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會的,夏夏是我的。」
「你真的確定嗎?」
一句反問,讓季冬銘的臉色瞬間蒼白了幾分。
已經分不清他額間的水珠究竟是雨還是汗了。
「不可能,我認識了你這麼多年,他,他才和你認識幾天?還有,你之前說最不喜歡的就是染發抽煙文身的不良少年,我沒有,我很乖,我比他強多了。
「夏夏,你是在試探我,對吧。」少年故作輕松地微笑,但看起來疲憊感十足。
我繼續添油加醋道:「真正喜歡一個人,根本就不會在意這些,我不是按照標準去喜歡誰的。」
季冬銘,為什麼不能像個正常人一樣喜歡我。你什麼時候才能明白,我不是物品,不是你的專屬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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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觸手總會在他失控時冒出,脫離主人的控制,卻能反映出主人最原始的意識。
我的腳踝被勒得越來越緊,原先微微的刺痛感開始加倍。
樓道的白熾燈泡亮了,樓下來人了。
我掙扎不掉,隻能揪住季冬銘的衣領將他拽進屋內。
可少年非但沒有收手,反而變本加厲,他紅著眼眶,一遍又一遍地哀求我:
「快說你不喜歡他,夏夏。
「快說你不討厭我,你是喜歡我的才對。
「我求你了,跟著我念吧。
「乖,跟著我念,顏夏喜歡季冬銘。」
九條觸手同時散發著花香,幾乎燻得頭暈,就連我的意識都開始迷糊。
這倔種家伙居然想強迫我說。
理智在抽絲剝繭,我深呼吸一口氣,掐著指腹盡力保持冷靜地再次勸他:
「強迫我說出這些話沒有任何意義,犯了錯改正過來就好了。」
少年湿漉漉的眼眸裡依然被偏執佔有:「不,不要,就算騙我,我也相信,夏夏隻能是我的。」
我氣得直接一巴掌扇了過去:
「瘋子!
「季冬銘,你再強迫我一下試試,你看我會不會直接消失,這輩子都別想再見到我。」
被扇了一巴掌的少年滯在原地,良久,他低下頭吹了吹我的掌心,關切地問道:
「痛不痛。」
我們的爭執聲太大,連小梨都湊到了身邊,擔憂地叫著。
季冬銘放棄了強迫,卻開始傷害自己。
少年的唇角才愈合的傷口,頓時又被他咬得鮮血淋漓。
「夏夏,我好痛,你可憐可憐我吧,不要討厭我。」
通過自殘來博取同情。
連自己都不愛的傻子,還指望別人來愛他嗎?
「我明確告訴你,如果你連自己都不愛惜,我更不會愛你。」我扯破了音,並不想去看他那雙委屈的眼睛。
「現在滾出去,立刻。」
我的手腕上,小腿上,全是觸手留下的痕跡,我查過資料。
這是變種人特有的印章。
他在標記我,還是把我當成了佔有物。
心累。
14
從這天我們大吵一架之後,一直到高考出分數,我也沒有再見季冬銘一面。
填志願時,我毫無顧忌地選了一所離這裡很遠的城市。
關於季冬銘的一切,我的確無法遺忘,但我實在太了解他了。
無論我去天涯海角,一回頭,他要麼躲在暗處盯著我,要麼笑著站在陽光下迎接我。
這一個月,盡管我沒有正面碰見過他,但總感覺身後有一道目光緊緊地跟著。
我帶上行李,抱起小梨,上了長途汽車。
我要把貓貓帶著一起離開。
貓主人自己會跟來的。
再次見面是在九月份開學。
季冬銘作為藝術學院的新生代表上臺發言,他清瘦了不少,也摘掉了助聽器,一字一句清晰地說著每一句話。
而我就坐在臺下第一排。
少年發言完畢後,雷鳴般的掌聲響起。
透過熙攘的人群,恍惚間,我回到了孤兒院的後花園裡,生鏽的鐵絲網邊躲著一個滿身泥巴的小男孩。
他在哭泣。
我蹲在旁邊,戳了戳他的肩膀問他:
「你為什麼要哭啊。」
小男孩隻是望著我不說話。
後來我想,是不是他聽不見。
因為聽不見所以是個啞巴,因為太過安靜所以格格不入,院裡的其他人都討厭他。
枯燥的生活裡,欺負嘲笑成了唯一解悶的樂趣。
那時媽媽在附近的工廠上班,又認識了一個新同事,她的笑容變多了,也時常帶我經過那條小路,有時就讓我獨自回家。
沒有路燈的小路,因為那個小男孩而變得不再瘆人。
我會帶上很多糖果,我告訴他,我會成為他的朋友。
終於有一天,他張了張嘴,但沒有發出一點聲音,而是示意我靠近一些,讓我伸出手。
他在我的掌心寫下了自己的名字。
【季冬銘。】
後來媽媽帶著我從那個出租屋裡搬走了,雖然房屋老舊,但我也終於有了真正的家,也再也沒有經過孤兒院的側門。
我以為我和季冬銘就這樣,僅僅是童年玩伴。
