 


該S,被他算計了。


 


也隻是慌亂了一瞬間,我就軟軟地抱住他,「說什麼呢,本公主的驸馬,就是傅珣。」


 


「是嗎?」他冰藍的眼眸陰惻惻地打量我。


 


「對啊,就是傅珣,傅珣傅珣傅珣。」


 


他眼中的猜忌終於淡了,低下頭,吻住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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