直到那年深夜,我躺在床上,昏沉中聽見了房門鎖芯打開又關閉的聲音,我瞬間驚醒,赤腳拉開窗簾,我媽已經上了汽車,和她曾經認識的同事永遠地離開了這座城市。
這一個月我都在害怕,每晚蹲在樓道裡哭泣。
忽然有天,一道陰影擋住了頭頂的光,我看見了長高不少的少年,他戴著助聽器蹲在我身前,溫柔地擦去了我的眼淚。
「夏夏,沒關系,以後我永遠在你身邊。」
從此我的世界,不再孤獨。
15
九月的課程很多,但我依然在大學附近找了兼職,每天下課後就去便利店上班。
今天也是一樣。
可隻站了三小時,我就開始頭暈,嗓子幹澀,咽口唾沫像在吞沙。
回出租房的路上,我的體溫逐漸升高,加上生理期,我幾乎連路都走不了,靠在水泥牆邊緩緩蹲下。
就在意識模糊的瞬間,那道清脆焦急的呼喊如同一捧清泉滴在了我幹涸的心頭。
「夏夏!」
跟在我身後的觸手迅速抬起我的胳膊,將我小心翼翼地交給它們的主人。
16
診所裡,我盯著吊瓶發呆,季冬銘交完藥費又回來守在我身邊。
我幹澀的唇微張,聲音沙啞得聽不出原來的音色。
「謝謝你。」
開學的這幾周,我不是沒有看見他的變化。
季冬銘的畫被很多老師看重,他也參加了社團,交了更多的朋友。
我很高興,高興他的世界並不是除了我就隻剩下孤寂。
其實我又何嘗不知我與他就像兩面鏡子,互相看見彼此最糟糕的一面,讓那些過去永遠無法遺忘。
可是,靠近你就靠近了痛苦,遠離你,也遠離了幸福。
高燒,燒出了我的眼淚,我又不爭氣地哭了。
少年聞聲慌張抬頭,可仔細一看,他的眼角也堆積著淚水,在抬頭的那刻,順勢砸了下來。
我唇角慘淡,現在笑起來應該醜極了:
「你怎麼也哭啊,我隻是發燒太難受了而已。
「等打完這幾針,我就能好的。」
季冬銘湊近,半跪在我面前,勾起我貼在臉上的發梢別在耳後,眼裡明晃晃的擔憂:
「夏夏。
「你每次來例假都會疼,這次還生病了。為什麼喝藥也不起作用呢,我該做什麼你才會好起來。」
本來我隻是有那麼一點點,一點點的委屈。
可被季冬銘這麼一說,瞬間淚奔,眼眶像坍塌的大壩止不住地往外溢。
「季冬銘,你別再說話了。」
17
打完吊瓶,已經是晚上十一點了,小梨在家估計著急地亂竄,這個點早就過了晚飯時間,我卻還沒回來。
季冬銘跟著我一路出了診所,但始終離我有一米遠。
我一扭頭看他,他就將目光放到馬路中央,無措地摸著頭發。
走了幾步後,我停下。
他也跟著愣在原地。
「要去看看小梨嗎?」我漫不經心地發出了邀請。
少年眉眼彎彎, 又如以往笑得燦爛。
「要。」
屋子裡沒有多餘的家具,客廳隻有一張沙發, 簡單的茶幾, 和一臺不大的冰箱。
但門口的地毯我換成了粉色的貓爪模樣。
我總覺得還缺點東西,但一直找不到是什麼。
今天, 看著貓主人腳邊撒嬌的小貓,忽然那塊空缺被填滿了。
「要把它帶走嗎?」
畢竟小梨的主人並不是我。
「可以留下來嗎?」少年喉結滾動,猶豫了很久。
「如果你厭倦了它, 當然, 我會照顧它一輩子。」
我對於季冬銘的回答並不意外。
「不, 不是, 我可以留下來嗎?」
季冬銘抱起貓貓,拘謹地站在貓窩邊。
有一瞬間, 我甚至覺得他的頭上也長出了貓耳, 此刻委屈地耷拉著。
「可我家隻有一張床。」我實話實說。
「夏夏, 是讓我留在你身邊,永遠。
「哪怕, 哪怕你喜歡嚴西澤, 隻要你讓我留在身邊就好。我……不要名分。」
說到最後,他的語調都開始顫抖。
哦,糟糕,上次吵架忘給他解釋了。
「你這意思是……當第三者?」
我驚得眉梢猛然一挑,生出了逗他的心思。
「隻要不被發現就行, 是嗎?」
他咬著唇,思想鬥爭了很久, 最後點了點頭。
「可你不是一直想讓我的世界裡隻有你嗎?」
我湊近, 那股花香果然更加濃鬱, 他臉上的暗紋忽明忽暗,季冬銘在緊張, 在害怕。
「對不起,夏夏。我知道錯了。
「你有你的生活, 我沒有任何理由任何名義去剝奪你的自由, 無論你對我是什麼感情, 討厭也好, 我……我都不能強迫你的, 對不起,對不起……」
說著, 他又哽咽起來,眼淚掉在小梨毛茸茸的臉上,它不舒服,甩了甩耳朵跳出了少年的懷抱。
我蹲在他身前,摸了摸他的發頂,隨後吐出一口氣, 眼下的笑意再難掩蓋:
「告訴你一個事實,從來都沒有所謂的表白戲碼, 我也並不討厭你。
「季冬銘,把頭抬起來。」
少年藏在臂彎的腦袋探出,看起來可憐兮兮。
我讓他把黏在我身上的觸手收回去後, 給了他一個大大的擁抱。
「我喜歡的從來都是你啊。」
一滴眼淚滾進了我的衣領,隻聽少年自語:
「我是夏夏的,永遠不要再甩掉我了。」
- 完 -